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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万劫不应

霜冷峰为众人奏了一曲《紫萸香》,这首琴曲可以唤醒某些深藏已久长眠不休的记忆。

那是一种来自梦境的呼唤。

柳念奴抬头看着天上的那一轮银色的月,她凄凉的童年又如同画卷般在夜空之中徐徐展开。

龙北兆所幻想的,却是另外的一组画卷。

在他童年里,肖溅是一个形影不离的兄弟,不论是在余晖垂钓的江边,还是枝头摇曳的树林……而今,肖溅走上了一条与他截然不同的道路,不论龙北兆如何觉得痛苦与惋惜,他和肖溅的命运或许永远也不会再有交集。

龙北兆问道:“霜阁主还真是见多识广……我只是还想知道,风小玉的两个手下,孔雀和蝶雀,他们和三大绝技究竟有什么样关联?”

霜冷峰说:“这两个人,就是除了我们楼主之外将第三种绝技修炼得最精通的人。”

那么,第三种绝技又是什么呢?

龙北兆并没有发问,因为他知道,霜冷峰很快就会揭晓答案。

原来,当年的旷世三侠都有着各自的成名绝技。现在细想,那又并不是“成名绝技”,因为三侠并不是因为他们各自的绝技而成名的。

所谓绝技,可以当做是这三位武学巅峰人物最为锋利的刀刃,杀手锏。

文钦的绝技名称是叫做“万劫不应”。

“万劫不应”这个词语是出自围棋当中,也就是围棋的术语。“劫”也是围棋的术语,有“劫难”的涵义,在围棋中是指争夺未定的棋眼,好吧,这里又引出了另外的一个术语——“棋眼”。“棋眼”就是指围棋某一方中所留下的空格,规则中对方不能落子。“万劫不应”用通俗的语言来解释,就是指,人在做某一件事情的时候不被阻断,对待任何外界的负面干扰都不予理会。

要详细介绍这一门绝技,霜冷峰也觉得那不是只字片语能够解释清楚的。

“万劫不应”和“灵动于心”有着惊人的类似之处,只要将这类武功修炼到一定的境地,就可以激发人体中潜藏的力量,而这股力量不同于任何一种内功,它的来源并不是日积月累的修炼,而是人类自身肉体所潜藏的。

在文钦的认识中,人类的躯体却是一片采掘不尽的富矿。

这股力量的强弱程度也因人而异,文钦却认为,就算是刚刚出生的婴儿,那样弱小的个体中所潜藏的力量也不容小觑。

一般来说,轻功的高低总是和内功有着必然联系,内功弱小则轻功也低微,内功高强则轻功也就更高更强。

如果能够将这片富矿挖掘到某种程度,在同等内功的基础上,人的身法速度可以提高五倍,十倍,甚至更高……

因此,将“万劫不应”应用到拳法、剑法、暗器……甚至任何一种武功当中,那都将会变成一种超乎想象的存在。

但是,要将这种潜藏的力量利用起来,却是一件极为困难的事情,需要刻苦修炼,需要克服无数障碍,通常很少有人能够修炼这一门绝技。

因为在修炼和使用这一类武功的时候都会随之产生一种极为强烈的痛苦。

痛觉是人类非常重要的一类感觉,例如人的手触摸到火焰的时候,就会因为灼烧产生一种刺痛,继而反射地将手缩回来。虽然人可以通过自身的意志强行克服,坚持地将手伸进火中,不再缩手。但如果将这类痛觉放大到一定程度,就如同修炼和使用这类绝技的时候,人的意志就很难克服了。如果还主观地坚持克服下去,就会昏迷……就像人们常说的痛晕过去。

所以要修炼和使用这一门绝技,第一步就是要克服最难的一道障碍,克服人体自身的痛觉。

用麻药吗?

当然不是,当时的医学还很落后。

当时的文钦费劲心机,尝试过许多药物,但这些中药都没能解决问题。最后她创造了一套内功心法,这类内功心法可以抑制痛苦,暂时性缓解人类对痛的感知。

文钦将整套功法连同这种抑制痛苦的心法合称为“万劫不应”。

龙北兆听完霜冷峰简略的描述,心中虽然震惊却也怀疑:文钦既然创出了这样强大的绝技,能够将血肉之躯的能力提高到五倍甚至十倍,那为什么那么多年以来,她仍旧总是打不过他的师祖龙嚣呢?

万劫不应这种绝技,必然也有着它某些无法根除的弊端。

是的,龙北兆猜得一点也不错,霜冷峰很快就向众人总结了这类绝技的巨大弊端。

首先,人的躯体有着它所能承受的极限:就像是一把弓,人将弓弦拉得越开,弓积蓄的力道就会越发强劲,但如果将这把弓拉到超过它所能承受的极限时,弓身就会断裂。

在应用这种绝技的时候如果没能把握好个体所能承受的极限时,也会出现同样的状况,有时候是肌肉的断裂,有时候是骨骼碎裂——这还不算最严重的,因为使用“万劫不应”的时候,人的心率会比平时倍增,心率快过了人所能承受的极限时,人就会心竭而亡。

万劫不应还有第二种弊端,就是文钦创造的“不应”,抑制痛苦的心法:当人在运用或者修炼这门绝技到很高程度的时候,就会随之产生最为剧烈的痛苦,也就是说要把抑制痛苦的这一类心法应用到极致,到那个时候就等同于人将痛觉的这一扇门彻底关闭,而这样做的风险是非常骇人的,轻微的结果就是让人永远丧失痛觉,严重的结果那就是——走火入魔!

走火入魔,光是想一想,就会觉得很可怕吧。

霜冷峰说:“楼主教给我这一套绝技的时候,再三告诫我要掌握分寸,浅尝辄止。因为她自己就有一次在修炼的时候险些走火入魔……”

龙北兆说:“我原以为这个世上本就没有什么速成的武功,没想到,三侠之中,就有两位的最强绝技是速成一类的武功。”

柳念奴说:“速成的武功有速成的坏处,循序渐进的武功也会有它的优点,天下武功各有利弊,不能一概而论的。”

柳念奴的话得到了所有名剑门客人的一致赞同,像孟贤秦欢这些人的想法却有着自私的一面,他们怎么可能承认三侠当中只有王双的绝技最平淡无奇。

总是愿意挖掘自身的优点,并乐于去挑别人的缺点,人类就是这样的一种动物。

霜冷峰离座缓步地走向了一个烛台边,所有人都明白,她立刻就要展示“万劫不应”这一项绝技了。

只见她将烛台上的蜡烛摘了下来,另一只手却将手掌摊开向上,优雅地将炙手可热的蜡水滴在掌心。

孟贤肯定在暗笑:看来我们少主的这位姐姐还喜欢玩滴蜡……

然后众人看到奇迹般的事情在他们的眼前发生了,按照常理来说,液态的蜡滴落在人的手心上很快就会凝固,但是霜冷峰手心的蜡却没有凝固,反而如蒸腾一般地冒出一股夜雾……

猜一猜,究竟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一团火焰在霜冷峰的掌心熊熊燃起,就像是某种变戏法的手段……

然而那又绝不是。

霜冷峰端起这团火焰,缓缓地走到众人眼前,曹无双和王如令都感觉到了从霜冷峰身体里散发出来的一股强烈的神秘气息,那果然不同于任何一种内功。

那果然就是传说中女侠文钦的绝技万劫不应吗?

过一段时间,霜冷峰终于合拢手掌,她身体里的那一股气息也就随之消失了。

最吃惊的人是王如令,她在想,之前还是远远低估了这个女人。

霜冷峰说:“安全起见,我也只能浅尝辄止地给诸位演示到这个程度了。”

“果然神奇!”

霜冷峰又说:“这个世上有两个人天生就适合修炼‘万劫不应’,这两个人据说是一对双胞胎姐妹,孔雀和蝶雀。这两个人我从未见过,只是从楼主的口中了解到了她们的名字,或者说是代号,这两个人是像迷一样的人,这个世上恐怕没人知道她们究竟是长什么样子,也没人知道她们将万劫不应的绝技修炼到了什么程度。最遗憾的是,她们都是风烟阁的人,也就是风小玉的手下。”

“两张厉害的王牌,却被掌握在敌人的手里,果然是很遗憾。”

霜冷峰说:“也是正因为风小玉手握着这两张王牌,她才会像如今这样肆无忌惮,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

这句话似乎是针对曹无双一个人说的。

龙北兆说:“没人见过这两个人的面貌,那她们就可以是任何一个名满楼的女人,甚至可以不是名满楼的人,也可以有着谁也意想不到的身份……这样潜在的威胁,实在太可怕了。”

霜冷峰微笑着说:“龙庄主是明白人,一点就透。”

龙北兆也笑了笑,道:“客气,霜阁主点透的还远远不止这些。总的来说,霜阁主就是告诉我们,要对付风小玉是绝不能够对她直接动手,先要离间唐麟,然后还要剪除她的羽翼,最后才能将风小玉绝杀,对吧?”

“完全正确。”

果然是霜冷峰布置精妙的一盘棋,在这盘棋当中,风小玉就是“将”,孔雀河蝶雀是“士”和“象”,而唐麟在这局棋中是充当“車”的位置。要赢得这局棋首要是牵制住攻防能力最强大的“車”,然后破除士象,最后就能轻而易举地擒获老将。

看上去真是很有条理,龙北兆所奇怪的事情却是,在霜冷峰布置的这盘棋里面,为什么漏算了一个非常关键的棋子,那就是风小玉的另外一只“車”。

他问道:“霜阁主为什么漏掉了一个影响局势的重要人物?”

“谁?”

龙北兆说:“就是融雪阁的阁主,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个人是叫做闾丘冉,是吧?”

听到这个名字,最为震惊的人是杨西松,原来与他交过手的神秘剑客闾丘冉竟然是名满楼的一位阁主级别的人物。

霜冷峰说:“你没记错,融雪阁的阁主的确就是闾丘冉,他这个人深藏若虚,的确是个很关键的人物。”

“关键的人物……霜阁主是要如何照顾他呢?”

对这个问题霜冷峰报以神秘的一笑。

“不管是什么方法,总之我会照顾好他的……”

这天夜里繁星漫天。等到所有人都离去之后,霜冷峰独自走到了凉亭,她的目光缓缓的移到琴案上面那面古琴上。

这面琴据说是龙北兆他母亲的遗物,霜冷峰情不自禁地再一次坐下来,用手指轻柔地摸着一根根琴弦,那些琴弦是通灵的魂魄,她们能够轻而易举地通达人的心灵深处。

霜冷峰轻轻地一笑,她察觉到了不远处房顶上有细微的动静,看来,今夜不眠的人还远不止她一个。

那么,房顶上的人又是谁呢?

是龙北兆,他左手拿着一坛酒,右手端着一具棋盘。然后又缓缓地把酒坛夹在腰间,把棋盘勾在脚上。

喝一口酒就走一步棋,不光是自己和自己下棋,然后他还自言自语地说起话来。

“师祖,你这双炮过河的招法可真叫欺人太甚……”

然后又模仿龙嚣的语气,憋出一股老成的腔调说:“棋快一招先,浅俗之理。”

“且看我这段变化——兵五进一,怎么样,怎么样,怎么样。”

“哈哈,小娃可别得意得太早……”

就在这个时候,龙北兆发现屋顶上来了另一个人,王如令。

她说:“这么晚了还不睡,在这里嘀咕些什么呢?”

龙北兆苦笑道:“我在屋顶上作诗呢……”

“真叫人看不出,你还会作诗,作的什么诗,说来听听。”

龙北兆面露难色,硬着头皮念起了诗:“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

王如令假意称赞道:“好诗,好诗……”

又道:“龙少庄主把王维的《山居秋暝》次序打乱一下,这诗的意境果然大为不同。”

龙北兆喝一口酒,脸红道:“这都被你发现了。”

他又赶紧岔开话题,问道:“王如令,你的武功极高,但是诗词歌赋古代历史也知道得不少,你怎么能这么厉害呢?”

他这马屁拍得看似不露痕迹,王如令也欣然接受了恭维,对他说:“酒!”

王如令结果酒坛,缓缓道:“你没听过有一段诗是怎么形容我的吗。”

“没听过,说来听听。”

她邪恶地笑着,说:“王家有女初长成,养在深闺人未识。天生丽质难自弃,回眸一笑百媚生……”

龙北兆没读过《长恨歌》,悻悻道:“我说这诗怎么有点耳熟,原来是说你的……这诗有一句说得不读呀……”

“什么说得不对?”

“你是冠绝江湖的王家少主,怎么会养在深闺人未识呢?”

王如令继续调戏道:“那是因为江湖人只闻其名,未见过我的其人。”

“有道理——不过还是不对。”

“还有什么不对?”

“那句‘回眸一笑百媚生’,我认识你这么久了,从没见过你‘回眸一笑’,更没见过你‘百媚生’啊?”

王如令捧腹欲笑,正要辩解,却听见一阵幽然恬静的琴声,无须细听就猜到了拂琴之人正是霜冷峰。

王如令用质问的口吻说:“好啊,我还说你怎么这么晚不睡觉,原来是会你的知音来了。”

龙北兆用手扶着脑袋,假装头疼,道:“她的知音不就是你吗?”

“那就是会你的老相好了。”

他狡辩道:“我的老相好不也是你吗。”

就在这时,琴声忽而变得妩媚撩人,一股缠绵悱恻之意徐徐袭来。

王如令怏怏不悦,道:“你在这里听琴吧,失陪了。”

话毕,放下酒坛,轻轻纵身落下屋顶,龙北兆以为她真生气了,也连忙放下棋盘,追了过去……

而他们做梦也没想到,就是这样错过了一段极为重要的谈话。

霜冷峰的手突然按住琴弦,琴声截止。

从黑暗中缓步走出来一个人,这人脸上挂着一抹神秘笑容。

她说:“霜阁主,你这琴声之中悠然婉转却又隐生杀机,弦外之音却是悲天悯人的博大情怀……纵观江湖,能够奏出这样的一曲,绝无第二人。”

又一个不眠之夜的不眠人。

霜冷峰不动声色,只是问了她一个问题:“在绝顶崖上,闵文姑娘中的毒针,你是放的吧?”

这人不置可否,脸上却露出一股得意的神色,她说:“阁主觉得是,那便就是。”

霜冷峰抬起头,仔细地端详着星月微光下的这张脸。

她不是别人,她就是凌寒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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