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湾)清华大学人文社会学系主任 蔡英俊
这是一本关于林淑艺的传记,一位未满18岁的生命斗士的故事,其中有着淑艺自己所写的文章,也有着与她亲近的人对于淑艺一生的纪实。在这里,我们清楚看到饱受病痛折磨的生命中的每一场煎熬与挣扎,同样也看到了随之而生的每一份坚持与希望,并且对下这个社会没有任何的怨恨或指责。但是,我们做为读者,阅读之后总不免会深思我们是否可以更努力,做的更多?林淑艺的生命成就了一种典范,而我们这个社会正需要这种典范。
第一次在“周大观基金会2004年全球热爱生命奖章”的会场上见到了她。当时我的身份是代表清华大学人文社会学院院长,希望邀约淑艺能有一天前来清华大学的校园,不论是做一天的访问,或是日后选择清华大学就读,我们都相信淑艺“在困难中珍爱每一天每一个学习机会”的态度与精神足以做为榜样。对于知识的好奇与探询,必然伴随着对于生命的好奇与探询,才得以成就其目标,因而大学校园,除了是追求知识的场所,也是思索生命意义与价值的园地。更重要的,淑艺的一生其实是一段与病痛和时间竞赛的过程,这种竞赛不在于获取任何外在的掌声,而在于努力活下去,并且超越自我生命中每一刻的束缚与限制。我希望淑艺这种态度与精神,真正代表我所在的校园里应该追寻并体现的境地。
当周大观文教基金会创办人周进华先生打电话给我,希望我能为林淑艺的书撰写一篇序文的时候,我先是迟疑了一下。毕竟,在淑艺的生命历程里,我和她仅有不到三十分钟的见面机会,无论如何都称不上是她生命中最为亲近的人;我所能给予的也只是一份祝福与期待,更何况在今日看来,那一份期待已然是无法实现的邀约。像这样一篇序文,我并不是最有资格撰写的人。现在,捧读周先生寄来的有关淑艺的文章,我是应该写的,为见证这样一段生命的苦难与真实而写。
在这些纪实的篇章中,每一篇的每一个段落都有苦涩,更有从苦涩中超脱的喜悦与温馨,但最让我动容的是《我没残缺》一文。这不是因为文章中提到了我自己生长的故乡——北港,而是在面对无知的同情及其带来的无言的羞辱时,淑艺年轻的生命所展示的对于尊严的捍卫。“我不是乞丐!”“回来拿走你的钱!”这种呼声、这种抗议,真教人羞愧,也让人窒息。
同样的,一位阿婆或许也是出自善意地问她:“淑艺啊,你知道你跟人家不一样吗?”于是,淑艺的一生就随时要面对许多这种善意的问询以及无言的同情,而她最快乐的场景与时刻,竟然是在台北振兴医院复健,尤其是当她第一次在园中看到那么多跟她一样的小朋友。“原来我没有那样奇怪!有这么多小朋友是跟我同一个地方的呢!”“太好了,能来这边,真好。”天真的兴奋的心情,是残缺的生命得以真实无惧的辨认自己时的喜悦。但是,我们又将用什么标准来衡量什么是残缺?我们又将努力建造怎样的社会来容纳更多天真的笑容?摆脱了形躯病痛的束缚,我想淑艺现在在天堂一定是微笑着,跟着一群和她一样领受过生命的苦痛的人一起微笑,欢唱。在那里,人的身份不再是以形躯的表象来被认定,而是以她的灵魂以及她所遭受的苦难与永不放弃的努力。但是我知道,其实我们应该建造更多属于人间的天堂,让每一个人都能自在而坦然无惧地活着。
这是一本关于林淑艺的传记,一位未满18岁的生命斗士的故事,在充满着创伤的生命历程中,总浮现出一份乐观的憧憬与期待,足以激励我们,并深深撼动着我们对生命的看法。或许,在这个社会里,我们的确需要更多书写生命故事的传记,让那些曾经有过的动人的曲折与忧伤、以及最终对于生命的热爱,能够引导我们见证生命的真实并且带领我们向上攀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