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他也是傍晚时分在茶馆里跟南珠碰头,然后一起回家。他们刚刚进屋还没有来得及换衣裳……
朱成怡的表现和姜理事碰在一起的时候,霎时他全身发僵。尽管这样朱成怡还是象在贞玉旅馆的时候一样,慌忙对他弯腰行礼。姜理事惊讶的程度大大超过了朱成怡。
“你,你不是在贞玉旅馆呆过的那小子吗?”姜理事脱口问道。
“对,是的。”
“晤,原来如此。
姜理事点了点头,然后皱着眉头看了看室内光景。他好象扫了桌上的照片和摊在地下的被窝一眼。
“应当先敲门再进来,这里又不是我一个人。”
南珠故意提出抗议。姜理事不予理睬,瞪着女儿,走到桌子旁边坐下。他显出一副凄凉的表情,好象尽量要忍住激动,让自己平静下来,掏出香烟,点了一支。然后又环视室内。 对南珠和朱成怡说:
“你们过来坐下。”尽管很客气,却是在下命令,口气很严厉。朱成怡心里宅怕,低头走了过去,把两只膝盖并在一起,坐在姜理事面前。
南珠却只是在做饭的地方转过身来,一面准备烧饭,一面冷冷地问道:“你来这儿干吗?”她不想按照父亲的命令办事。
“你是明知故问!还不快过来!”姜理事气冲冲地催促道。
“我现在很忙。他干活辛苦,又累又饿,我得赶快替他做晚饭呀!你有话要说尽管说好了。我在于活也能听进去。
女儿的口气是故意表示不把他放在眼里,姜理事的脸色霎时变了。他终于霍地蹦了起来,大喝一声: “你把父亲当作什么人!”同时冲上去一把抓住女儿白皙纤细的头颈。手腕子一使劲,把她推到朱成怡旁边。
“你替我跪在这儿!”
这么一来,便栽倒在椅子旁边,陡然象弹簧似地一跃而起,厉声说道:你少耍点野蛮。你以为我是象你小老婆一类的人。
“什么?你敢顶撞我!”
“你现在才开始显出披着羊皮的狼的本性来。
南珠用一只手摸着被打的嘴巴,十分沉着而又冷峻地说。她的嘴角上甚至带着酷似女妖的怀有杀气的微笑。
“死丫头,你,你还不闭嘴!”
话音未落,姜理事又高高地举起一只胳膊,要打女儿。但当他碰上似乎是有了某种精神准备,面带冷笑,眼睛一眨不眨直盯着他看的女儿的视线时,他就打不下去了。也许是不知道把这只胳膊怎么处理是好,就那么举着手臂僵在那里。
“怎么不打呀。”想怎么打就怎么打嘛!我也不是没法还敬的。”
姜理事悄悄地把膀子放了下来,竭力忍住气,平静地说:“你任意胡闹,挨了爸爸打,还要报仇?”说罢又一屁股坐到椅子上。
“你千万别说你是我爸爸。我不想当你的女儿。就象我不是妈的亲生女儿一样。”
“什么,你这是什么话?你说你不是妈的亲女儿?”
南珠回到烧饭的地方,背对着姜理事站着,继续做饭。她用平静的声音一字一句地说:“她只不过养育了我。现在的妈妈不是我的生身母亲,所以我不是她的亲女儿。”
“你怎么胡说八道!你明明是我跟你妈生的孩子。
“那么南顺姐呢?”
我是跟南顺妈正式离婚以后,又跟你妈结婚的。南顺当然不是你妈生的。”
“那么南哲呢?
南珠阴阳怪气地微微一笑,转过身来看了父亲一眼。
姜理事分明有点发慌,他不作回答,却向朱成怡说:“你出去一下。你干脆就到外面去吃晚饭,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吃完了再回来我给钱。
说着,掏出一张五百元的票子。南珠连忙从旁阻拦道:“那何必哩。他跟我是一家人。当然有必要一起了解一下咱们家肮脏的内幕。”
她对朱成怡使眼色,叫朱成怡不要答应。
姜理事忍住气,脸上的肌肉一抽一抽地跳动,抱怒似地说:是吗?那也好。实际上今天我到这儿来就是想了解一下你们的打算以及今后的方针,跟你们商议商议。说罢,他观察着南珠的神情。
我们的事情我们自己办,没什么看而议论的。所以还是请你回答我的问题,南哲是谁生的?”
“这你不也知道?”
“这是假话。是对我的诬陷。是想在我们家掀起一场轩然大波,无稽之谈。”
是吗?一个双方协议离婚近二十年的人现在干吗要诬陷你,掀起一场风波哩!”
“她是看见我发迹红了眼。她本来就妒嫉心重,简直有点病态,由于这个原因我才跟她离婚的。”
“你可真会找借口。明明是她告你通奸,你给了她一大笔抚慰金才了结的!”
“你就听信这种谗言。
“那要不要到家庭法院去翻翻记录?”
一听这话,姜理事的脸可笑地歪扭了。
南珠,我不是对你说了吗?你跟我有什么仇,要这样折腾我?
生气了?那你就把我当场打死或者送警察,悉听尊便。你在家里是不是蹦直跳地说偷钱的儿女不是儿女,是强盗,要当场捆起来送警察局吗?
南珠,你误会了我。
你也还不了解人生的实质,尤其是不懂得一个胸怀壮心,不怕风险的男子汉大丈夫的内心世界。不知道必须部分好歹,兼收并蓄,披荆斩棘前进的男人的苦楚。女人的问题,事业上的策略,这都是在野心勃勃的人生道路上必须放生的自然现象,你脑袋瓜子挺灵,批判力也很强,应该体谅你爸爸的这种苦衷和处境才是。”
他尽管神情很痛苦,但还是用镇静的语气,劝说自己的女儿。受贿行骗不好但有时在被动情况下也必须搞点这种动作,实在也是无可奈何的。不掌握这种在背地里活动的手段和诀窍,在现实社会不论是搞政治还是经营企业都成不了大事。我这次准定可以当选国会议员,不久还能当长官。人要干大事就需要这种地位和权力。在实现这个目的的过程中,我不得已而采取的一些战略手腕,看来是不合乎纯洁真诚的你的脾胃的。不过一旦我达到了预期的目的,我也准备按照你的愿望凭良心办事,为国家尽力。你了解了这一层意思,能不能再等一等,忍耐几个月呢?”
“你是想在选举结束以前,对我实行怀柔政策。那么好吧,我们做一批交易。”
“交易?”
“是呀,就是说有交换条件。”
“你的交换条件是?”
“第一条,召开一个家庭会议,毫不隐瞒地把我们六姐妹的出生一个不漏地讲清楚。我指的是生母的姓名,年龄,是否活着和住址。
“你不是大致都晓得了吗?她们都已经一刀两断了,何必要了解她们的地址呢?
“我冷眼旁观,是晓得一些。不过我要了解得更准确些。要知道南哲变成坏学生也是一种有意识的反抗。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出声情况,不知道生母是谁,心中不满,还有就算你跟几个女人已经一刀两断了,但还经常到贞玉旅馆馆去,那女老板是南英的妈妈吧?她们的脸怎么会一模一样?”
“什么一模一样,我看起来完全两样。何况物有同样,人有同貌嘛。”
“哼!你的解释真高明!”
“这就是你的交换条件? ”
“别忙,还有哩!你把为生产显微镜和照相机,跟日本某光学会社合作兴建的尚道湖的工厂地基及其周围的三万六千坪土地归还原主方信武先生。要按照正当的行情付款。
“这个你不必干涉,不要听信方家的话。那片地如果照他的说法是他的,他可以正式上告。干吗要死皮赖脸地到会社和家里来哭诉呢?”
“他无知无识,法律手续又不够完备。你先和当局的负责人员串通好了,把他的地划为市有地,然后以低价买进他有啥办法,上什么诉?”
“反正法律说是属于我的我就没错。他无理取闹,你又站在他一边,那我准备去找一找那姓方的,作适当的妥协。这些事情你不必插嘴!”
“能不插嘴吗?因为我们的关系,他家非常困难委屈,你能装不知道吗?”
“所以我才准备去找他妥协,使他能够接受,你的要求条件就这两项吗。
“还有一项。”
“什么, 还有?”姜理事生硬地笑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