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鸿远景落霞中,客梦他乡碧水清。
翼展当空孑相望,一叶轻舟驭江行。
赤壁云月今尤在,禳星台前借东风。
舔血江湖新梦祭,楼船夜境淡漠饮。
肖溅总记得,那是一个分外明媚的大晴天。
是在苏州。
肖溅不太喜欢茅山这个人,虽然他所说的话肖溅大多数相信了,但总是会觉得茅山这个人是一个阴险的家伙,这种总是喜欢在背地里耍阴毒招数的人是没有谁会喜欢的。
茅山说:“就是这里了……”
那么,传说中的名满楼就真的是这里了。
肖溅仰起头,目视着眼前这片一望无际的庄园,说:“你说我娘曾是这里的阁主,对吗?”
茅山冷冷地哼了一声,再一次告诫道:“现在的阁主叫做霜冷峰,我们都要叫她霜阁主,你见到她之后说的每一句话都要注意分寸,不然的话……”
肖溅向来觉得自己很知道分寸,因此很乐意把茅山的话当成了耳旁风。
在一个鸟语花香的庭院中肖溅看到了传说中名满楼的某一位阁主,好像就是青霜阁的阁主,显然就是茅山所说的霜阁主了。
茅山看到霜冷峰之后态度突然变得十分谦卑,他单膝跪下,说:“霜阁主!”
那个时候的霜冷峰正在执笔画一幅水墨山水,她就像根本没发现茅山和肖溅这两个人的存在,自顾地作画,就这样小半天的时间过去了……
肖溅仔细欣赏着霜冷峰那惊世骇俗的容貌,而茅山始终跪在地上,头也不抬,一言不发。
他的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霜冷峰作完手上的画卷,然后才转向他,说:“你起来吧。”
“多谢阁主。”
肖溅在心底里冷笑,这位霜阁主让你在这里跪了这么长时间,你还反而要谢她。
“你先下去吧。”
茅山似乎还有什么话想说,这些话到了嘴边却又吞了回去,最后还是恨恨地退下了。
霜冷峰终于看了他第一眼,然后说:“你就是肖溅?”
肖溅的心里默念着那四个字,注意分寸,然后说:“不错,我就是。”
霜冷峰恬静一笑,说:“你应该知道我是谁吧。”
他说:“我知道,你是霜冷峰……”
霜冷峰又笑了笑,肖溅这才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连忙纠正,道:“是霜阁主。”
霜阁主并不计较,只是说:“你的母亲曾是青霜阁的阁主,也就是我的新霜师姐,从辈分上说,我应该是你的师叔。”
肖溅知道霜冷峰所说的话不假,心里却在想,这个女人明明大不了我几岁,却要我叫她师叔,真是好笑。
嘴上却还是叫道:“师叔!”
霜冷峰听到这声师叔,顿时心花怒放,道:“乖孩子,师叔马上带你去见一见我们名满楼的楼主。”
名满楼的楼主!旷世三侠之一的文钦!肖溅知道这位年老的女侠就是他母亲的师父,心里忽而紧张了起来。
霜冷峰告诫道:“等下你见到楼主之后,一定要注意说话的分寸。”
又是注意分寸……
跟随着霜冷峰,他们从一大片鱼池中间经过,这些鱼池是一格一格的小池所串联而成的一大片,池中养了一些色泽鲜艳的金鱼,还有迎风而动的荷叶。鱼池两旁的栏杆上还摆满了各类盆栽,其中以兰花居多。
还有无数根红线挂着色彩艳丽的灯饰。
雕栏砌柱,宏伟却又不失雅致。
原来名满楼里那些身份显赫的人就住在这样的人间仙境中……
楼主站在池边,低头凝视着池中的金鱼,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可能是在思考着池子里面那些金鱼究竟快不快活这一类深奥的哲学问题……
“楼主……”
文钦转过头来,这一刹的相见把肖溅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江湖中传言的文钦女侠似乎都有上百岁的高龄了,可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位被霜冷峰称作楼主的人,最多也还只是一个中年女人……
这是什么个情况……
楼主向肖溅看了一眼说:“你就是肖溅?”
肖溅缓缓回过神来,道:“回楼主话,我就是肖溅。”
“果然是新霜的儿子,连眼神都这样相似……我就是喜欢你娘眼神里的那股桀骜不驯的气势,这种眼神我已经二十年没见过了,今天你能够见到我,也算是缘分了。”
肖溅错误地把文钦的话当成了对他的称赞,于是向她攀谈道:“我的母亲是您的弟子,那您就是我的师祖了……”
文钦忽而冰冷地说:“我不喜欢这样俗气的称谓,你还是叫我楼主吧。”
“是,楼主。”
许多人就是这样,年轻的时候喜欢装成一副老成模样,等到真的老了,又要装嫩。
“霜儿。”
霜冷峰:“是。”
“你说这个孩子会不会和新霜一样,天生是个练武的奇才。”
霜冷峰说:“再好的遗传也比不上楼主的真传。”
这句马屁拍得恰到好处,文钦听着多半心里就乐开了花,觉得无比受用。
肖溅怕楼主小看了他,于是豪言道:“弟子曾听过这样一句话,冰出于水而寒于水,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一代当然只会比一代强。”
楼主转向肖溅,对他说:“话可不要说那么满……你想不想学上乘的武学?”
肖溅当然想,就连做梦都想。
他跪下来,问道:“莫非楼主真的肯传我上乘的武功?”
“先别高兴得太早,我的徒弟每一个都是百年一遇的聪明才俊。想学我的武功,先得让我看看你够不够聪明。”
楼主向霜冷峰使了一个眼神,于是霜冷峰也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了一只晶莹剔透的玉壶,她把这只玉壶交到肖溅手中,对他说:“看到这池子里的金鱼了吗?”
肖溅又不是瞎子,他点点头,不知道有些什么难题等着他。
“现在就是要你在身体不接触到水池里的水的前提下把池中的任何一只金鱼装进这个水壶中,为此,你可以用上你能够想到的任何办法……”
肖溅轻视地笑着,他觉得这种事情太简单了。
然而事情却并没有他所想的那么简单,当他拿着玉壶去池边打捞金鱼的时候,池子里的金鱼无比警觉,早就躲得远远的……
他四下里找了找,也没找到渔网之类的工具。
然后肖溅冒险地施展轻功,从水面上轻轻掠过,可惜还是没有成功,玉壶眼看就要把小金鱼装进去了,可是金鱼知道游到池子的水底,反而是肖溅的手险些被水溅湿。
这里的金鱼还真是诡计多端!
肖溅白忙活了一阵,站在池边发呆,一时也想不到什么办法。
虽然霜冷峰偷偷地给他使了眼色,可是他看不懂这眼色究竟是什么意思。
这样看似简单的一件事情,肖溅却是想破头也能找到好的方法,楼主轻蔑地笑了笑,对他失望地摇了摇头。
过了一段时间,肖溅终于发现了一个“好办法”,他惊奇地发现,原来这些水池虽然看上去是相连的,其实不然,它们是相互隔断的,并且池底的高度也都不尽相同。
肖溅的办法就是,把地势最高的水池旁边打通一个缺口,等水池的水放下去,等不多时候,水池的水被放干,那些金鱼终于没办法逃窜,这是不是叫做“如鱼缺水”。
肖溅端着玉壶,里面装满了金鱼,还在为自己想到的好办法得意,却听见楼主说:“做这件事至少有十几种方法,而你,却是用的最笨的办法——竭泽而渔。”
肖溅脸色煞变。
“霜儿。”
霜冷峰:“在。”
“去把第十和第十一这两卷剑谱找过来。”
霜冷峰说:“是!”
不多时候,霜冷峰果然就找来了楼主要的两卷剑谱。
楼主向肖溅问道:“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肖溅说:“第十和第十一的两卷剑谱。”
楼主笑着摇头,说:“这是你的母亲新霜她生前所学当中最为精湛的剑法,学会了这两本剑谱当中的剑法,你就能替她报仇了。”
肖溅叹息着,说:“既然是上乘的剑法,可不知道要学多少年月,报仇这件事,我却一刻也不愿意等下去了。”
楼主说:“我很欣赏你的决心,不过夜雾还不是你能够对付得了的。”
“那就要看楼主肯不肯给我这个机会了。”
楼主笑了:“好,我给你这个机会。而且,如果你真能够亲手杀死夜雾这个叛徒,我就让你达成一个心愿。”
肖溅恢复了桀骜的神态,问道:“楼主,您说的心愿,是什么都可以吗?”
楼主说:“什么都可以。”
“那好,我想成为名满楼里的阁主,不知道这个心愿能否实现。”
楼主大笑,说:“野心还真不小,你是怎么有这样的心愿?”
肖溅说:“因为我无意间得知了一件事,楼主您将平生所学的本领包括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医卜算略还有各类武学绝技著成了一百四十卷典籍。这一百四十卷典籍就是名满楼中最大的财富,只要我成为了名满楼的阁主,我是不是就可以随意查阅这些典籍。”
楼主说:“不错,你说的一点也不错。”
“我只是相信,如果能给我足够的条件,总有一天我也能达到旷世三侠那样高的成就。”
听到肖溅的吹牛楼主却很高兴。
她说:“很好,虽然大言不惭,不过我就是欣赏你这一点。”
肖溅和茅山离开青霜阁的时候,他特地向霜冷峰问了一个问题。
“霜阁主,有一件事情我要是没弄明白,今天晚上我肯定是睡不着了。”
霜冷峰说:“是吗,是什么事情?”
肖溅说:“楼主曾说,在池边不沾水捞金鱼的办法有十多种,我想知道阁主你是用了什么高明的办法。”
霜冷峰只是说:“楼主的剑法高深莫测,晚上睡不着的话,你就把剑谱多读几遍吧。”
陆鸩、乌鹫还有肖溅,这三个人回到浅雨阁的时候唐麟正在和陈员外下棋。
唐麟的脸上本是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可当他看到负伤的肖溅等人,他立刻猜测到了某些事情。
总不是什么好事。
“唐骏呢?”
肖溅的眼色非常难看,就好像是遭到了重创,于是状态稍好一些的陆鸩代他回答了这个问题:“在外面……”
从语气上判断,唐骏似乎……难道他已经遭遇了不测?
唐麟和陈员外立刻起身,走出门就看见坐在椅子上奄奄一息的唐骏。唐骏平时是一个很爱干净的人,如果衣服上有一点点污垢他也会毫不犹豫地换掉,可现在他全身上下到处都是血迹,污泥,伤口……
“骏儿!”
唐麟走过搭在他的手腕上,只觉得脉息极为异常,时而微弱,时而强劲。唐骏这是中毒了!他听到他父亲的召唤,吃力地睁开眼睛,嘴唇微微颤动,艰难地念出一个字:“爹……”
“你别动,也别说话,为父先帮你驱毒。”
唐麟向身后的三人扫了一眼,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肖溅等人相互看了几眼,都不说话。
于是唐麟又问了一遍:“这是怎么回事?”
肖溅说:“我们中了龙北兆的奸计。”
“什么奸计?”
肖溅觉得只字片语实在说不清楚,就在这个时候,他们都感觉到这个时候的地面正在微微颤动,唐麟突然听见他的儿子张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
“骏儿,你别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