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黑皮的老鼠吱吱的在下水道啃着一块发霉的馒头,突然一个激灵,眨着灰溜溜的眼睛,没有思索一前一后窜进黑暗的角落。哒哒的震动声由远至近。
一队穿着皮鞋的制服警官整齐的路过一扇又一扇的牢门,径直向一个方向走去。引的牢房里一群光头的汉子们趴在冰凉的铁栅门里张望。一个眼角缝了几针的男人,拿着半截灰褐的咸菜不紧不慢的啃着。
“这是哪个要粗去咯?”男人摸着自己的胡渣操着浓浓的乡音问道,两旁的人不约而同的让出一块地方来,男人靠向铁门向外张望着。
“东边五号那个小子,好像是杀人案,他同案前年放的”一个三角眼弯着腰一边看向门外,一边附和着这个牢房的头。他转过头来冲着后边的人喊道“给虎哥拿个馒头过来。”见旁边的一个老头仍在张望着,心中一怒就是一脚上去。
“你这老头一点颜色都没有,去去去赶紧拿刷子去把厕所刷了。”三角眼极度不悦的使唤老头去刷厕所,自己又扭头看向那几个警官的方向。可能,看着别人被释放也是有种快感的。
“392号,请到门口警戒线位置。”一位带头的警官冲着上边挂着大大的五号的牢门说道,声音并不太大,但是牢门里的众人却听的清清楚楚。这声音,浑厚而具有穿透力。接着,带头警官的背后一个身材姣好的女警翻开一份文件,向着里面的年轻人宣读着文件内容。
“刑满释放,即日生效”结尾的这几个字比什么都能打动人心。
“收拾东西,跟我们走吧”带头的警官冷声道,一旁的协警手脚麻利的打开了牢门。
经过了一些列的检查手续,终于这个年轻人走到了最后一步。就要告别这个待了三年的地方。
“轰隆隆”一位瘦削的老人缓缓地拉开一扇沉重的铁门,风卷起地上的枯叶从老人的脚下飘过,院子两旁植有两列翠柏,在柏树的尽头有一道醒目的警戒黄线,过了线后的那最后一道门,迎来的就是海阔天空。
“小伙子,出去之后要好好做人啊”老人虽然面容苍老,但是身形依旧很是挺拔,隐约是有种军人的风采。也不知多少次把这句话说给从里面出来的人了,但是他依旧没有厌倦过。不知算是祝福,还是警言。望着面前神色郁郁的年轻人,老者缓缓让开了几步。
一个寸发的年轻人,背着鼓鼓囊囊的背包,这包似乎有些年份,足以证明他在里面待了很多年。他剑眉冷目,瘦削的脸上看不出是喜是悲。似有些懵懵的看向外边的世界,依稀从眼神中,有一股释然的神情。
他叫叶云,此刻他正肃然立在一道门前的警戒线外,望着天空静静等待着高墙上的武警打开最后这扇大门。
他终于从这个鬼地方出来了,这一路的心酸也只有自己能懂,也只能自己埋藏在自己心里。他所受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三年前的一件事。那样一件事,让他背负了这么多,三年?一辈子?这恐怕还远远不止。
叶云半躺在长途汽车上,脑子里久久不能平静,真的不太适应这如梦般的自由。或许是被囚禁太久了吧,这种感觉常人怎么会理解,看着窗外的田野,这里是养育他的地方。家乡,还真是个让人心暖的地方,许多年没有回来,很多地方不再像以前了,什么都在变化,想想心里就有股莫名的酸楚。
“叶村,叶村!有下,下车的赶快了。”售票的大妈点着一沓破旧的钞票,头也不抬的拉开了汽车的车门,嘴里还不停的嘟囔着“快下,快下”。叶云背上那破旧的背包,手中提着一塑料袋苹果,脚下蹭蹭的往门口挪动。
路过了那古朴的村碑,亮亮的金色“叶村”大字在太阳的照耀下还泛着金光,显然翻新过不久。踩着新修的路面,叶云一步一步向村里走去,一家小商店的门口,坐着几个年过半百的大妈,一个个低头伸手捂着嘴巴小声嘀咕着,眼光不时瞟向走过去的叶云。
“庭他儿,等一下,庭他儿”一位年过半百的老人碎步跑向叶云,伸手就拍了叶云的肩膀。叶云的父亲叫叶庭,
叶云调转过身姿望向来人问道“叶伯,什么事?”,被称为叶伯的老人是这个村子的老村长了,叶伯摆了摆手说道“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你不急的话先去我家坐坐啊,我让你婶给你弄点好吃的,接风洗尘啊。我跟你爹也是过命的交情了,这两年也都是去上过香的。”也不管叶云推辞,拍着叶云就忘自己家里带。
叶伯是叶村的村长,名叫叶根英。早年和叶云父亲叶庭当过几年兵,两人颇有交情。两年前叶父身染重病离世,也是叶根英千里迢迢去监狱看望叶云时把这个消息带给他。
一路上叶根英也问了不少叶云在里面的生活,叶云自己的苦只会埋在自己心里。也就简单的把事情都往好的方面讲。也从叶根英这知道,自己的母亲还在村里,这几年也受了不少村长叶根英的接济。
到了叶根英家,房屋是近年才翻新的,白色的瓷砖给人亮堂的感觉,上有二层,下有后院。叶根英的老婆刘婶是个壮实的妇人,正端着一个大盆在水龙头池子洗着一堆菜。听到门口的动静,眼见是叶根英带着个年轻人,刘婶伸着脖子打量一下来人,脸色就变了。
“我说老头子,你是头发逆生长长进脑袋里了啊?你把这样一尊大人物领到咱家,你榆木脑袋让驴踢了还是让狗啃了?”刘婶手插腰指着叶根英的鼻子就发飙了,一旁的水龙头哗哗的流着。搞的一旁的叶云很是尴尬,他对不上话扭头就要往外走。叶根英一把拉住叶云的手腕冲着刘婶道“你这婆娘嘴上留点德,别在这胡说八道了,赶紧做饭去。叶云是我领来的客,你就不要在这胡搅蛮缠的。”又转头向叶云道“你婶这人对你有一点误会,你别往心里去。”一旁的刘婶不愿意了,嘴里喋喋不休的吵闹着,一边比手划脚的。
“叶伯,我先走了,先回去看看我妈,这苹果路上给你带的,你别嫌弃”叶云心里也乱,但他还是平静的跟叶根英道别,就要离开。
刘婶挽起袖子一把撕扯了叶根英手上的苹果袋子,叫嚣着“你个老东西要这些干啥,咱家里苹果不够你吃还是怎么得。”吵吵嚷嚷的跟叶根英撕扯起来,嘴里骂骂咧咧的没有停歇。
叶根英这头劝不下老婆,只好作罢尴尬的对叶云道“唉,那行。那改天我去你哪看你们。”抱着歉意的笑容拍了拍叶云的肩膀,然后弯腰拾捡地上滚落的苹果。
叶云出了村长家门,里面传来叮叮咣咣的盆瓢声。
“你把个杀人犯领到咱家来。”依稀听的是刘婶的声音,而后叶根英的话也随着叶云渐行渐远变得模糊。
黄昏的太阳不见踪迹,只留了天边红霞来证明它来过。远处的山还很清晰,只是人的视线有些模糊,偶尔有远处山林里传来的鸟鸣,也是飘散去了远方。谁能以完美姿态永远停留在这世上,枝头飘下的枯叶带给人们答案。
叶云舒了一口气,按着叶根英告诉他的路线,往村北的柏草岗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