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的……
门前的茉莉花开到至盛的时候，纪凌决定去上海。那个有夏向阳的，她以为自己不会踏足的城市。
夜里的车厢非常安静，别人都睡去了，只剩她睁着双眼心乱如麻。她的心里升起微微的恐慌。
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从与夏向阳的相见到母亲的离开。夏向阳一直在身边，不曾离开，给她温暖和关怀，她渴望的东西。
给了她很久，但能一直给下去吗？如果他不肯再给，她怎么办？会不会死掉呢？
天边出现淡淡白线，纪凌仍然毫无睡意，在想着夏向阳问她来上海做什么时她该如何回答。
她来上海做什么？她也不知道，只是觉得要来，便马上订了车票。上车时发了信息给夏向阳，说了到达的时间，于是就这样了。
想了很多种可能，但真正见到夏向阳时情况并没有想象中复杂。
夏向阳见了她，只淡淡问一句：饿了吗？她点头，他便带她去吃东西，然后招了计程车。车上她觉得很困，便靠在他的肩膀上沉沉睡去。
男生的肩膀是记忆中熟悉的安稳，令人安心的存在。
夏向阳找了干净的小旅馆让她住下，带了她远远近近地走。她跟着他，看着这个男生眼中的安然和从容，心里就慢慢平静下来。但是夏向阳不是总有时间陪她，他忙的时候，她就一个人出去逛。
她喜欢衡山路，更喜欢光华大道，那里长长的林荫总是让她内心平静，那些绿色清香的风从她的耳边吹过去，令她有微微昏眩的欢喜。
吃饭时常常见到夏向阳的同学，他们有着健康明朗的笑容，暧昧地挤眉弄眼问夏向阳她是不是他的女朋友。夏向阳总淡淡一笑，不承认也不反驳。他对纪凌说那帮家伙惟恐天下不乱，承认了他们会调侃得别人无地自容，否认了会让他们越抹越黑，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不理他们。
可是纪凌觉得他们都是很好的男孩子。他们会买冰淇淋给她，宠溺地叫她可爱妹妹，逗她开心。
他们的眼睛，非常澄澈。
纪凌注意到那个叫做莫明绰的女生总是用奇怪的目光打量自己，在看到夏向阳牵她的手或者环着她的肩膀时，莫明绰的表情都有点怪。
是喜欢夏向阳的女孩子吧。这样的眼神，她记得在一个叫做白思颖的女生脸上见过。
夏向阳没有空，纪凌走过光华大道时，碰见了步履匆匆的莫明绰。莫明绰见到纪凌似是怔了一下，但马上笑了笑，说，可以聊聊吗？
纪凌想不出拒绝的理由，便点了点头。
找了一处树阴坐下，莫明绰很随意地躺下来，状似不经意地说：“纪凌来上海也好些天了，玩得还好吧，觉得上海怎么样？”
“很漂亮，”纪凌拍拍短裤上的草屑，“是夏向阳说了很多次的样子。”
“你和夏向阳……认识很久了吗？”否则不会有那么理所当然的亲昵。
“嗯，十一年了。”
“吓！十一年？！”莫明绰叫起来，“你才几岁？”
“我们住在同一个小区，我搬家过去时七岁。”纪凌耐心地解释道。
“怪不得你们感情那么好。”莫明绰笑吟吟地，“但你们好像不是男女朋友关系。”
如果是，夏向阳不会含混带过，只会直接点头，他向来是非分明，不喜欢模棱两可。
纪凌没有说话，只静静看着她。
“不是的话，我喜欢他，你会介意吗？”
读懂身边女生的坚定和挑衅，纪凌靠在树干上眯起了眼，唇轻轻地抿了起来。
但是心里，却涨了潮。
“莫明绰喜欢你，夏向阳是知道的吧？”
晚上夏向阳的同学约好了一起吃饭，夏向阳来接她。纪凌绑起头发的时候，突然开口问他。
夏向阳有点惊讶她的敏锐，但也没否认：“知道。”
那女生不曾向他开口，可是周围的同学都看得出来，不过他不想自寻烦恼，便一直对她的暗示不动声色。
纪凌扫好最后一抹唇彩，看着镜子里的他。
“那么我喜欢夏向阳，夏向阳知道吗？”
夏向阳倏地转头看着纪凌，脸上难掩惊诧。
镜中的纪凌目光明亮得慑人，向来散漫的脸此刻是清清楚楚的专注，那样清晰的坚定让他没有办法说出任何斥责她胡言乱语的话。
“我十八岁了呢，夏向阳。”
你曾经说过的界限，我用了那么多年的时间，才走到这一边。
纪凌眼也不眨，径直走到他身边，唇上的嫣红闪着剔透的光，那是完全不属于少女的风情。
夏向阳心中狠狠一跳。
他不是没看到纪凌的成长，他内心里也早有这个认知，所以才会送她唇彩。但是知道是一回事，此刻毫无遗漏地看到她脸上不可错认的娇媚艳丽又是另一回事。
纪凌踮起脚尖，轻轻将唇覆上那处觊觎了很久的温暖。
很熟悉的气息，却是很陌生的味道，很陌生，却像罂粟一样有着令人沉迷的诱惑。纪凌心里开出大片绚丽芬芳的花朵。
下午的阳光刺通了眼睛，夏向阳觉得向来清明的脑袋有着轻微的昏眩，他忍不住闭上眼。闭上眼之后，舌尖的感觉反而空前敏感起来。女生甜蜜的味道。心跳加速的激越。
纪凌凉凉的嘴唇。舌尖交缠的甜美。
“如果我说，”纪凌把头埋在他的颈子里，鼻尖抵住他的锁骨，很轻却很清晰地说：“我想把自己给你，你会接受吗？”
夏向阳的身体在瞬间僵住，怀疑自己耳朵出了错。
“只是觉得，反正以后都是要发生的，与其给别人，不如给我想给的人。”似乎明白了他的顾虑，纪凌解释道。她知道他和她是不一样的，但她是真的想把她最美好的给他，也只有给了他，才是她愿意的。无关爱情，无关责任，也无关未来。
夏向阳沉默，纪凌抓住他衣领的双手关节微微泛了白。
“夏向阳，不要拒绝我。”
从小我向你索要的东西，你都不会拒绝我，这一次，也请你不要。
我知道你离我越来越远，我能留下你的东西不多，这一次，请你给我。
我知道，你是不爱我的，我不向你要其他什么，我清楚自己要不起。
你是那么好的男子。
“夏向阳……”
“不可以，纪凌。”夏向阳拉下她的手，恼怒的双眼带着明显的狼狈，“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知道。”纪凌小心地掩去眼中因拒绝而浮起的受伤，“如果你不要我，会有其他人要。”
夏向阳瞪着她，但她不闪不避，眼内有着他熟悉的坚定。
“我一直强调你要珍惜自己，”夏向阳涩声说，“你也答应过我你会。”
“是的，”纪凌颔首。
“你……”夏向阳耙耙头发，抬脚往门外走去，“今天的话我当你没说过，现在快准备一下去吃饭，我在楼下等你。”
门关上的那一瞬，纪凌低低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
“那么多年来，你只给了我怜悯吗？”
吃完饭之后，男孩子们叫嚷着要去KTV，夏向阳推辞不过，就跟纪凌一起去了。
其间莫明绰看着板着一张脸的夏向阳，又看看若无其事的纪凌，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老觉得两个人之间有点诡异。
纪凌看着夏向阳状似投入地和其他人摇色子喝酒，唇轻轻一抿，一小杯酒就见了底。
“纪凌，这酒虽然口感不错，但后劲很强的，你还是少喝一点。”一男生看着纪凌一杯接一杯，有些担心地说。
纪凌点头表示知道，倒酒的手却没有停下来。
夏向阳带着微微怒意的目光停在她身上。
“纪凌，不要喝了。”
纪凌一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却再也没有拿起杯子。
她的柔顺如此明显，夏向阳只觉得心里更加烦躁。他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这下连粗枝大叶的男生们也知道不对劲，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莫明绰目光定在纪凌清冷的面容上。
小阳台上凉风习习，让他稍稍冷静下来。
那么多年，你只给了我怜悯吗？
他没看见纪凌说这话时候的表情，但这句话在他脑子里响了一整个晚上，让他心乱如麻。
他只给了她怜悯吗？应该不是的。他会为她担忧，惦记她的冷暖，这是一种怜惜，而不是怜悯。
她从小依赖他，那种依赖的程度有时都让他觉得太过了。她只听他的话，他说好，她从来不说不，这种顺从，让他常常担心，想着这样她会不会因为这样而失去自己的注意。
她接受他的安排，对他给予的温暖安心，这应该是对一个亲人的吧。他向来认为，纪凌是把他当作了最亲的亲人，哥哥与父亲的综合体。
但她今日说喜欢他。
其实很久以前他也想过纪凌对他的依赖会不会让她自己产生爱恋的错觉，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那时他笑自己多虑。他想，自己是把纪凌当作妹妹般去疼惜和管制的，他一直做的，不都是一个哥哥会做的事吗？
可是，真的只是妹妹吗？
那为什么他居然会心如急鼓。
第一次对自己有了怀疑，无法定夺。
“你好像很烦恼的样子，能说说吗？”莫明绰在旁边看他皱眉发呆了很久，忍不住说。
“你……什么时候出来的？”夏向阳一怔。
以前她在他身后5米他便能敏锐回身，现在她都看他半天了他还不知道，分神也分得挺厉害的。
“是因为纪凌吗？”她猜。
他点头。人家常说当局者迷，那么旁观者是否能帮他看清？
“你觉得她对我如何？”
“非常依恋。”她脱口而出。
“那么我对她呢？”他再问。
“啊……”莫明绰迟疑一下，“保护欲很强。”
像是把她纳入翅膀之下。
“还有呢？”他看不见自己和纪凌在一起时候的表情，那由旁人来看，会不会清楚一点？
“……”女生的脸上犹豫，“你对她和对其他人不一样。”
只能这样说，他们之间不像朋友也不像情人，但是很融洽，也许是相处的时间太长，理该是这样相互对待，是非常习惯的一种习惯。
“能亲吻你吗？”夏向阳迟疑一下，突然开口。
想要用什么来证明，是与不是。但这样的方式，难道真的恰当？夏向阳马上有些后悔，“对不起……”
倏然印上来的唇吞下了夏向阳还未出口的话。
没有心下澎湃，极为平静，唇间的味道很陌生，令他想要退却。
夏向阳退了一步，迷惘地睁开眼。
却见到纪凌毫无表情的脸。
心里突然出现巨大的洞，他张了张嘴，然而无法解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