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中考试君子没去,腿骨折了在家养伤。年级组长为了表达对他的关心,扯着脖子对着考场里的监考老师喊:“别忘了给君子留张卷子啊。”
君子一走,班里立刻安静下来,只剩苏铁老哥一个孤掌难鸣。
那天物理老师在黑板上写板书,写到一半问:“咱们同学今天怎么了?好象气氛不大对头。”
“我们少了一名英雄。”黄杨高喊。
物理老师听了君子的遭遇,摇头叹息,有些遗憾地说:“这个苦肉计用得也忒狠了点儿。”
惺惺相惜的苏铁拎着两只猪蹄到君子家拜访,“你多吃点,吃哪儿补哪儿,快点把腿养好。你不在,班里冷冷清清的,没劲透了,我都找不到可以对话的人。”这个只会挣别人钱的“铁公鸡”肯做赔本买卖,足见他与君子之间的莫逆。
君子十分得意差点儿就跳起来,原来自己对于苏铁和班级竟有如此之扛鼎价值,如果没得这场病还真就难以发现。自此他更加信奉坏事变好事的辩证法,放之四海而皆准。
苏铁仔细看了君子半天,骇人听闻地说:“你可千万别低头,一低头下巴就粘地了。”
“去你丫的!”君子用那条健全的腿踹苏铁。
君子在家养得白白胖胖,往那儿一坐跟尊大肚弥勒佛似的。就连一向严厉的爸爸也展现出百年难得一见的慈爱,各种药品、营养品堆积如山。奶奶更是一天N遍地念叨:“想吃什么宝贝?奶奶去给你买。”
君子被宠得心烦意乱。不能上学,失去班里的生存氛围,他就像一条被丢上岸的鱼,只有喘气和晾白肚的本钱了。
就在君子的桌椅蒙污含垢之际,班里又新转来一名女生。
她来以后上的第一节课就是数学,同学们都说她点儿背。
数学赉老师宣布:“拿出一张纸来。”
她像所有人第一次听到这句话的时候那样迷惘。结果,她第一个交了卷。
同学们都以为来了个域外高手。
赉老师接过纸,横扫一眼,冷冷地说:“全做错了。”
全场哗然。
回到宿舍,她立刻换了便装,问:“浴室在哪儿?穿校服难受死了,我觉得全身的肌肉都遭到了绑架!”
她叫枸杞,小腿肌肉比较发达,但却偏偏喜欢穿一条绷得紧紧的牛仔裤。不看上身,单看她的两条腿,任何人都会认定是一个四、五十岁的大嫂。再看看她的脸,准会吓出你一身冷汗。那是怎样的白里透红,与众不同啊,十足一洋娃娃。在她身上这道鲜明的分水岭,恰恰映称出她自我矛盾的个性。
苏铁嘴一撇评论道:“哼,打扮得不伦不类的。一半是以色列,一半是巴勒斯坦,整个人一中东地区。”
季月冷笑一声:“我看你就是一阿富汗的塔利班。”
苏铁未做声,因为小鬼也怕恶人。
枸杞为人冷漠,却对电影情有独中,感慨良多。看过《无间道》,她哭得淅沥哗啦的;看完《英雄》,她坐在床上不说话,好半天才饱含深情地流着泪说:“英雄啊!英雄!”
“枸杞,你真好玩。”季月说。
枸杞的冷漠又归位了,她很严肃地纠正道:“我是人,不是玩偶。”
枸杞喜欢小资情调,坐在咖啡厅里,笼罩在昏黄的灯光下,读小说,想心事,画面很唯美,很浪漫,好象所有的难事都一一过滤掉了,都想通了。每次坐在那里都不想走,想永远就这么坐下去……枸杞打娘胎里出来就开始漂泊,已经有过不少走南闯北的经历。她不记得具体转过几次学了,光幼儿园就换了好几个。一帮小朋友的面孔还没记住,另一帮人的脸就覆盖上来了,聚在一起层层叠叠的,分不清楚谁是谁,更谈不上知己朋友了。
一次大家谈论友谊,锦乔感慨地说:“没有朋友的生活真可怕。”
“我就是这么过来的。”枸杞轻描淡写地说。
锦乔像咬了舌头,立刻打住。
枸杞用过来人的眼光打量着锦乔的大惊小怪,一骨子的少年老成相,“我觉得这没什么呀!”
枸杞是一个理想主义者,虽然自己生活的并不理想。她对自己目前的生活状态不甚满意,她觉得漂泊得还远远不够正宗,至少她衣食无忧,还没到摆脱世俗的境界。她想自己这辈子注定是留有遗憾了,马上又豁达地说:“没关系,等以后我有了孩子,我一定会让他去流浪。”
“你打算让他从多大开始流浪?”百合问。
枸杞想了想说:“五、六岁吧。”
百合听了立刻说:“那我可要活到你孩子出生,做件胜造七级浮屠的事情,不然那孩子注定会被你给毁了。”
枸杞属于那种自己跟自己较劲,明显的自我冲突主义者。她其实特别怕受到伤害,并为此把自己武装到牙齿。
枸杞初来乍到不太适应,再多东奔西走的经历也没让她学会很快适应环境。她也不需要适应,像尊雕像一样往那儿一立,居高临下轻易不主动跟人说话,不跟人打交道,自己就是一独立班。她跟妈妈说:“知道我这种人适合过什么样的生活吗?我就适合像鲁滨逊那样,一个人在荒岛上,开辟出一片新天地。”
妈妈笑着说:“人是需要群居的。”
“人不需要,动物才需要。”她辩解。
“人就是动物。”
妈妈很漂亮,在部队文艺团体唱京剧,不知什么原因跟她爸爸离了婚。妈妈带着她来京,把她老爸一个人仍在东北。她老爸干公安,因公受伤一条腿被子弹洞穿无法再追捕歹徒退休在家。
刚开始,枸杞觉得宿舍里的人认生,极不友好地将她拒之千里。她问水房在哪儿?半天才有人懒懒地应声。早餐时间,她问有人去食堂吗?都摇头说不去。宿舍人人都购买了大量的牛奶、面包、榨菜、矿泉水……足够开一小型超市。因为没时间去食堂。从起床到上早自习,中间只有1个小时的空挡。这么点儿时间对于人人爱美的小女生们来说:简直就是杯水车薪。当天晚上,她大哭一场。她想妈妈说得对,人还得群居,还得有朋友。半夜睡不着觉,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烙饼,想一天下来所发生的一幕幕细节,蒙太奇镜头般在脑子里过电影,想到不爽处,不禁流下两行伤心泪。因为失眠,第二天早起跟国宝大熊猫似的,两个眼圈乌黑。刚好妈妈来电话,她从被窝里钻出去接。百合走过去把被盖在她光裸的腿上,怕她凉着。枸杞冲百合感激地一笑。
枸杞从此把百合当成挚友。
锦乔随笔:
经过三年的积累,我有了这样一个经验,在考副科的前一天晚上,拿起书,一页一页地细细啃嚼,直到把整本书翻个遍,在大脑里留下一个大概的印象。第二天早上起来,再看一遍,顿觉痛快淋漓,复习题已布满头脑中的大街小巷。
待发下考卷,只觉笔下行云流水,其做题速度可想而知,且正确率颇高。一鼓作气,一气呵成,长出一口气,庆幸地想:哈,这次可以过关了。不出所料,每次的副科考试成绩都不致于让我死得太难看。可是有一个问题让我百思不得其解,为何在每次收上考卷的一瞬间,所有的复习资料及考试题便几乎忘得精光?我惊慌失措地用十以内加减法来检验自己的大脑是否正常?这样的现象不只一次,对于每一次即将参加副科考试的我来说,都处于一种考一把就死的状态。
也许真正对我最重要的恰恰是我最不重视的,自己知道却无法摆脱,只能在考试降临前奋力一博。随即听天由命,一副死不悔改的架势。
如果有人对我说我是当代教育体制的牺牲品,那我会举双手赞同。毕竟,这样的我也只能让自己很无奈罢了。
从食堂到宿舍,有一条被称之为“暗甬”的小路,比大路近一半路程,不知是何时新开通的,很人性化。小路极窄,似乎是粗的羊肠子减去细的羊肠子的宽度,恰好兼容锦乔和枸杞的横向距离。
俩人心情愉快地边说边走着。
枸杞苦恼地对锦乔说:“我该减肥了,你看我小腿粗的。“她一边说,还一边努力将上衣往下拽,试图遮掩下部。
锦乔说:“我腿也不细,像我妈,要像我爸的腿就好了。”
枸杞说:“锦乔,我发现你喜欢的鞋都是一个样式,一种颜色。”
锦乔低头瞧瞧自己脚上的鞋,OK!枸杞没说错。爸爸也曾经说过她穿衣戴帽色彩比较单调,不像个女孩子样。可她偏偏喜欢这样,整个一素色主义者。
锦乔说:“唉,都快要累死了。明天是周末,这周又算熬到头了。其实周末真的很幸福,可以回家跟爸爸妈妈一起看电视。”
枸杞略显伤感地说:“我已经一个多月没看见我妈了。”
锦乔问:“你妈干嘛去了?”
枸杞说:“她去外地演出了。”
锦乔说:“我看你小姨经常来看你,最近也没见她来。”
枸杞说:“她也跟剧组去外地拍戏了。”
枸杞的小姨在电影学院学导演,长相比她妈妈还漂亮,自己还没独立拍过什么戏,却拥有名车公寓,令一群小女生们羡慕得一塌糊涂。
锦乔看了枸杞一眼,联想到银杏目前的处境,便放慢脚步,试探性地对她说:“你不觉得……其实……你需要有一个新爸爸……至少……他会给你一点父爱……”
“我不需要!”没等锦乔说完,枸杞突然厉声打断她,晴转阴,语气生冷而僵硬,“我喜欢自由自在。上次跟我妈聊天,她说像我们现在这样多好啊。我说是。我重视我妈,我妈也重视我,但我们彼此互相不牵着缠着,这样都轻松,心不累。如果有一个陌生的男人闯进我们的世界,一定会破坏我们的和谐生活。”
“哦!”锦乔受到惊吓,似懂非懂。
稍顷,锦乔想缓和一下气氛,便小心翼翼地问:“你爸是怎么受的伤?退休后在干什么?”
枸杞冷冷地问:“你干吗?”
“他是你最亲的亲人,难道你不关心他的一切吗?”
“有必要吗?”
话不投机,俩人的行走速度渐渐拉开距离。锦乔走路一向比枸杞快,现在只有跟在她后面的份儿。枸杞在前面似乎在一路赌气。
锦乔觉得路两侧的红墙仿佛在向她施加了什么压力,搞得她目眩。她小心翼翼地走着,比刚才两个人并排走还谨慎,似乎弄不好就要撞墙……
中午,学校食堂可以用人山人海来速描。
季月排队排得心烦,在小卖部买了一个汉堡,便匆匆赶回宿舍。一进门,她看见鸟不宿正坐在床上发呆。
“喂,你昨晚去哪儿了?一夜没回来!”季月失声尖叫。
鸟不宿白了季月一眼,低头没理她。
季月急了,将汉堡-往桌子上一放,一屁股坐在鸟不宿旁,扳过她的肩膀,“连我你都不告诉,你还信任谁呀?告诉你,你瞒也没有用。宿舍老师已经告诉班主任了,很多人都知道你夜不归宿。”
鸟不宿抬起头,盯着季月,轻描淡写地说:“知道怎么了?我昨晚聊天去了。”
“聊天?”季月眼睛瞪得像200度灯泡,“跟谁聊天聊了一晚上?”
“京京。”
京京是鸟不宿的男友,也住校。
“京京?”季月倒抽一口凉气,“你是怎么出去的?”
男女生宿舍之间有一道铁栅栏门,永远上着一把锈迹斑斑的道德之锁。
“我从大门进去的。”
“几点?宿舍老师没管你吗?”季月的口气形如提审犯人。
鸟不宿被问得心烦,“怎么了?你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