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们没什么隐瞒的。
因为我们做的每件事，我们藏的每件事，不管我们多么用心好像藏得天衣无缝，都会被人发现。
前提是，那个人想要调查你。
早上刷完牙，杯具上面留下水渍，杯口还带着些许的牙膏沫。出门关上门，带走了把手上积累了一夜的灰尘。走出楼道门，平坦干净或是纷乱坑洼的雪地上又多了脚印。每个人都不可能妄想隐瞒事实，即便你以为你带走了全部的痕迹，可你还是留下一条丝线，积累的久了就成了一张巨大的网，调查者沿着网走，迷路很久，但终究会找到出路。
自从那天我离开，林禾就一直杳无音信，发消息不回，打电话关机。我一个人在沙发上躺了五天，吃了吃饭上厕所基本就这么消沉着，和上次的消沉还不一样，我想了很多事情，把过去一段时间里信息量大的几乎要把人头都撑爆的事情一件一件的过滤了一遍。我想关于韩野……关于郝三的事情还有被遗漏掉的问题。我站在这张巨大的网的边边角角，还差一点就可以走出去，也还差一点就会被再次缠绕进去。
好在。九月十五日，我接到了林禾的电话。林禾声音沉重，约我在公园见面。我说好。然后洗漱出门。
来到公园的时候，林禾坐在入口处的长椅上，没有化妆，穿着白色的棉服，带着白色的手套，还有一条白色的围脖。我走上去，在她身边坐下来。献宝似得……我觉得确实像是献宝一样的，把来的时候买的奶茶递给她。
她摘掉手套，双手捧着奶茶。脸颊通红，双手手指也通红。
她喝了一小口，低声说，“你四点多就来了。”
我看出她一定很早就出来了，可还是没想到她居然那么早就来了。
“你为什么不说话？”她问，不等我开口，她继续说，“你一向很聪明，你一定知道我失联那么久又忽然把你叫出来是为什么。”
“我不知道。”我说，“我知道你一定有事跟我说，但我不知道你要说什么。”
“你很快就会知道的。”林禾转过头，笑的很僵硬，应该是因为冻了很久的的缘故。
“找个暖和的地方说。”我站起身，朝着林禾伸出手。
林禾仰头，看着我微笑。没有起身，也没有把手放在我手里。
我把手塞进衣服口袋里，坐下来。
林禾说，“等一等好么？我还想带你去个地方，还想告诉你一件事。你在这里听我讲完这件事，我们再一起去那个地方好不好？”
我点点头。
“你记不记得我跟你说过一次，他们说我妈妈是********嗯。”
“你信吗？”
“我不知道。”
“他们说……我也是。”
“我不信。”
说话的时候林禾一直盯着我的眼睛，听到我说我不信，林禾忽然笑了，盯着我的目光缓和了许多，可她又不笑了，她低声说，“我妈妈她啊……的确是。可是她就是靠着这个，生下了我，养活了我。”
我沉默。
林禾咬着牙说，“她确实贱啊……确实贱……她低贱的不行，把她肚子搞大了的男人不要她了，她就把自己出卖给了别人，生下我。她继续卖，把我养到了六岁，她用她攒下来的脏钱供我上学，她说她希望我能上到大学。一个********一个**怎么可能养的出来一个大学生！”林禾很大声的说，好在除了我以外周围并没有别人，
我只能继续沉默，因为我妈妈是个工人。
“所以我每天和一群混混在一起，”不用说也知道就是那天酒吧里的那一群。
“后来我不上学了，我妈妈带着我来到这边，说是要领着我见一见那个抛弃了她的男人。我妈知道那男人抛弃她之后去了别人，长得比我妈漂亮，家境也好，比那个男人他家还好。”林禾稳定下情绪，若无其事的继续说，“我们一路辗转，在海城的时候我妈妈晕车晕的难受，就下车了。我在微博上写过一句话。有些人命中注定就是来折磨你的，因为是命中注定，所以你不管干什么都能看到他，比影子还影子，紧跟着你，走到哪里都是偶遇。”
“原本是我说我妈的，因为我觉得是她害的全班同学对我议论纷纷，是她害的没有男生敢追我，是她害的我只能和流氓混混为伍。”林禾又笑了，不过带着深深地讽刺，“不过……我妈却遇到了那个命中注定来折磨她的人，就是那个抛弃了她的男人。”
“我看着我妈眼神发滞的盯着一家店，我懒得叫她，她就傻愣在那里十多分钟。然后我看着她吃下一片药，转过头看着我。我问她吃的什么药。她说避孕药而已。”林禾声音越来越低，最后她轻咳了一声，继续讲，“我妈跟我说，她找到那个抛弃她的男人了。”
“我妈叫了两碗面，自己吃一碗，给我一碗，我觉得难闻，一口没动，我妈吃的很快，像是饿了很久一样，但是她一碗没吃完，忽然倒在地上。”
“我说你起来。她不动。我说你他妈别装，自己起来。她还是不动。服务员吓到了，叫来了老板。老板想要扶我妈，但是我妈一把抓住老板肩膀，眼睛瞪得特别吓人。老板惊呆了，我妈说，现在我找到你了，我要把你加在我身上的全都还给你。我一下子明白了，老板也明白了，我妈吐出一口血眼睛瞪得无比吓人，再没眨动一下。”
“后来啊，我听说那个服务员报了警，老板跑了。再然后，我听说老板把多年前买了我妈很久后来又扔弃不顾的人杀了。巧合的是，那个人就是老板一直以来的供应商。外面的人都以为老板是死了也要拉一个垫背的，可实际上啊，这是在我妈报仇。”
一个人从头到脚慢慢被浸泡到刺骨的冰水里是什么感觉？
大概就是这样。
我听明白了这个故事，林禾静静地看着我，微笑，目光中藏着温柔的刀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