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睿最终没有同意带她入宫。
他聪明,总是找着各种说辞,说得她无法再挑起此事。
他似乎,有心回避她的请求。
“看来,瑾睿这边是行不通了,柳儿,今晚,陪我扮成男子,去那怡香园走上一遭。”
当百家灯火陷入安宁,总有一个地方,勾起了男子对世间的向往。
五彩缤纷的绫罗绸缎装点着艳丽的二层古楼,金迷纸醉,门口挂着颜色各异的灯笼,笼罩着一个个眼睛渴望的来客。
冷嫣然与柳儿便在其中。
“呦,这位客官面生,可是第一次来我们怡香园?”一个年纪偏大的老鸨说道,随之而来的是刺鼻而混杂的香味。
冷嫣然轻咳一声,压低了声音,“的确是第一次。只管将这里长得绝美的姑娘都叫过来,银子自然不会少了你的。”
老鸨瞳孔一大,看着面前的公子身着不凡,样貌出众,出口大方,必可捞上一笔,遂摆了十足的热情,“公子,你来这就是来对了。我们这里呀,什么样的姑娘都有,任你挑选,准保把你伺候得欲仙欲醉。”
“哈哈,那就有劳老鸨你了。”冷嫣然笑着说道,指尖轻抬老鸨下巴,语气暧昧。
老鸨羞涩地偏头,扭着身子便去召唤姑娘。
冷嫣然坐在大厅之中,此刻,周围不少男子都沉醉欢乐,忘乎所以。柳儿贴着冷嫣然的耳朵,小声道,“冷姐姐,楼上左手边第二个隔间,便是当朝大将军之子,上官弘。”
冷嫣然微侧身子,偷偷打量楼上男子,此刻那男子正左右各搂一名女子,好不快乐。
冷嫣然嘴角轻勾,这五年时间,她对这种男子还是摸得很清,除了极其少数,比如瑾睿,总让人捉摸不透。
她有这个自信,只要加以诱惑,必能达成目的。
她刚要起身,余光却见正门走进一人,冷嫣然低咒,“真是冤家!”接着立刻将身子转了过去。
柳儿不解,疑惑问道,“冷姐姐,你怎么了?”
冷嫣然一手遮住侧脸,指指身后道,“那人正是我前些日子去抢夏荀草的男子,他见过我的真容。”
柳儿“啊”地一声叫了起来。
冷嫣然迅速捂住她的嘴,将她拉到不起眼的阴暗角落,“我的姑奶奶,你可悠着点。”
柳儿连声道歉,却紧接着又“啊”了一声。
冷嫣然一个白眼飞去,心想,这丫头平时还算机灵,今日怎么这般失态?
却见柳儿抖着指尖指着楼上,嘴巴亦是无法合拢,她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如遭雷劈。隔间之内,上官弘不知为何,突然撇下女子,急急向外走去。
冷嫣然心里一急,此次接触上官弘,机会难得,她i咬了咬牙,硬着头皮穿梭在人海之中,只希望那人没有看到她。
步子戛然一停,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她皱眉回瞪,却在转眼间,大脑一片空白,一袭白袍晃过双眼,瑾睿正站在她的身后,“方姑娘?你来这里做什么?”
冷嫣然额上冒出冷汗,因为她看到不远处的那人听到瑾睿声音,也将目光转了过来,怔愣片刻,却是弯唇笑了起来。
此笑,绝非好意。
冷嫣然心里暗自祈祷,如今,追上上官弘已是不可能了,结巴道,“好巧,我,我刚好出来玩玩。”
瑾睿的眉峰却皱了起来,他的声音平和却也不容抗拒,“到这怡香园?”
“哈哈”瑾滕却捂着肚子大笑起来,“这位方姑娘兴致真是与众不同,独爱这烟花酒地之所。”
冷嫣然将胳膊收回,甩了一张冷脸,“说我作甚,你们不也是来这寻乐子的吗?”
瑾睿叹了口气,白靴微微向前一小步,小声道,“我是有事在身。”
冷嫣然眉毛一挑,也不讲理,语气里有了丝丝酸意,“不在书房,选在这里,三王爷倒是好雅兴啊。”
瑾睿却平了眉眼,纵然这里灯红酒绿,他却仿若置身世外,笑得温柔如玉,“你,在吃醋?”
冷嫣然怔然,被问得失了思绪。
“你,你是女子?”老鸨突然指着冷嫣然高声叫了出来。
冷嫣然无语,她这一高喊,如今怕是这大堂之内所有人的注意力也都放到这里了吧。
“可不是,如假包换,美若完璧。”瑾滕似是不嫌事大,凉飕飕地说道。
瑾睿的眸子却突然沉静下来,凝眉转问,“大哥可是见过她?”
瑾滕双臂环胸,嘴角抹上玩味,“回城的时候有过一面之缘,却不想三弟与方姑娘早已结识。”
这一来二去的对话,冷嫣然也听出个大概。
难怪他的功夫如此之高,难怪以魅宗之力竟也没探出他的真实身份,原来她劫的,竟是当朝太子!
她双唇轻抖,几乎是咬牙切齿对柳儿道,“柳儿,你害死我了。”她担心,瑾滕与瑾睿说出她是魅宗之人,那时,别说皇宫,就连三王爷府也是不能再待下去了吧。
柳儿亦是震惊,她隆拉脑袋,如同蚊子般的声音,“姐姐,我,我还有件事要告诉你,先前你叫我迷倒这里的姑娘杜鹃,趁机扮成她去迷惑上官弘,现在怕是……”
冷嫣然瞪大了双眸,“我不是说,等来了这里,再做决定吗?”
柳儿绞着手指,“我看这事十有八九,便提前下手了,谁想,竟会出了这种岔子。”
冷嫣然抚额,果然,听到楼上不知谁喊了一声,“老鸨,杜鹃她晕倒了。”
此言一出,老鸨倒把冷嫣然丢下,提了宽大的裙子急急上楼查看。
剩下的二人,瑾睿神色未变,一双眸子却如大海般平静宽广,不曾移开视线,而瑾滕,倒悠哉地坐了下来,备着看戏之心。
简直是,乱上加乱!
冷嫣然深吸一口气,硬是放松下来,笑着挽过瑾睿道,“没错,就是我迷晕的。”
瑾睿眉峰一挑,未料她竟会主动承认,也不批评,问道,“为何?”
冷嫣然笑了起来,退了几步,“我倒想看看这都城赫赫有名的怡香园是不是真的名副其实。”
这话被刚出来的老鸨听到,心中不快,“姑娘此言何意?”
“自是想要讨教一番。本来打算扮作杜鹃的,如今看来,倒可以光明正大的了。“
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挑衅,老鸨生气道,“姑娘此言一出,我怡香园岂有不接之理?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出。”
瑾滕侧眸看着女子,也是来了兴趣,拍手称好。
只见女子将头发上的玉簪一拔,仿若那日无意掉下的紫纱一般震撼,在场众人一声倒吸,女子素颜而立,如出水芙蓉,眉心朱砂像是倒映的桃花,美到极致。
冷嫣然仰脸一笑,对瑾睿道,“听说你精通音律,可否为我弹上一曲?”
瑾睿虽不喜她这般胡闹,但也只能由着她,微微一笑,“乐意奉陪。”
男子席地而坐,膝上放着一把古琴。修长而优美的手指如行云流水般舞弄琴弦。空中多出一道紫色丝带,一个女子只穿了一件紫色长衫单衣,头发从半截束起,随丝带缓缓下降,赤脚落在地上。
她的脚踝挂着一串铃铛,一抬一落间,发出清脆的声响,竟毫无违和地配着男子的音律。
双手一抬,如丝般宽大的衣袖坠落,露出白皙如脂的双臂,旋转成形,拧着细腻似蛇的腰身,转出了一个魅惑的弧度。
她自信从容,像是身侧弹琴的男子,一个抬眸,长长的睫毛映在好似心形的小脸之上,一个眨眼,又沉浸在自己的舞姿当中,令人难以掌控,却又把持不住地想要窥探其中。
柔和的灯光打在男人身上,他微仰着头,神情静宁而安逸,眸子愈发温柔,仿若春日倾洒的光芒暖流,万物皆失了色彩,而他的目光和所有的柔和,便只对那翩翩起舞的女子所展露。
二人一奏一舞,天衣无缝。
瑾滕将一切看在眼里,他从未遇到过这样的女子,形似成谜,又精灵古怪,总是让他想要捉到身边,细细品量。
而如今,那女子时而回眸,冲瑾睿一乐,竟让他胸间起了微堵之意,很不舒服。
妙音绕梁,久久,台下响起震撤天际的掌声。
冷嫣然走到老鸨身边,笑道,“献丑了。”
老鸨一叹,“姑娘此舞无人可及,怡香园甘拜下风。”
冷嫣然呵呵一乐,“瞧老鸨说的,怎么这么严重,无非是技艺切磋罢了。”肩上一暖,多了一件领口嵌着柔软狐毛的白色斗篷,将她裸露之处均紧紧盖上。
身后,瑾睿温柔对她道,“比也比过了,是时候回府了。”
冷嫣然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回来时,瑾睿一直闭着双眼,马车内一片沉默,他虽没有过问,可她总觉得他是知道些什么的。
“哎——”一声叹息,冷嫣然怔怔地望着床顶。
黑暗之中,床边突然多出一个黑影。
冷嫣然反应迅速,一个挺身,抽出银色扣住那人的手腕,谁知,那人竟扯住银丝,借着她的力量与她双双倒入床榻,将她锁在身下。
冷嫣然这才看清来人,竟是瑾滕。
她没好气道,“有谁能想到,太子也会做出偷偷摸摸,擅闯女子闺房之事?”
瑾滕将冷嫣然的双手困于头顶,不恼不怒,回道,“有谁能想到,魅宗第一神女冷嫣然竟化身方晓,躲在王府之中?”
冷嫣然咬牙,“为何不揭穿我?”
男子一笑,吐气到女子的面颊,“都城三王爷是谁?乃是聪慧过人的瑾睿。你若一直藏身至此,不出数月,必会被他查清原委,我又为何要揭穿?”
感受到女子暗中使力,他掌心愈紧,“况且说出来也对我无益,我看我三弟对你很是上心,不如静观其变,看你能玩出什么花样。”
冷嫣然面对着这英俊如刀削般的脸庞,他的美,与瑾睿的温和不同,总是带有傲视群雄之感,“既然如此,那么你深夜造访,所谓何事?”
男子一乐,眸子流露赞赏,“我想你仍然觊觎我身上的夏荀草吧。”果然,身下女子身子一僵,问道,“你愿给我?”
“可以,只是我不喜不明不白,你必须说出原因。”
冷嫣然咬唇道,“夏荀草之事我是当真不能相告,却可以以另一件事作为交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