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如令的目的地是苏州。
我随同王如令主仆二人乘船顺江向东，一路上她们用家乡话有说有笑，而我一直很沉默。
船上有一胖一瘦两个人同行的客人，一路上这两个人一直喋喋不休地聊天，到后面几乎就是吵起来了。
瘦子说：“苏州城也算是一个卧虎藏龙的地方，要知道，当今武林一流高手就那么十来个人，苏州这个地方就占了三个……”
胖子说：“可不是吗，只是你说的也不全对，应该是三个半。”
“三个就三个，四个就四个，什么叫做三个半？”
胖子开始给苏州的江湖人士排名了，他说：“苏州城武功最高的，当然是家喻户晓的岑温岑老爷子了，他老人家的刀法远近闻名，江湖人称‘江南快刀’，那当然不是盖的，这是苏州武林的第一人。这第二名也是个了不起的刀客，人称飞天鹳，原名是叫做李莲，曾有人见过他与一群强盗在城南火并的激烈场面，据说那天他一个打十个，刷刷刷刷那么三两下就把十个强盗全都摆平……”
瘦子说：“那……不对，既然是一个打十个，怎么也不能是三两下，一人一下，少说也得十下吧……”
胖子狡辩道：“这你就有所不知了，人家那刀法多块啊，而且刀法当中还掺杂了一些厉害的腿法，一下就能打倒好几个呢！”
“这么说也有道理啊，那李莲就是苏州排名第二的高手了？”
胖子点头说：“正是，那要说到第三名，就是苏州有名的小捕王，柴浩。别看这个小捕王才二十岁出头，那武功也是相当了得啊，他在苏州排第三应该谁都没话说，小捕王武功高，还有一副侠义心肠，而且据说他和四川唐门有一些渊源，有人大胆预言，不出三五年，他的武功在江湖的排名要上升十多位，将会栖身整个江南的前三名！”
“是吗？那可了不得啊！那你刚才说的三个半，还有半个又是谁？”
“还有半个就是两头蛇华谦了，你难道连他都没听说过吗。”
瘦子说：“两头蛇，他可是苏州一霸呀，我原先还老以为他在苏州横行霸道都是冲着他们华府财大气粗，没想到他武功也很厉害啊。”
胖子神气地说：“那不然呢，他还是岑老爷的关门弟子呢，你想想岑老爷的刀法那样精湛，他的徒弟能差到哪去。”
“原来是这样……我还以为你说的半个是神算子卢百城呢。”
胖子解释道：“不错不错，神算子也算是苏州的头号人物，可不是说他的武功厉害，神算子，你光是听这个外号就知道，人家是神机妙算无所不知出了名的，跟他的武功可半点关系也没有……”
瘦子点头，恍然大悟状，道：“一点也不差，你的这个排名果然很有道理啊，我先前总听人说神算子卢百城武功深不可测，那苏州排名的前四个半总该有他了。”
胖子拉着嘴角，点头说：“嗯，嗯，没有人见过神算子出手，想当然，他也总该是个一流高手了，既然都深不可测了，那还有谁会去测呢……”
这两个人说着说着，王如令终于受不了了，她受不了的表现就是皱了皱眉头。
韩红叶看到王如令皱眉头，立刻会意，起身向船头走了过去……
她站在胖子的跟前，低声问了一句：“会不会游泳？”
胖子还沉浸在自己的牛皮中难以自拔，随口回答道：“人家都是苏州的一流高手了，怎么可能不会游泳，说笑吧……”
红叶提高音调，指着胖子的鼻子，再问：“我是问你会不会游泳。”
胖子一下没晃过神来，随口回答：“我？我会游泳啊，怎么了……”
我还在猜想韩红叶这是要干嘛，只听见一声水响——会游泳的胖子果然被她丢到了远远的江心。
她又向瘦子问了一句：“你呢？”
瘦子倒是自觉，二话不说就跳水了。
王如令的神情这才舒展开，淡淡地说：“两只小麻雀，叽叽喳喳，吵死了。”
我替小麻雀辩解道：“人家和我们也是一样花钱坐船，你怎么说也不说就把他们赶下船了，这不太好吧。”
红叶诡笑地看着我，说：“把你也赶下船，你说好不好。”
我撒谎说：“可我不会游泳啊……其实坐船这么无聊，能够听两只麻雀讲讲江湖排名也不失为打发时间的一种方式，韩姑娘，你说呢？”
韩红叶也皱起眉头，说：“什么乱七八糟的江湖排名，苏州城真正的高手，他们听都没听过。”
真正的高手，这句话勾引起了我的好奇，我问道：“你们也不是苏州人，苏州哪还能有什么高手啊？”
她说：“风、霜、雨、雪，名满天下。这句话你没听过吗？”
“名满楼？！”
这三个字又一次钻入我的脑海里，这次我忍不住问出来：“名满楼里面究竟住了一些什么怪物？”
“这些怪物不但擅长歌舞，下毒和暗器的功夫在江湖上也是一绝，名满楼并不只是经营歌舞女肆，她们还从事暗杀，通常要雇用名满楼的杀手杀人必须要出得起很高的价钱。在苏州城南有一家名叫‘青霜阁’的女肆，号称苏州第一楼，也是属于名满楼的旗下。阁主名叫霜冷峰，年约二十多岁，能歌善舞，武功深不可测。另外，名满楼的地位从高到低是：楼主，阁主，庭主，院主，池主。”
我说：“光是听你说就挺吓人的样子，照这样说，苏州真正的高手，全都在名满楼里了？”
韩红叶说：“苏州真正的高手，就是名满楼青霜阁的阁主，霜冷峰。”
苏州。
鸟语花香的苏州，春光袭人的苏州。
红叶找一间很不起眼的客栈，碧华客栈。王如令并不是没有钱住在更奢华的地方，只是她不想太惹人注目，为了掩人耳目甚至女扮男装。
问题是，她易容的手法太一般，相比之下，我的易容术太高明了！
第一天，红叶独自一人出去。而王如令带我到距离客栈最近的一家棋社去找人下棋，她就在一旁观棋。
棋社有几位老者，棋力高强，但动不动就要长考，所以这一天过得很快。
到黄昏时分，我和王如令返回客栈，那个时候红叶已经在客栈等我们。
红叶拿出一张纸来，纸上写着一个人名。
“少主，打探清楚了。”
最后一丝阳光没入苏州的夜晚，这一天就这样过去了，那静谧的夜晚很让人沉溺其中，仿佛世界上就剩下流水的声音，就剩下窃窃私语，就剩下风吹草动。
呼吸间，一切都归于安宁，星星般烛火，朦胧的月光。
王如令开始说重点了：“玄铁刀是在他手上吧？”
韩红叶说：“的确是在岑温的手中……”
“武林世家岑家，擅刀法，岑家位于苏州城北，岑温，字古风，江湖人称‘江南快刀’。近十年专心练武，很少在江湖活动，此人还要一个爱好，下棋。
“传说是这样的，最开始在苏州城外是有一颗神铁从天而降，最先发现的人将其献给了一个叫华谦的人，华谦花钱请江南一带最有名的铁匠将其打造成为一把玄铁宝刀，重三十多斤。后来这把刀被赠送给了苏州的一个有名的刀客，李莲。后来，李莲用这把刀替华谦除掉了不少仇家。再后来，华谦让李莲帮他去杀一个叫柴浩的人，柴浩是苏州城里有名的年轻捕头，功夫似乎远近驰名——李莲和柴捕头一场激战之后身受重伤不能再用刀，刀又退还给了华谦，而最后，这把玄铁刀又转赠给了苏州刀法最精湛的名门，他的师父，岑家老爷。”
“那就是说……”
“对，”红叶说，“这把刀现在的主人就是岑家的老爷，岑温。”
王如令满意地说：“好。明天一早我们就去城北的岑家取刀。”
我插嘴道：“既然是玄铁宝刀，那个岑温是使刀的行家，我们去要他可不会随随便便就给。”
王如令只是笑：“他肯不肯给，那就得看你的了。”
这句话有点让我不寒而栗。
次日。
天刚一破晓我们就来到了苏州城北。
王如令让我假装找岑温下棋，其他的事情一概不用我管，只管赢棋就是。
岑家的大门紧闭，我上前敲门，连续将两道铜铸的大门环扣响了三下。
无人应门。
我再一次敲门，又敲了三下。
还是没有人来开门。
很不耐烦的我最后猛地敲了一次，一声巨响……这下睡的正香的邻居们要被吵醒了。
可是依旧没有谁来开门。
我无奈地说：“可能这岑家人现在都还没起床。”
王如令招了招手，说：“那就去叫他们起床。”
我不是太清楚她招手是什么意思，但是红叶已经看懂了她的意思，所以走上前，用他特别的方式敲了最后一下门。
红叶一脚飞出，紧接着我感觉地面和屋檐下的柱子震了一下，那门以一个很不常规的形式打开，也不知道他准备了多少钱陪给人家重新装一道大门。
王如令跨过门槛走进去，我和红叶尾随其后，传说中的不速之客，我脑海隐约浮现当时她们上桃木庄的身影，这次她们怎么不走后门了……
一条走廊过去可以通向客厅，客厅转过去应该是岑家的后院。
此时这岑家庭院中竟然空无一人，我只嗅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诡秘气息，可说不上是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既然没有人迎接，王如令索性落落大方地去参观他们家的后院，然后问题来了。
后院似乎是一个小型植物园，这家主人在这里布置了许多盆栽花花草草之类的，其中最多的是茶树。
在最显眼的茶树底下睡着一个人。
我笑道：“这个人睡在这里也不怕着凉，真是人才！”
红叶立刻告诉我这个人不怕着凉的原因：“他不是睡在这里，是死在这里了。”
不知道是不是园中未散的晨雾很凉，我听完这话只觉得身体冷颤了一下。
红叶走过去跟死人打交道了，他把那人翻转过来，可以从死者脸上看出来，这么冷睡在外面连死人也不好过。
“从衣着上看应该是岑家的门童。浑身没有刀剑伤口，嘴唇略带乌色，中毒身亡。从身体僵硬的程度来看，应该是昨晚被杀的。”
王如令面对这具尸体完全没有动容，没有恐惧也没有同情甚至很不在意，她说：“四处找找，看还有没有活人。”
我们找遍岑家上下，分别从池塘边、书房、主卧等各个地方找到了另外的几具尸体，加上这个门童一共是十七具，其中有一具是岑家老爷岑温的尸体。
岑家上下主仆十七人遇害，遇害的时间应该是在六个时辰以内。
也就是昨晚发生的事情，这么巧……
最后我们在练功房里找东西，也就是练武厅，简称武厅——武厅里陈列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小到金镖，大到长枪，什么流星锤双节棍……好像真是什么都有。
遗憾的是，从上到下偏偏就没有找到王如令想找的玄铁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