“阿忱,你最近好像很累。”私底下的时候,越依云从不称呼他为皇上,李忱也唤她云儿,而不是爱妃。李忱在灯光下批阅着奏折,而越依云轻轻地为他揉捏着肩膀。
他停下来,右手揉了揉眉心,疲惫地说:“西北地区今年又闹旱灾,颗粒无收,开始饥荒。”
“江南地区不是粮食富余吗,运送一些粮食过去解解燃眉之急也好。”越依云穿着粉色的长裙,皮肤保养得就像少女一样白嫩,在这宫中,除了李忱,没有人知道她的年龄已是三十五岁。
“运送粮食能解一时之急,但终究不是长久之计。”李忱很是头疼。
越依云说道:“这么晚了,休息吧。”
“我还有折子没看完。”李忱翻开一本奏折,打算继续批阅。
“阿忱,身体要紧,奏折可以明天再看,可身体万一出了什么问题就不好了。”她在这件事上不做退让,轻轻地从他手中抽走了奏折,放在一旁,再次强调:“身体要紧,休息吧。”
李忱无奈地看着她坚定的眼眸,苦笑了一下,说道:“好吧好吧,都听你的,云儿,我可真拿你没办法。”
灯火熄灭了,室内陷入黑暗中。他听到她的声音在旁边响起,很小声,但在一片寂静中他还是听得清清楚楚:“阿忱,你说,我们什么时候能去看小执和小琳?”
听到她这个问题,他沉默了良久,才安慰似地说道:“总有机会去看的,云儿,别着急。”
虽然心里清楚如今想要见到自己的孩子已是难如登天,但她还是相信了他的安慰,喃喃地说:“我好久没有见到他们了,不知道他们过得怎么样,有时候我真怀念在光王府的日子,虽然比不上现在的荣华富贵,但是我们那时候多开心……”
“有什么开心的?”李忱打断了她的话,显然不想再听到任何关于那憋屈的从前的话,可越依云还是继续小声地说着:“你还记得我们偷偷溜出府那次吗?你带着小执去放风筝,而我和小琳就坐在草地上,一边看着你们,一边编了花环,我们还去街上吃了好多东西,那些都是以前从来不敢奢望的……”
李忱皱着眉头,感受到枕边人温热的鼻息喷洒在自己脸上,在万籁俱寂的夜晚,在她宫中柔软的大床上,闻着她身上淡淡的体香,脑海中却浮现了胡美人那张艳若桃李的脸,还有馨嫔那曼妙的舞姿。她们无比尊崇地侍奉着作为神的他,而越依云却只会喃喃地一遍遍地回忆那个作为蝼蚁的自己。
虽然这个夜晚用不了一两分钟就会过去的,但夏暖和四面楚歌寸步不离地呆在越依云的宫里,着实非常尴尬。
李忱过来的时候,他们也得呆在宫里。皇帝来了肯定要做一些嗯嗯啊啊的事情,夏暖无语地想着如果碰到那种情景她和四面楚歌该怎么办。好在这任务没有那么恶趣味,没有让两人遭遇那种情景,这让她松了口气。
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了,李忱来越依云宫中的次数越来越少,越依云也没能见到她的孩子。
这个曾经爽朗无比的女孩在岁月的磨砺下也成长为了一个沉静的女子,可心中唯一不变的就是对李忱的爱。她相信着李忱不来找她必定有他的原因,而她也反复地催眠着自己不去想李忱临幸其他妃子的情景,尽管这个事实会在午夜梦回时将她折磨得泪流满面。
就算她静居深宫,**里的消息还是不可避免地传入她的耳中。李忱昨天又临幸了哪个妃子,哪个妃子又诞下了龙子,谁最得宠,淑妃又得了李忱的赏赐……她看着窗外树叶从嫩绿到深绿,再一片片地凋零,心中第一次生出了怨愤。
越依云再一次见到李忱时,已经是六个月后了。他穿着明黄色的龙袍不紧不慢地走进来,在侍女侍卫的恭迎声中。她看到他的眼中有微微的不满之色,聪慧如她又怎会不知道是为什么,顿时心……已凉了半截。
“臣妾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这是入宫以来越依云第一次向他下跪请安,以前他总会笑着说你我之间不必拘泥于这些繁文缛节,可如今他对自己亲自给予她的权力感到了不满。
他是皇帝,她要下跪,这很正常。越依云盯着地面,头顶上传来淡淡的一声:“起来吧。”她站起身来,坐在他的对面,细细地端详着他的面容。
李忱没怎么变化,他很沉稳,登基之后一直励精图治,现在百姓们都安居乐业,四海升平,作为皇帝来说,他很成功。
越依云想说些什么,才发现找不到话题。不禁心中泛起一阵阵的悲哀。他们俩曾是世界上最恩爱的人,如今却因找不到话题而陷入沉默。最终还是李忱先开了口,他看着她身上素净的白衣,不悦地说道:“为什么穿这件衣服?待会朕让司衣局派人过来,你看看喜欢哪种布料,自己选,让他们做。”
“谢皇上,我……臣妾只是喜欢素一点的颜色,不碍事的。”越依云看着他,希望他用以前的语气和自己说话,而不是像现在一样。他们是世界上最恩爱的人啊,她和别的妃嫔是不一样的,不一样的啊……他怎么可以……这样子呢?
一滴泪毫无征兆地从眼眶滑落,落入了茶杯中,在淡绿色的茶中激起了淡淡的涟漪。李忱皱眉,看着面前这个女子,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她的年龄,眼中闪过了一丝厌恶,说道:“你怎么回事?”语气中是满满的不耐烦和质问。
越依云胡乱地擦了擦脸上的泪,连忙说道:“臣妾……臣妾只是一时想到了伤心的事情,还望陛下不要放在心上。”
李忱不是傻子,对她的心思也猜到了七八分。可他真的一点也不想要那段过去一直缠绕着他,于是冷硬地说:“以前的事情……你不要太惦记着了。朕先走了。”说完,便拂袖而去,不带留恋。
越依云怔怔地他的背影,泪水终究夺眶而出。他说什么?不要惦记以前的事情?他的意思是说,不管以前他们多么甜蜜,不管他们曾发誓要一生一世一双人,对现在的他而言都已经过去了么?他不再是她的阿忱了,而她始终是他的云儿啊……
旁观着的夏暖虽然猜到了结局,但是还是对李忱的态度感到愤懑,“这个李忱……越依云以前帮了他多少?怎么现在就翻脸不认人了?”
“嗯。”四面楚歌点点头表示赞许。他不是滥情的人,自然对李忱这种行为有些不屑。
从此以后越依云便无任何动静了。只是她心底仍残存着一丝对李忱的期许,期待他有一日会回心转意。
可是,越依云就算是不理世事,依旧有麻烦缠上身。可这个麻烦,却一点儿也不简单,皇帝仁慈一点,斩首,要是怒了,诛九族也不为过。
越依云尚未发觉危险已经逼近,终于有一日,李忱来了,这次却是怒气冲冲的,她还没来得及跪下请安,便看见他冷冽的脸色,以及带着滚滚怒火的声音质问她:“吕双,这是怎么回事?!”
他从未对她发过火。面对着他的愤怒,她却是茫然一片。
发生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