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天天过去，莫枉这个“魔王”当得实在是有些名不副实，平日里除了熟悉一下自己全新的身体之外，居然没有别的什么事情可做。好在多了一个阎罗可以和他聊聊天扯扯淡，不然真的要憋疯他了。
半个月后，派往人类活动区域侦查的器械成功返回，并带回了足够的情报。
“根据测算，人类活动区域面积约为78.5万平方公里，整片区域为半径500公里的规则圆形，并由由四个同心半球形护罩分割成四大区域。”阎罗一边做着汇报，一边莫枉的视野中生成示意图，“四个半球形护罩的半径分别为70公里、200公里、450公里和500公里，护罩的组成结构类似于三明治，由两层厚度可以忽略不计的能量膜包裹一层厚度约为三毫米的生物膜组成，具有吸收辐射、过滤空气的功能，自主修复能力强，据推测可以对入侵物体做出预警，但灵敏度不高。位于最外层护罩和次外层护罩之间的区域没有生物生存，推测为缓冲区域，但采集到大规模生物活动过的迹象，可能是某种军事活动或实验遗留下来的痕迹。”
侦查仪器记录下来的画面同步显示在莫枉的视野中，那是一片莫枉熟悉的荒凉大地，这已经是现今地球地表上的普遍情况了。一些特意筛选出来的照片被摆放在显眼的位置，在标注出来的地方可以看到模糊不清的人类和机械活动后的迹象，如脚印、车辙等。
“唔。”莫枉点点头，示意阎罗继续。
“再向内一层的环状区域，也是占地范围最大的区域，可以侦测到密集的人类和机械活动，但未发现人类聚居点，推测为人类的主要生产活动区域。在该区域内，发现了具备外太空发射能力的发射基地，培育植物的多层试验田，生产食用有机物的大型培育基地，作用机制不明的能源产生基地等。因绝大部分生产基地的安保工作由电子系统负责，漏洞较少，在考虑到时间因素和隐蔽因素的情况下，并没有进行详细侦查。”
莫枉再点了点头。眼前的录像中，成片的人造建筑密布在大地上，将荒凉枯死的地表完全覆盖，可以看到机械和人类在各自的岗位上奔走劳作着，让这里充满了生机与活力。
“再向内一层，是人类的居住区。”随着阎罗的话音，新的画面出现在莫枉的眼前。如果说刚才人类工作的画面让他心中一暖的话，这次的场景就是一记当头棒喝：这里，依旧是末世，生产空间和资源极度紧张的末世。
首先挤入眼帘的是一群建筑物，是的，“挤入”，莫枉觉得以前自己在地球上见到的高楼大厦全都弱爆了，此刻看见的才是高楼大厦的完全体。
各式各样的管道和线路像藤蔓一样爬满了整个建筑的外表，露出的空隙中可以看到一扇扇窗户，这种毫无美感的外表让莫枉很容易联想到它的内部结构：拥挤，狭小，所有的空间都被充分利用，必要设施外的一切皆弃之不顾。
这就是实用性，摒弃了一切其他要素后的实用性。
不时能看到有人推开窗户直接跳下楼去，不是轻生，而是在某种力量的帮助下平缓地降落在地面，同时还有人从楼底凭空漂浮向空中，最终平稳地漂浮在目的地，推开窗户进入楼内。
“人为地将电磁力转化为引力，抵消了特定区域的引力场，在大统一理论提出后不久就已经是很成熟的运载系统了。”见莫枉一脸的吃惊表情，阎罗解释道。
“连电梯和楼道的空间都节省了吗……”
“是的，这些建筑在空间利用方面已经做到了极致。”阎罗严肃地点了点头，“毕竟在生命都可以当做消耗品来看待的现在，任何形式、任何程度的浪费都是可耻的。”
莫枉记得类似的话他在村长那里也听到过，结合现在看到的画面，他感到身上的担子更加沉重了。
建筑之间留有狭窄的空隙，在这些空隙里，人们驾驶着各式载具，在空中、地面上拥杂乱却又有序地朝着各自的目的地前进着。莫枉注意到几乎没有人在行进中与他人进行交流，脸上也都是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木然表情。
“等等，怎么都是青壮年？”莫枉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丝异常，“孩子和老人在哪里？”
“真是惊人的洞察力。”阎罗赞叹道，“我侦查到的结果是，人类的幼年个体从出生开始就会脱离父母统一接受管理，他们会在休眠状态中通过思维连接接受教育，在20岁时，他们掌握的知识水平在各个方面都达到了末世前专业人士穷尽一生进行研究才能达到的标准。随后，他们会接受考核，以结果为依据进行分配，或继续深造，或从事研究，或管控某些电子系统无法胜任的岗位。与此同时，他们会与匹配的异性结为夫妻，进行生育。”
“混账！难道这些人类一点感情因素都不考虑了吗？”莫枉怒吼道。然后，一个冰冷的可能性在他脑中划过，他微微颤抖着向阎罗发问：“你刚才只提到了从幼体到成年的过程，难道……”
“很遗憾，就是那个难道。”阎罗叹了口气，“在持续工作直只年龄达到四十岁后，他们会接受死亡，为成长起来的下一代让出生存空间和资源。”
虽然已经有所预料，莫枉还是彻底呆住了，这个答案像一只手，毫不留情地拽住他的双腿，将他拖进寒潭深处，让无尽的寒冷吞噬他的身体和心灵。
“这又有什么用？”半晌，莫枉开口说道，“这不就是个无尽的轮回吗？除了再度回到起点，又能有什么用？”
来到这末世以来，他从未这样绝望过。同类那可笑、可叹、可悲的无力挣扎让他看不到任何希望。他攥紧拳头，要紧牙关，甚至用力到刺破掌心、撕裂嘴角的地步，却仍止不住绝望的泪水从眼眶中涌出。
“这就是末世，魔王大人，种族的延续要高于个人的意志。”阎罗的表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认真，“您就身处于这个世界中，这不是您的选择，您也没有别的选择。您能以自己的意志做出的决定，无非就是面对这种局面时的态度：妥协，逃避，或是抗争。”
顿了半晌，看着沉默着的莫枉，阎罗接着说道：“那么，您的决定呢？”
“……能改变现状的，是哪种选择？”莫枉明知故问地问道。
“那还用说吗？”阎罗突然笑了起来，“一味的祈祷不会产生任何奇迹，转过身去只能将毫无防备的后背让给敌人，能改变现状的，只有战斗的觉悟。”
“确实是常识啊……”擦干眼泪，莫枉露出一个狰狞的笑容，“那就战斗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