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虎乃是太古之时便纵横云洲的强大神兽,生而成龙象之境,成年乃至玄窍,化形即入天启。然而荒兽化形成妖比之人族修行何止难上千百倍,强大的寿命依仗使得天地不再允许妖族的存在与强盛。自人族统御云洲之后,便再难见到妖的出现。
但眼前这名白袍男子,不仅仅是妖,他的血脉,乃是源自太古之时的白虎,乃是天地间仅次于帝雀一类神兽的强大存在,因而他的实力,比之寻常妖族,何止强大数十倍不止。
他叫君白,流波山山君君白,这个名字的含义,在十万流波之中,代表了至强与绝对。
没有人敢在流波山中挑衅他的地位,此时的他,对着李彦吾,展现了他无尽岁月以来第一次施展的强大力量。那道白虎虚影须臾之间将方圆数里之内的元力尽数吸纳过来,李彦吾只觉得此时吸附凝滞在自身周围的元力显得单薄无比。白虎虚影乘风而起,腾跃空中,朝着退避之后神色淡然的李彦吾扑杀而去。
若天地之殛(ji,二声)雷,迅疾无比,那道虚影以一种极为强势的姿态封锁了李彦吾四周退开的空间,所有的杀意都凝聚一点,仿佛要在刹那之间将那渺小的人类躯骸粉碎。
若是有外人看见,定然以为李彦吾已经陷入了死地。这样的威势,这样积攒数千年之久的大道境界,在面对这个人族男子看似单薄身形之时,骤然爆发。使得此地天空之上,隐隐有虎啸流于白云之巅,然后急转而下,天地杀伐。
李彦吾眼中没有惊骇,没有悸动,只是一如既往的平淡。他将那柄软剑朝着前方挥斩,划出一道半圆形状的虚璧,然后虚璧缓缓立起,遮蔽了他身前的空间,君白所化白虎虚影骤然之间与李彦吾所划虚璧接触,一瞬间发出令山岳震颤的巨大威能,十里之内,草木尽绝。
那柄划出虚璧的剑叫做春秋,乃是书剑门中最为强大的一柄剑,不入十剑,却是威震云洲。李彦吾以春秋剑施展春秋剑意,使得那些化为灰烬的草木在消失的一刹那间,枯荣转瞬,就像是历经无尽岁月一般。
虚境四境之中,破虚乃是集空间大成,只有真正破开虚境,跨入半圣境界,才会掌握到这样扭转时间的大道。然而书剑门的《春秋史鉴》却以史鉴古今往事更迭变幻,将无尽岁月尽融于一书之中,李彦吾凭借书剑门中仅剩的半部春秋悟道,却是将那份世间大道融于剑意之中。
流风波澜,撕扯天地空间。此时白虎虚影携带无尽风势,搬来流波山岳,朝着李彦吾春秋剑所划虚璧,蛮力一样砸来,却像是无尽力量陷于泥淖之中,施展不得。
君白不怒反笑,所化虚影愈变愈小,逐渐成为与一般凶虎大小的影子,然而那种巨大的力量,却在瞬间暴涨,使得那道剑璧震颤不已,像是在下一刻就将破碎一般。
李彦吾的春秋剑毕竟没有大道半圣的境界,此刻君白所用力与风的大道结合,强大到足以破碎时间的影响,那道虚璧还在苦苦支撑,离最终破碎的世间已经不算太远。然而李彦吾并没有慌张,他盯着眼前的敌人,春秋再出,从虚璧之中穿透而出,与那只白虎虚影额桑之上的王字相接,一寸一寸,刺入虚影之中。
透明虚无恰若无物的春秋剑与天地元力所聚虚影,人族天启与妖族天启最为直接的碰撞,代表着天地之间不同类型的两种大道力量,这样的碰撞将贪婪地将周围的元力榨取一空,凝聚在这方寸之间的极小空间之中。
李彦吾手中之剑剑尖骤然极速旋转,就像是临沧卓家的旋潮剑势一般,将极大的力量凝聚在剑尖一点之中,爆发出极为强大的威能。而那道虚璧,就像是折伞伞面,瞬间回收,光艳如同流水回入春秋剑之中,而后尽数汇聚剑尖之上。
两道力量进入僵持,有丝丝鲜血自李彦吾嘴角流出,他没有将血咽下去,任凭鲜血逐渐滴落他的青衫衣领之上。而他咧嘴笑开,因为他瞧见敌人的喉管正在轻微蠕动,这样的掩饰又有何用?纯粹力量的僵持没有谁能够一直承受,尤其是在境界不分伯仲的情况之下。
剑尖开始从虚影之中退出,那由元力所凝结的虚影也逐渐变淡,直至最终虚影散尽,春秋剑收。
李彦吾疑惑地望着君白,低沉的声音夹带着一种历经沧桑的岁月气息,“何必阻我?”
“为它而来,自然阻你!”一种威严宛若人间帝王的声音被风送进李彦吾耳中,就像是一种无法抗逆的命令一般。这样的声音直贯李彦吾神识之中,想要将他的神识搅碎,这种看似云淡风轻的杀意足以将一些普通的虚境强者湮灭,然而李彦吾仅仅只是笑了笑,却并没有什么变化。他亦是天启境界的强者,又怎会被这样贯入灵魂的杀意抹灭神识。
“早就听闻流波山中有妖尊的存在,没想到我还是低估了你的实力。”李彦吾望着君白,运转元力,缓缓将春秋剑悬于半空之中,“这招剑我悟了十年,齐越燕楚,遍及云洲,直至在夔宫见到了连山决,才算是将这招剑式真正完善。”
李彦吾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风说这一切,“澹台绩真的是澹台家不出世的天才,他连山剑的境界足以达到圣人的高度,只是可惜,就差一步……”
澹台绩正是澹台家那位创出连山剑诀的绝世强者,只是而今在澹台家,乃至整个云洲修习连山剑的人,都没有发现连山剑中所蕴藏的真正奥秘,他们只是从剑经中透悟剑势,从剑势中得觅大道,或者仅仅将自己的道与之相融。从来没有人因为修习连山剑而到流波山悟道,将那份连山剑势真正贯入自身魂魄。李彦吾亦是如此,然而只是一个偶然的契机,只是因为他手中的那半卷残画,他才算是真正悟出了连山剑的真髓。
那不仅仅是流波万里山势延绵所化的巍峨之剑,更是流波山所蕴藏的天地元力流转而得的天地大道。一种直窥本源的道,无所谓山水,无所谓风雷,只是一种最为纯粹的道,对元力最深刻的领悟。所有人都以为澹台绩的剑仅仅只是依山而成的剑,却没有想到他的剑乃是与天相契的剑。因为自他以后,从来没有人能够识得整个流波山的元力流转。流波十万青,这十万里浩荡的连山,谁又敢说能够真正看透,然而李彦吾手中的那卷残画,印证这他所伫立的山巅,将这一切隐藏的秘密尽皆向李彦吾展示出来。
他在流波山寻觅这般久,本来早已能够到达望碧崖下。然而他于流波山中骤然顿悟,悟出了他一直不曾看透的连山剑,此刻,悬剑于空,他所施展的,正是他所悟出的那一剑。
他将这招叫做天下,以春秋看天下霸唱,于云层览河山姽婳,大道遑遑,循着这剑身,不断聚集。
君白看着这样的剑,面色逐渐凝重。
一柄几近透明却泛着霜寒之气的风锏(jian,三声)出现在风的手中,他将手中的风锏插入地中,一声虎啸,天地色变。无数沾染流波山元力,被泥土覆盖的虓虎朝着李彦吾疾驰而来,那些虓虎体内,蕴藏了无尽山势,滔天之威,骤然而现。李彦吾以流波山蓄养剑势,而此刻的君白,却在他剑意聚拢之时借来了流波山万里山势。
春秋剑向着四周逸散出强大的元力,在李彦吾周身汇聚成为一个巨大的漩涡,那些虓虎疾驰而来,却被那道漩涡卷入其中,泥土碎石围绕着李彦吾,在他周围宛若一道龙卷山石形成的巽风,湮灭一切存在的生物。
君白笑了笑,那柄插于流波山中,借来无尽山势的风锏骤然从泥土之中拔地而起,带着它此刻所蕴含的大道山威,宛若一支疾驰而来的羽箭,以十万流波为弓,以天地巽(xun,四声)风为弦,冲入那被泥土漩涡围绕的春秋剑,和悬剑于空的李彦吾。
春秋剑于空中铿鸣,直贯云霄,对着那柄风锏疾驰而来锏尖,鸣声咆哮。有云层骤聚,天地暗淡,在这一片看似混沌的天地之间,那一剑一锏相触,绽放出绚烂如花的元力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