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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金枝玉叶 (3)

和政公主接道:“不错!你们都知道要反抗强盗,哪怕一无所有,为的是保护妻小。那么皇帝身为一国之君,面对侵我江山的番兵,他岂能坐以待毙、不知反抗呢?你们可都是他的子民,他要保全的又岂是一两个人?”

众人闻言都沉默了。和政公主接着又说:“我看各位也都是一条好汉,有勇有谋、敢于担当。如今正逢乱世,国家有难,不如将这份气魄放到战场上,杀他几个吐蕃兵,说不定将来能做出一番事业,正所谓‘乱世出英雄’。各位不妨想想,你们如今在这打家劫舍,被劫的都是老百姓,都是咱自家人,不是咱们的敌人吐蕃兵。另外,万一被朝廷抓住,免不了受罚,还会连累家人。但倘若各位愿意从军,同样是死,一个是犯法处死,一个是在战场上战死;一个是打劫自家人,一个是歼灭敌军、保家卫国,哪一个更有价值呢?各位英雄,这天下不是皇帝一个人的天下,这国家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国家,国不泰则民不安,没有大家哪来的小家,这皇帝也没长三头六臂,打吐蕃也不能靠他一个人,还得靠各位呀!难道各位打算一辈子当劫匪吗?今后,你们的孩子长大了,他们知道自己的父亲是劫匪,还会以你们为荣吗?”

这番话情真意切、入情入理,劫匪们听了面面相觑,无奈之下只得眼巴巴地看着自己的头领,想让他最后拿主意。

领头人琢磨了一会儿。忽然,他扔下兵器,跪在公主面前说:“从今往后,我等愿跟随你,你让我们干什么我们就干什么!”听了老大这么说,其余人等也纷纷效仿,表示愿跟随和政公主。

和政公主大喜过望,当即扶起他们说:“我就知道你们都是明事理的汉子,一等一的英雄!”说完,她拿出银两,让他们将家人妥善安置之后再入伍杀敌。一场性命攸关的劫难就这样完美地被解决了。

和政公主一行保存了性命,安然无恙,而众劫匪也没有因此获罪被砍头,反而有了一个施展才能的用武之地。倘若他们遇上的不是和政公主,而是其他人,恐怕又要惹出一场大祸了。

怒打金枝

他们俩是典型的政治婚姻。一个是皇家的金枝玉叶,一个是戎马大将的爱子,二人在新婚燕尔的时候就大打出手,最后闹到皇帝老子面前。如果换了其他人,或许从此恶语相加,婚姻生活也进而“相敬如冰”。但奇怪的是,这两人不仅携手走完了一生,而且后代个个都挺有出息,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喜欢戏剧的人都知道,《打金枝》是一出有名的戏,它说的是一个皇帝的女儿嫁给了大将的儿子,二人婚后言语不合,结果驸马一怒之下,出手打了金枝玉叶。这出戏的主人公就是唐代宗的女儿升平公主和大将郭子仪的第六子郭暧。

郭子仪是代宗时期最能干的大将,皇帝之所以将宝贝女儿下嫁郭家,目的很明显,就是为了向郭子仪表示:“朕很赏识你,对你非常信任,否则怎么会将公主下嫁呢?你的儿子做了朕的驸马,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虽然善于揣度人心的郭子仪知道皇帝并未完全信任自己,但皇命难违,也只得接下诏书,大操大办地将公主迎取进门。

这时的郭暧和升平公主都只有十四五岁的样子,正处于好强任性的叛逆期。升平公主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和纯良的天性,但由于父皇的娇宠,在宫中从来都是说一不二,没人敢忤逆她的意思,而郭暧出身于富贵权势之家,再加上少年心性,脾气也好不到哪儿去。

婚后,按照郭家的规矩:每天清晨,儿孙晚辈都必须给郭子仪请安,不过由于郭暧和升平公主居住的驸马府离郭府较远,每日请安不方便,所以郭家对他们俩特别破例,允许他们在每月的初一和十五早晨到郭府问候,以尽子媳之道。

对于这个规定,升平公主起初并未提出反对意见,作为郭家的媳妇,给公婆请安无可厚非。但公主是什么?公主是皇帝的女儿,在名分上是“君”,而驸马一家不过是“臣”,由于驸马与公主“夫妻一体”,所以驸马也沾光升了级。即便是在成亲的喜堂上,婚仪习俗都要颠倒过来,由公婆向儿子媳妇跪拜叩头。如今郭家居然要升平公主向公婆行民间的礼仪,升平公主表面上虽然没有说什么,但她每次临行前总是拖拖拉拉,更衣洗漱很久,必须要郭暧反复催促才勉强起身。等她到的时候,其他的儿子媳妇们早已站在门下等候很久了,为此,郭暧对升平公主满腹怨言。

日光如梭,很快就到了郭子仪的七十大寿。头天晚上,郭暧早已跟升平公主说好,第二天早点起来,带上礼物赶往郭府,为父亲祝寿。第二天,郭暧特意起了个大早,然后叫升平公主起床,升平公主却推说道:“我可能是昨夜受了风,现在头痛得很,要不你一个人去吧,代我向公公问候一声就行了。”

这一下,郭暧可气坏了。他想:平日你拖拖拉拉,我都忍了,今天是父亲的大寿吉日,你居然称病不去!于是,新仇旧恨一起涌上来。他冲过去一把抓住升平公主,大声吼道:“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你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仗着父亲是皇帝吗?我父亲是不想做这个皇帝,否则哪儿还轮得到你家?”

升平公主哪里肯起来,她一边挣扎一边嚷道:“郭暧,你胆敢犯上,罪当诛杀九族!”

正在气头上的郭暧听了公主的话也不相让,他说:“犯上又如何?你是我郭家的媳妇,却如此不守孝道,我不但骂得,还能打得!”

升平公主却不相信,她挑衅道:“你敢动手打我?哼,你动我一根头发试试,我让父皇灭你全家!”

郭暧听得心头火起,一只手也不由自主地伸过去,给了升平公主一记响亮的耳光,然后怒冲冲地转身出门,独自给父亲拜寿去了。升平公主挨了打,自然是哭哭啼啼地乘车回到皇宫,向父皇代宗哭诉,并要求父皇严惩郭家。

在等级森严的封建社会,娶了皇帝的女儿做老婆,不仅要恭恭敬敬地伺候,就连说一句话都要小心翼翼,不知何时就会触犯禁条戒律,轻则丢官流放,重则人头落地,甚至祸延九族、满门抄斩。如今,驸马不仅打了公主,还说出“我父亲要是相当皇帝,哪里还论得到你家”这种大逆不道的话。在代宗心里,他原本就担心手握重兵的郭子仪有谋逆之意,现在听到这话,更是不免生出重重怀疑。

可是,仅凭公主的一面之词就贸然给郭家定罪,似乎也不大妥当,再说,自己的这个江山并不是特别稳固,此时杀了郭子仪,又有谁能保证自己的安危呢?代宗想了想,又仔细问明了事情的前因后果,经过一番审情度势,他觉得还是不要扩大事态,以免弄僵了与郭家的关系。另外,他也觉得升平公主并非一点错都没有,于是他好言安慰了女儿一番,说:“就算是做了天子,也不能为所欲为。如今你已做了郭暧的妻子,就应谨守妇道,孝敬公婆,夫妻和睦才是。好了,你赶紧回去,向驸马、公婆道歉,不要再无理取闹了!”

升平公主虽然任性,但她的本性是非常良善的,看到父皇不肯为自己出头,也自觉理亏,于是她抹干眼泪,乖乖地返回了驸马府。升平公主的这番举动也需要很大的勇气,自古以来肯低头认错的公主又有几个?由此可见,升平公主也非常人可比。

而在公主回宫告状的同时,郭暧前去给郭子仪拜寿。郭子仪见他只身而来,心里马上起了疑惑,他当即追问儿子:“出了什么事?”

郭暧一五一十地说了经过,郭子仪顿时吓得手脚发抖,他知道:这句话的罪过太大了,代宗完全可以借这句话的由头将郭家满门抄斩。

事不宜迟,郭子仪马上命人把这个不懂事的儿子捆起来,直接送到代宗面前磕头请罪。

代宗看见这个场面不禁哈哈一笑,他亲自起身为郭暧松绑,然后对郭子仪叹道:“不聋不哑,不作家翁。夫妻俩在闺房中说了几句气话,我们作长辈的又何必当真呢?”

看到皇帝竟然不降罪,如此轻易就放过自己,郭子仪仍然不敢掉以轻心。回府后,他当着升平公主的面,拿出棍棒,狠狠将郭暧揍了一顿。郭子仪是领兵打仗的人,力气自然不小,没几下就打得郭暧皮开肉绽,差点昏了过去。但郭暧紧咬嘴唇,不肯求饶,一旁的升平公主却看不下去了,她红着脸求公公罢手,郭子仪这才顺杆而下,放下了手里的家伙。

说来也怪,经过这次之后,两人的感情不仅没受到丝毫影响,反而比从前深厚了许多,变得恩爱起来。其中的原因可能有两点:一是升平公主从此谨尊礼节,变得温柔贤淑起来;二是郭子仪夫妇教子有方。

郭子仪和正妻王氏一生相濡以沬、不离不弃,是一对真正的恩爱夫妻。郭子仪一共有八个儿子,其中六个是王氏所生,而八个女儿都是王氏的嫡女,仅从这个生育的频率和数目,就可推断二人感情深厚。

郭暧是郭子仪和王氏的嫡子,常言道父母是最好的榜样,在他们的影响和教育下,郭暧对妻子应该非常体贴和关爱。而升平公主虽然出身皇家,衣食不愁,但她自幼丧母,最渴望的就是家庭中的亲情。如今能在丈夫和婆婆这里得到世上最宝贵的东西,自然也会投桃报李,真心相待了。

这份言传身教后来不仅影响了升平公主,还渗透到她教育儿女的事情上。长安附近闹起了水荒,代宗想让权贵豪门拆掉泾渭河上架设的石磨房——这些磨坊都是用来打磨脂粉用的。权贵们起初都不愿意,因为撤掉脂粉坊之后,没了化妆品的润色,女眷们的容貌就不那么好看了,但升平公主依然率先站出来,拆掉了石磨坊。既然公主都已经拆了,那其他人也无话可说,就这样,泾渭河上的八十多座磨坊相继拆除,长安附近的田地又得到了灌溉的水源。

三十岁左右时,升平公主和郭暧还共同经历了德宗年间的叛乱,从战火中死里逃生的升平公主,自然更加懂得生命和真情的可贵。她的儿子郭纵后来娶了唐顺宗的女儿汉阳公主,以礼让贤德闻名,一生富贵平安;女儿则嫁给了皇孙李纯,即唐宪宗,她的儿子就是后来的穆宗李恒。李纯虽然终身没有册立皇后,但郭氏作为原配正妻,仍是后宫地位最高的女人,后来又成为皇太后、太皇太后,人们对她的评价是仁爱谦让,以贤德著称,具有母仪天下的大家风范。

由于女儿的关系,升平公主和郭暧即使在身后,仍享有极大的哀荣,由此可见郭氏的家风给升平公主产生了极大的影响,而“打金枝”也从此被人们引为千古美谈。升平公主和郭暧虽然是不折不扣的政治婚姻,但二人恩爱非常,最终白头偕老,这不能不说是二人之间的缘分。倘若能有一个美满的结局,那么是不是政治婚姻,又有什么关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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