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庄周梦蝶
“你算个什么东西啊!有钱不拿出来,你想留着干什么。”
“光顾着你女儿,你老公不要了?”
“不就一个小手术,我可不管,赶紧告诉她。”
“就问我们借钱,不会问你外甥?有什么理由他不能先借?”
“……”
耳畔充斥着刺耳喧闹的叫嚣,似是而非的斥责,莫名爆发的怒意……不断的汇聚的耳膜鼓掌不堪,渐渐地这些喧嚣,在商晓晓的眼前变成了一片光怪陆离,迷离恐慌。
白色惨白的背景,暗影憧憧引人心慌,无数张各异的嘴脸在她眼前晃来晃去,忽远忽近,忽大忽小,忽清晰忽模糊,丑恶的凶残的怪异的,让她的心不由自主的嘭嘭嘭作响,心脏剧烈的撞击在胸腔壁上,一下一下,好像要撕裂要冲破那一块血肉,摆脱它的束缚。
猛然间,那些丑陋不堪又转化成一张苍白瘦削的脸孔,无神的紧闭着,紧闭着,额间的皱纹在化妆师的手下被平复,好像一切苦恼痛苦烦扰都远离他而去。
只是再也无声无息,只是再也关注不到商晓晓,关注不到那个他爱护疼惜了二十几年的女儿,忘却了那个相依相伴几十年的憔悴妇人,忘却了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最初盟鸢。
想要挣破束缚的那颗心脏猛然间停摆了片刻,一停一摆间,一股难言的胀痛自心底泛起,一种更加深刻的痛楚、绝望、难言顺着经脉一点点一滴滴的扩散开来,遍布四肢百骸,最终却又殊途同归,沿着眼周的经络孔隙汇聚到眼珠之上,氤氲成一片雾气,直到眼珠承载不住,又化为泪水从脸上肆意流淌开来。
……
“晓晓,晓晓,你怎么了?”
“晓晓?”
“晓晓?”
高一声低一声不依不挠的童稚女声在耳畔响起,似乎要冲散那无止境的痛楚。
瞳孔渐渐收缩,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圆圆脸孔的可爱呈现在眼前,满眼的焦急担忧,温暖了商晓晓的心。
一滴汗自额际滴落,抬起朦胧的眼,商晓晓咬牙迟疑了片刻,“史娇,娇娇?”
“晓晓,你怎么啦?”史娇继续担心的问着没有反应的商晓晓,问完才反应过来,“啊!晓晓,你这是怎么了?担心死我了。是哪里不舒服吗?是不是胃不舒服?”担心的看着商晓晓泪水滂沱的脸孔,担心止不住的溢出眼角。
“啊!”商晓晓这才发现胃部疼痛不已,揉着胃部,“嘶~~”反应过来的商晓晓额头冷汗直冒。
“是不是疼的受不了,我看你抱着胃,直哭个不停,这可怎么办?”史娇焦急的张望四周,年幼的她显然还想不出什么合适的方法,清脆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哭意。
这是j市的一个郊区,花木扶疏,花红柳绿,鸟语花香,一片美好不已的景色,不过此刻的两个小丫头却没有心思考虑这些。
“打个……”手机,商晓晓莫名的把话语尾声吞没了下来,看着眼前的史娇,这个偶有联系的缩水版女孩,觉得哪里有些不妥。
呼~~肚子很疼,不断轻揉着胃部,商晓晓眼前一阵发黑,紧紧扶着史娇,向前五十米,再向左一百米,应该是同学乔娜家的附近。
乔娜家条件比较好,有一辆还算少见的摩托车,以前,时间有点久远了,似乎就是和父亲出门的乔娜碰到了疼晕过去的她,然后用摩托车飞速把自己送到了县城,之后爸妈带着商晓晓上门道谢的时候,认识了乔娜的家门,虽然只是模模糊糊的概念,不过j市大大小小的地方没什么复杂的,随便摸摸也是八九不离十。
不过再也不愿将自己的命运交给别人掌控的商晓晓,自然是不打算等自己疼晕过去了再碰到乔娜父女,以强大的意志力,强忍着阵阵晕眩,商晓晓往乔娜的家门挪过去。
乔娜的家门大开,摩托车停在庭院中间,她的爸爸妈妈正在说话,乔娜忙上忙下的拿着自己的东西,正打算出门的样子。
商晓晓一笑,看来并没有记忆错误。
“乔娜!!”史娇看到乔娜兴奋的大叫出声,一手扶着商晓晓,一手拼命挥舞,企图引起乔娜的注意,史娇以前可从没这么兴奋可以见到傲气的乔娜。
听到史娇的声音,乔娜眉一挑,一脸不耐,一扭头看到她身边快要昏倒的商晓晓,脸色陡然一变,“史娇,商晓晓怎么了?
”小女孩的小小矛盾自然抵不上眼前的状况。
眼睛闭合间,商晓晓看到乔娜和她爸爸模糊的身影越来越近,渐渐的他们清晰的身影,渐渐变成了一片光然后变成了一条缝隙最后成了彻底的一片黑暗。
耳边是史娇的惊叫声,震耳欲聋,真是刺耳呢,彻底关闭视听前,商晓晓这么笑着想到,又有几分遗憾,还是昏迷着被送到了医院,不过也好,至少不用受那么长时间的罪。
什么叫做又?难道曾经有过?
商晓晓自视一笑。
“叔叔阿姨,晓晓在病房里面休息呢。”
“医生,我女儿怎么了?”
“没什么事情吧?”
“谢谢娇娇和小娜,多亏你们把晓晓及时送到医院”
……
什么声音?
耳熟的,嘈杂的,亲切的。
以及充满年轻的味道。
是在做梦吗?
朦胧间,眼前光影流转,最终再次彻底的黑暗。
为什么做梦,只有前半截清晰,后半截至关重要的,却又模糊不清?
为什么?
为什么?
真的,真的,真的好想你,爸爸!!
想你满是朝气的蓬勃的笑容,想你无数次重压下的抵御住重重压力的坚强,想你无数次疼爱的说那句,我爱你,女儿。
想你乌黑的头发,想你兴致勃勃跳舞的精气神,想你关心的询问我的每句话,那些曾经让我觉得唠叨不已的话语,少了之后,才发现天地间黯然失色。
一瞬间仿佛又在看着那张苍白无神的脸孔,不再呼吸,不再微笑。
那刻不堪重负的商晓晓,重重晕倒落地,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那张脸孔,只记得以最虔诚的心,向上苍祈求。
哪怕让我折寿十年二十年,只愿再能看到他的笑颜,对他说一声,从来不好意思正面回应的话语,“爸爸,我也爱你。”
眼角渗出泪意,缓慢的,缓慢的,渐渐凝聚成水滴样,慢慢脱离眼角,成为晶莹剔透的一滴滴落,最终滴落在心间,成为久久不散的阴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