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非非的学姐走进卓凡的办公室，见卓凡没有理会她，她仍旧自说自的，“我请了大半年的产假。我今天已经向新来的那个女孩，就是童非非交待了助理的工作事务，明天开始她正式担任助理，以后她也会准时叮嘱你这个工作狂吃饭。”
卓凡似乎有些疲惫，他轻轻地靠在办公椅上，完全沉溺在自己的世界。他像是想起了什么，过了很久突然开口，“那个新来的助理叫童非非？”
学姐很高兴卓凡能够对童非非的事情感兴趣，“童非非是S传媒大学的高材生，在他们那几届算是数一数二的学生。她除了拥有完美的履历，也很聪明，愿意学习，我相信她很快就会上手的。”
卓凡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难怪看着眼熟，原来就是当年联欢舞会那个慌乱地踩过他脚背的新生。他还记得那双马丁靴的鞋面居然被童非非踩得变了形，要知道马丁靴的质地可是非常坚固的。跳舞能踩破马丁靴，第一次上班能招来杀人犯，这个女孩能不能稍微靠谱一点呢。想到这，卓凡微微皱了皱眉头。
学姐看着卓凡的神色不对，只得再次强调，“我相信童非非能胜任这工作，希望您能给她机会。”
卓凡低着头看着自己的伤口，叹了一口气，语速缓慢地说，“那就看事实说话吧。”
办公室内，卓凡放下文案，揉揉紧锁的眉头，不经意打了个呵欠。墙上的瑞士石英挂钟稳当当地敲了十二下，提示加班的人，已经是零点了。
整个策划活动终于有了些眉目，逐渐明朗起来，“比骡子累，比蚂蚁忙，比赖昌星还要紧张”的上班时间告一段落，大家纷纷都回家休息了。
卓凡刚要站起来走出办公室，突然胃部一阵揪心的疼痛，就像猛地被人擂了一拳，还没站稳的卓凡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疼痛狼狈地跌回办公椅。他慢慢靠着椅背坐好，用手捂着痛楚翻腾的胃部，颤抖着腾出另一只手拉开办公桌左边抽屉，想找前任助理放置的胃药，但是却总也找不到，他已经因疼痛急出了一身冷汗，偏偏胃药还是不见踪影，愈发难受。
这时，门外响起细碎的高跟鞋脚步声。
童非非刚才隐约听到办公椅的碰撞，有些担心，于是轻轻敲了敲卓凡办公室的门。
“进来。”卓凡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
童非非走进来看到卓凡痛苦地捂住胃部，突然想起学姐告诉过自己，卓凡经常胃痛。于是，她眼疾手快地把手上一大摞资料往一张空的办公桌一放，轻车熟路地打开储物柜，拿出药箱找出胃药，倒上一杯开水让卓凡服药。
卓凡始终不曾说过一句话，但他意外地发现，童非非就像前任助理一样在极短的时间内知道他需要什么。在水晶灯柔光照耀下，童非非全身散发出柔和的光泽，如有无形的透明薄翼拢在她的身上，给冷冰冰的办公室融入了温暖的色调。
童非非见卓凡的气色有些恢复之后，就去拾起自己的那些资料。
卓凡打量着整理文件的童非非，脸上露出稍微惊讶的神情，“加班？”
童非非微微点头，把资料轻轻放在他的桌上，“我听学姐说最近在策划制作关于真人秀的节目，我暂时还没有具体的事务要处理，就抽出时间整理了国内外很多真人秀的资料，包括图文，视屏链接，后台策划方案，成本制作等等。希望能帮到你。”
卓凡接过资料，开始翻阅。他惊奇地发现，童非非非常细心，不但设置了目录，将资料分门别类，还根据内容用SWAT把标题以字母A到Z的排列方式做了集合，阅读查询非常方便。
卓凡抬起头，“你很细心。”
不知是视觉问题还是灯光问题，童非非觉得卓凡在微笑，嘴角浅浅的弧度，很好看，脸上浅浅的绒毛朦朦胧胧，像打着柔光灯拍摄出来的模特，在巨幅海报上魅惑地笑着。眼看这幅3D的海报转眼变成发布短片，卓凡那比木村拓哉更适合去代言嘉宝娜唇膏的薄唇继续梦幻地一张一合，“很细心。”
童非非不可置信地看着这个传说中穿Dior的男魔头上司，那一个“很细心”不停地单曲循环中，内心腾升起大朵首次发射原子弹后令人销魂的蘑菇云。经过学姐的身传言教和第一天实习遇到的恐怖事件，童非非的思维由急速莽撞只会横冲直撞的机关枪变成了转角枪，又急又快，甚至急转直下——她想起今天鲁莽放进经理B的事情，她觉得必须要向卓凡郑重道歉。
“今天会议室门口发生的事情……我保证不会发生了。”她说完后忐忑地瞄了卓凡一眼。
或许是胃部的疼痛已经离开，卓凡大人的心情也似乎不错，也没有说什么。
童非非突然想起什么，一拍脑门，哗啦啦地从包包里掏出一盒便当，就像之前在宿舍和舍友分享盒饭一样，冲着卓凡热情地说，“给你。”
卓凡望着突然塞到自己面前的便当，一愣，他怔怔地看着童非非，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谢谢，我不饿。”
看到卓凡淡然地拒绝自己，童非非的眼睛转了转，“我先下班了，你一定要吃！”说完，童非非立刻走到门口，关上了办公室的门。
卓凡没有理会那个饭盒，而是继续工作。一个小时之后，卓凡抬起头，看到那个饭盒，突然有一种饥饿的感觉。
他犹豫的一会儿，然后打开了那个饭盒……
卓凡密锣紧鼓地筹备着一个名叫“我的亿万爱情”婚恋真人秀节目，简而言之就是帮一个钻石王老五脱光的大型相亲活动。所有的员工都为“我的亿万爱情”新闻发布会折腾了整整一周，还好没出什么乱子，卓凡的眉头也一直都紧皱着，于是大家都小心翼翼察言观色，力求工作做到令卓凡满意。就这样，一周后所有工作基本上已经告一段落。到了下班时间，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地跑去庆祝。
而此时，在人去楼空的办公楼内，快要散架的童非非继续坐在电脑前再次核对着报名参赛者的资料。
卓凡提着LV的斜纹包慢慢跨出他的办公室，看见旁边的办公室还亮着灯。于是，他轻轻地走到她的面前，漆黑的眸子定定地看着童非非。长长的头发垂下来给她的脸打上一层阴影，看不清她的眼睛，只看到她微微涂过唇彩显得更加粉嫩的嘴唇，在轻声诉说着，像温吞吞的茶水慢慢融入胸腔，卓凡一整天绷得紧紧的神经，慢慢地松弛下来。他淡淡地对童非非说，“该做的做完就够了，多做也没有额外奖金，更不会颁发积极分子证书。”
童非非笑了，“你说的笑话也跟你的语气一样冷。”
“咕噜”，童非非的肚子叫了起来。为了搞新闻发布会，童非非一天下来只匆匆忙忙地啃了半个汉堡包，然后因为忙碌而将剩下的一半扔入垃圾桶，继续安排茶水灯光就座等一大堆杂务，忙得陀螺似的倒也不觉得饿，可是现在，肚子欢快地咕噜咕噜闹起来，童非非一边收拾东西，一边怪不好意思地扶着乱响的小腹说，“不好意思。”
卓凡听到童非非肚子叫声，一愣，想起自己也该去吃饭，于是就随口说了句，“那一起就去吃饭吧。”
童非非再次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你，你这是邀请我吃饭吗？”
卓凡不予理会，直接转身离开。童非非离开拿起包，喜悦地追了出去。
在童非非的提议下，卓凡开着被童非非私下称为“别摸我”的BMW，兜兜转转来到S传媒大学旁边的欧陆风情小街，然后下车闲逛。
这条长长的老街对于童非非和卓凡都相当熟悉，两边都是欧化的旧骑楼建筑，古希腊的柱廊、古罗马的柱式、拱券和穹窿，欧洲中世纪的哥特式尖拱和伊斯兰风格拱券、欧洲城堡构件、葡式建筑中的骑楼、文艺复兴时期和17世纪欧洲巴洛克风格随处可见，但是那些老榕树，古井，楼上笔墨苍劲的牌匾和对联无一不在告诉你，这是在中国。民族的，异域的色彩斑斓地融为一体，自然而不突兀，显得风情万种，正是这样，凡是S传媒大学的学生都曾在这里消磨过或多或少的课余时间，摄影专业的学生经常从这里找毕业作品的题材和灵感，表演专业的漂亮女生经常在此充当模特，也有一些年轻的女孩子穿着古雅的民族服饰专门陪游人拍照，赚取一些小费，古迹和名校吸引了大批慕名而来的游客，街上熙熙攘攘，挺热闹的。而那些富有特色烹饪地方小食的大排档已经铺天盖地的展开，几乎占据了一条街。
卓凡已经有好些时日没来这里，看着依然热闹的街道，嗅着各店铺各种小食烹饪时混合散发出来的令人胃口大开的香气，产生了久违的感动。
米兰?昆德拉说过，幸福就是对重复的渴望。他想起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活，想起和好友孟享一起吃饭打球半夜在阳台喝啤酒或者溜出校门泡酒吧的生活，还有一些年轻的欢乐、叛逆和罪过，熟悉得就像刚在昨天发生，熟悉得令人动容，这种感觉一直触及到卓凡内心最柔软的角落。
童非非从那栋后现代解构主义的办公大楼回到古朴的小街，内心一下子欢乐起来，在食物浓郁香气的冲击下，她完全可以从街头一直浩浩荡荡地吃到街尾，再从街尾一路往回吃上一遍，她真的饿扁了，觉得此刻望着食物的双眼肯定闪着莹莹的绿光。她看了看身旁若有所思的卓凡，决定撇下他一人让他继续沉溺在自我世界内伤春悲秋，然后开始疯狂地在各店铺来回穿梭，点各种风味小吃，古怪的菜式以及诡异的自选调料搭配，她此刻就想着吃，把这两天消耗的能量和细胞都吃回来，然后像只强壮的恐龙，肆无忌惮地继续穿着高跟鞋女特务似的冲回弹雨枪林弱肉强食的电视台完成实习。
当卓凡回过神来，童非非已张罗了一桌的食物，坐在桌旁向他招手。卓凡终于挪到童非非旁边，优雅地坐下去，慢条斯理地拿起筷子。
华灯初起，小街上的气氛愈发得好，人来人往，言谈嬉笑声不绝于耳，其中尤其女人的娇笑声居多。这里有不同类型的女人，打扮入时的时尚女郎，穿着短裙踩着锥子似的高跟鞋高傲地走过；青春的校园小女生，背着大挎包，穿着鲜亮的个性T恤和修身的牛仔裤，踩着布鞋拉着女伴，手上或者还舔着雪糕，好奇地张望着这条欧陆风情街，就像实习之前没穿正装的童非非；在路边角落的电线杠旁边，零星地靠着浓妆艳抹的站街女郎，母猫似的懒洋洋地打量着来往的男人。
童非非和卓凡非常安静地吃饭，几乎一言不发。久而久之，童非非觉得气氛有点僵，于是开始没话找话， “今天夜色不错啊。”
卓凡正满头苦干，吃着一碗日本荞麦面，“恩”了一声。
童非非还是不死心地没话找话，“为什么要做‘我的亿万爱情’这档节目啊？”
卓凡终于从荞麦面中回归现实，他放下筷子，双眼像一盏灯，把一条街形形色色的女人慢慢地扫了个遍，“每天那么多女人花费大量的时间在衣柜，镜子或者商店柜台前，拼命地要将自己打扮成天仙一样，无非就是想要嫁入豪门，企图成为人们眼中的贵妇。这就是女人，她爱的永远不是你的人，而是你的钱。”
“我不同意你的说法。”童非非断然否定了卓凡的理论，“这是你对女人的一种偏见，实际上对每个女人来讲，最重要的就是爱情！”
“哼！”卓凡冷哼一声，“不久之后，你就会发现你的想法是错误的。”
童非非沉默着，她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卓凡的唇。据说，女人之间的区别不在于有漂亮的眼睛，而在于美丽的眼神。注视男子时，眼睛最好停留在他的唇间，因为这个角度会令眼神看上去特别的温柔。
卓凡动了动薄薄的唇，“服务生，再来两瓶啤酒。”
童非非看看卓凡，再看看街上的女人回答，沉吟了许久。不是她想了很久，而是过了很久才从卓凡身上回过神来，和卓凡在一起，总会有点小分神。
“你的看法其实是片面的，有的女人追求钻石，只是为了永恒，因为她们永远都缺安全感。”童非非在思考了许久之后继续刚才的话题。
卓凡灌了一大瓶酒，突然停下来，认真地看着童非非，他的眼神认真而好奇，在向她示意，“继续说”。
“但是，如果让我在爱情和金钱中选择，我会选择前者，毕竟……还是跟人谈恋爱比较有意思。有了爱情，玫瑰会有，面包会有，钻戒也会有。我相信一份真实的爱情，会比钻石永恒。”童非非认真地说，就像她多次上台领奖时发表的感想，流利顺畅，连她自己都微微吃惊，这就是长期潜伏在她意识内的想法，说出来简直不经思考。
“哼！”卓凡冷笑一下。
“怎么，你不相信？”
卓凡又喝下一大口酒说：“小女孩，你现在还小，想法就比较幼稚。等你长大了，也一样会变得物质。女人都是一样的。”
“不会的，不是所有女人都只是向钱看的！”童非非大力反对卓凡的理论。
灌了一些酒后，卓凡已经倒在桌子上。童非非不知道自己的话他听到了多少。
卓凡是S传媒大学的风云人物，现在他的一切几乎都在镁光灯下，而当年他的一切都在校园BBS里，到处都有他的传说。童非非老早听说过，卓凡的酒力出奇的浅，简直就是一杯醉。没想到这么些年他还是老样子，异常轻松地就倒下了。
不过醉了也好，也许，只有这样他才能微微放松下天天绷紧的神经。但是可怜的童非非纠结起来。
“卓凡，你醒醒啊……”童非非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拼命地摇着已经趴下的卓凡，“我没有带驾照出来啊！而且我也喝酒了……”
看来只能扶着他打出租车走了，这人肉拐杖真不好当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