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有没有想我！”
许是已经习惯了这等直白的喝问，电脑屏幕上的女子仍是淡淡地笑着，耐心地说着早已耳熟能详，却每一次都教他龙心大悦的答案：
“当然有。”
看着眼前已经褪去了青涩，眉目之间隐隐散发着女性柔媚的方澄，许世豪不禁又喜又恼。
喜的，当然是他的女人愈长愈漂亮了。
恼的，是他们之间隔了几千公里远。
换了是以前，他肯定已把她搂在怀中，在她软嫩的脸上偷了好几个香，哪用得着像现在，看得到却吃不到？
“都是这见鬼的美国，什么破烂签证竟然批不下来，难不成我们还稀罕它这么一个破地方？！”许世豪这三年没少咒骂这个讨厌的国家。
三年前，他与方澄坐了十几个小时飞机到达美国，在繁华的机场办理入境手续时，他顺利入境了，可后头的方澄却没有，美国入境部门竟然生生把方澄拦在入境关卡，无论他如何叫嚣，甚至打电话回国向父母求救，也阻止不了他们把方澄原机遣返。
本来他想随方澄一起回去，但对方不让。他要再买一张机票赶回去，信用卡却刷不动，一问之下，原来母亲已经把事情揽下来，着他安心到学校报到，她则会在国内协助方澄重办签证。
母亲的命令一向不容违拗，许世豪虽然不愿，但也只得依言而为。本以为重办签证肯定轻而易举，他甚至已经布置好宿舍，准备给方澄一个惊喜，谁知道转眼三年过去，他与方澄仍然分隔两地。
“还有一年便能毕业，到时不就可以见到了吗？”
“那太久了。”许世豪撅着嘴抱怨，“谁知道你会不会跟人跑了？”
“莫名其妙的乱说些什么？我才怕你跟洋妞跑了呢。”方澄微嗔道，心中却有些惊疑不定，他该不会是知道什么了吧？不，不会的，这计策滴水不漏，断没有被他发现的道理。
“是啊，我今天还约了好几个洋妞来，准备彻夜不眠！”许世豪哈哈大笑，双眼却盯着方澄看，谁知她非但没有半分紧张，眼底甚至生起笑意，他顿时就怒了。“喂，你都不会吃醋吗？”
“是你自己说今天要办庆功会的，只怕洋妞不多，猛男却有一箩筐？”
“原来我说过？”许世豪拍拍脑袋，定是赢了榄球冠军那会太兴奋，一古脑儿什么都说了。“但洋妞还是有的！”
像是要证明他所言非虚，他身后的房门突然开了，一堆作派对打扮的人尖叫着涌了进来，吵得方澄那边的喇叭轰轰作响。
在屏幕上，方澄看到有个金发的洋妞扑到了许世豪身上，妖冶的玲珑身段与他健硕的身体之间没有一丝空隙，热情大胆的金发女子甚至伸手圈住了他的颈项，把自己丰盈的唇送上去，与他来个火辣辣的热吻。
许世豪一时没回过神来，在发愣的档口竟被洋妞有机可乘，灵巧的舌尖钻进他的口中，纤长的十指在他身上游移，俐落地解去他衬衫上的钮扣，露出了底下厚实的胸膛。
方澄冷眼看着似乎近在眼前，事实却远在天边的一幕，看着纠缠在一起的唇舌，看着白得刺眼的手掌在小麦色的胸口上嬉闹，听着那堆人兴奋地起哄，甚至有叫许世豪把握机会，把人“就地正法”……
她似乎该说什么，却又什么都说不出来，心里有些东西想破土而出，却又被理智狠狠压下。
眼前蓦地一黑，深印在脑海中的一幕却久久不曾散。
不知过了多久，刺耳的手机铃声把方澄自思绪中惊醒，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把视像通讯中断了。
她走过去拿起手机，见到手机屏发着光，眼前闪着“老公”两个字。
这是他逼她设的，还三不五时检查一次，怕她改掉。
这电话，她是该接的，或许是佯装生气地质问他，或许是大方地表示自己信任他，但她的手却像有意识般，在她反应过来之前把电话摁断了。
不到两秒，铃声再次响起，她的手这次更绝了，挂断翻转拆电池，一气呵成。
被分尸的手机躺在地上，方澄愣愣地出神，脑中乱糟糟的喧闹着，一时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地、该做什么。
嗞嗞嗞嗞……
诡异的声响传来，方澄木然地走过去翻出另一台手机，接通了放在耳边，一把温和的男声嗓音凭空传来，顺着耳朵流进了她的心。
“我在图书馆找到你要的《数理方程》，要我给你带过去吗？”
“好，麻烦你了。”她低低地应着，脑子还是未能很好地运转，手机另一头的萧启明却敏感地注意到这异状。
“你怎么了？”萧启明想了一下，有点不放心。“要不我现在拿过来？”
“不用了，只是有点犯困，我睡一会就好了。”
“那我晚上过来一起吃饭？”
听到他的退让与关心，方澄胸口一暖，萧启明的温柔和尊重才是她要的，她没必要为了远处那个横蛮的恶霸而神思紊乱。
眼中的茫然退去，方澄眉宇间泛起柔和的神色：“好，我给你做点吃的。”
“不会把我给毒死吧？”萧启明打趣道。“这可是谋杀亲夫，要被浸猪笼的。”
方澄知道他是发现自己心情不好，想逗乐她，心中承他的情，便抛下刚才的思绪，好好跟他说了阵子话，安了萧启明的心，这才把电话挂上了。
方澄这边云淡风轻，甚至可以说是温馨甜蜜，许世豪那边却风云变色，如龙卷风过境。
被强吻的许世豪一回过神来，就大力地把攀在身上的辣妹摔到一旁，整个人扑到屏幕前。待得看到电脑屏幕上已经发灰的头像，他几乎把脆弱的屏幕给捏碎！
旁边的众人不知他此时心中的惊惶，还在取笑他的失态，又对躺倒在地的洋妞叫嚣，让犹自揉着屁股起不来的她再接再励云云。
许世豪对身边的一切恍若不觉，他死握着手机，一遍又一遍地拨打着方澄的号码，看着上头“老婆”俩字不断地滚动，最初还能被转接到留言信箱，后来却根本无法接通。
以前不见了讲稿，她已经会藏身在礼台的布幕后，脸色惨白地发抖，这次瞧见这么一幕，她是会愤怒地指责他负心，还是会埋头失声痛哭？
想到方澄此时必定伤心欲绝，许世豪就恨不得插翅飞回去，把她紧紧拥在怀里，一下又一下地吻掉她的泪！
他要回国，他要回国！
他霍地站起来就往外冲，房门却被他的朋友堵住了。玩榄球的身材都很高大，一个人就能把门堵死，更别说他们有整整一队人在这。
许世豪红了眼睛闷头就向前撞，但冲了几下也冲不出去，怒了，双手不断把人往两边堆，近门口处的几个一时不察被他扯开了，后面的人却合力把他蛮牛一样的他给制住。
“滚开！全部给我滚开！”许世豪被按倒在地上，但他企图爬起来继续冲，口里还不断大声叱喝。
“Archer，你冷静点。”众人纷纷劝着，“我们只是开开玩笑而已，今天是庆功派对，轻松点，OK？”
“开玩笑？这样的事能开玩笑吗？”许世豪被层层压着，动弹不能，满腔的愤怒只能依靠声音发泄。“我女友都看到了，你们还有脸说这是开玩笑？！”
“啊……”他们是听说过许世豪在中国有个女朋友，但这不是在美国么？加上Linda一直暗恋许世豪，他们便想趁着派对为他俩制造机会，谁知道会这么巧啊？“Archer，我们很抱歉。”
“她现在不接我的电话！”许世豪余怒未消，继续大吼。“开玩笑？这事一点都不好笑！”
“要不你找一找她的朋友？让他们跟她把事情说清楚，要是需要我们的解释或道歉，我们很乐意的。”
“对，找她的朋友！”许世豪眼前一亮，也不管自己还趴在地上，艰难地把手机移到眼前，正想打电话才发现一个坏消息。“那个什么红的号码到底是什么！”
于是他很迂回地先找到母亲的秘书，让秘书打电话回一中查何丽红的号码，再由何丽红家里问到她的手机。好不容易号码到手了，许世豪屏息静气地打过去，接电话的却是一个男人。
“何丽红呢？！”许世豪气急败坏地吼。
“先生，拜托人做事时，礼貌第一。”男人说罢，竟然立刻就挂线了！许世豪差点没当场爆炸，忍着怒火再次拨号，还得捏着嗓子好声好气地道：“麻烦找何丽红。”
不到一秒，略带迟疑的女声轻问：“我是何丽红，请问哪位找？”
“我是许世豪……”无视对面传来的抽气声，许世豪继续道。“我刚才跟方澄聊视频，她有些事情误会了，你给我把她找出来，叫她立刻上线，听到没？！”
“这、这……”何丽红显然还活在被恶霸恫吓的阴霾底下，刚才说话还算流畅，现在却错落不成句。
“有求于人的态度好像不是这样的。”男声此时再次响起，慢条斯理地道。“我代丽红拒绝，有事请找别人，再见。”
嘟……
电话被挂断，许世豪气得咬牙切齿，再次重拨，对方竟然已关机！他只得再次找上母亲的秘书，让她想办法找到方澄，马上给他订回国的机票，以及派人把护照送到机场给他。
“少爷，总裁交待过，除非你拿到毕业证书，否则不能回国。”许母以“协助方澄申请美国签证”的名义把许世豪的护照没收了，实际上是防着许世豪私下回国，这点秘书知之甚详。
“等不及了，你先照我的意思办！”
“请容我先请示总裁。”秘书有礼地回答，无论许世豪怎样说，她就是不松口，许世豪没办法只得挂线等待。
所有能打的电话都打完，许世豪也冷静下来了，挣脱了朋友的压制，他环视着房间里有些面露羞愧，也有些不觉得事情有多严重的人，沉默着没说话。
“Archer……”女主角Linda迟疑地开口，她没料到许世豪反应会这么大。“我很抱歉。”
也不怪她，许世豪到了美国后，方澄实践对许母的承诺，软硬兼施地让他努力读书，有时候是夸许世豪天资聪敏，有时候是说身边的男生有多优秀，令许世豪自信心与危机感大增，加上人大了，渐渐感受到来自社会的压力，他便开始重拾课本，也挑了几个活动参加，别人看来甚为暴力的榄球更是他的大爱。
许世豪脑袋绝对不差，做事又是摆定了立场绝不动摇的，这么一开窍，成绩还真是令人刮目相看，连本来没抱什么希望的许母收到报告后，也觉得这结果确实喜人。
“Archer，我们只是开个玩笑，对不起……”许世豪一向不拘小节，为人豪爽，众人还没见过他气成这样，只好再一次地道歉。
“我知道你们想干什么，但我告诉你们，我这辈子就认定了一个女人，那就是我的女朋友，我未来的妻子。”许世豪冷冰地扫了他们一眼，无比严肃地道，“任何人想要拆散我和她，无论之前交情有多好，他也只会是我的敌人。”
众人被他如此直白的宣告震憾了，心情还没能平伏，耳边又传来他刚烈决绝却又异常冷静的话：“今天的庆祝派对取消了，榄球队的退队手续我明天会办，你们回去吧。”
“什么，你要退队？！”众人难以置信地惊叫。“这怎么可以？！”
许世豪这话一出，连刚才觉得这事没什么大不了的人也着急了。
要不是许世豪好几次在危急时扭转败局，这次的联校榄球赛根本轮不到他们夺魁。这么关键的队员，怎么能因为一个玩笑而离队？！
“Archer，这事是我们错了，但还没严重到要离队吧？”
“我不能容许任何威胁存在。”榄球队再重要，也不及方澄重要，许世豪这决定下得一点都不心痛。
“要不我们替你解释？只要她消气了，你就继续在队里待着，好吧？”大伙连番劝着，祸首Linda更是哭得梨花带雨，抽泣着哀求他，但许世豪半点不动摇，反而把所有人都轰出屋去，自己守着电脑等方澄上线，寸步不离。
煎熬了七千五百四十七秒，亦即两个多小时后，方澄的头像终于亮了，许世豪一看差点没蹦上天，赶紧扑过去要求视像通话。
未几，那个清清秀秀，留着一头乌黑长发的人儿再次在屏幕出现，但许世豪这会好不容易见着了人，却觉得要解释刚才的事很丢脸，又怕方澄会质问他，便乘她还没来得及说话，先开口痛斥那群损友，又说自己要挑也不会挑Linda那种货色，总之把除自己以外的所有人都骂了一遍，最后还是方澄反过来劝他，他才装作很给方澄面子地住了口，还不忘警告她：
“记得以后只能由我结束视讯，你不能乱动！”
“我是网络出问题，掉线了，才修好的。”方澄不愿承认是自己结束通话，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过去了，又道。“榄球队还是不要退出吧？我瞧你玩得挺好的。”
榄球是许母要求方澄让许世豪参加的，让儿子有机会发泄多余的精力，免得他到处作恶，三年下来成效确是不错。
“你就不怕我被那些女人抢走？”许世豪哼哼地问。
“你不是说看她们不上吗？”方澄笑着答，又哄了他好一会，恶霸才满意地结束通话。
摘下耳麦，方澄松了口气，此时门铃响起，她出去开了大门，便对上了萧启明温文儒雅的笑。
“怎么了，做饭累着了？”萧启明瞧见了方澄的倦色。“要不我们到外面吃？”
“我没事。”方澄打起精神笑了笑，让他进门。“你先看一会电视，很快就好。”
“要帮忙吗？”
“你不给我添乱就算帮忙了。”方澄取笑他，给他倒了杯茶才到厨房折腾去，其间她不时关注着萧启明的动静，这一看，却发现他也经常朝厨房看来，还自发帮忙摆碗筷，又进来把做好的菜端出去。
看到他的举动，方澄淡淡地笑了，面对许世豪时的点点愧疚也随之淡去。
其实她要的很简单，不是霸道的独裁，也不是在爱人面前还端着架子的贵族，而是一句亲切的问候，一个体贴的动作。
没错，萧启明才是她要的，至于许世豪，不过是她人生旅途中的过客。
一个即将消失的过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