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裹在宽大的灰蓝色官服下的苍老瘦弱的躯体剧烈的颤抖着,胸脯上下起伏,双拳攥起像是在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愤怒的情绪,莫老头重新将身子伏在地上,似乎是铁了心的想要哀帝应允他的请辞。
无论是我还是我爹,抑或是高高在上的那位昏庸极致的哀帝,都深知这个大兴朝廷不能没有莫康严。原因无他,只因他有个富甲天下的儿子,所以一句话,少了莫太师在朝,每年的国库都会少进许多白花花的银子。
哀帝暗示的目光从上方冲我投了过来。
会意的幽幽一笑,我踱步至莫康严的跟前,躬下身单手勾起他放在头顶前方的乌纱帽,好整以暇的把玩着。
眼神一剔,眉头轻挑,我蹲下身子,诡谲的对着匍匐于地的莫太师笑笑:“莫老太师,可喜可贺啊!恭喜恭喜,下官在这先给您道个喜,祝贺您老跳槽之喜啊……”
明显粗重起来的喘气声从地上传来,不用抬起他的头看,我都完全可以想象的到面向地面的那张老脸此时此刻是怎样的异彩纷呈!
对不住了莫老头,不是爷我非得和你过不去,而是皇帝老儿不允你的离去,所以拉我来当这个恶人!我也挺无辜,所以,要怪,就怪你头顶的皇帝老儿去吧!
继续漾着邪恶的笑容,我事不关己的说着风凉话:“知道什么是跳槽吗?所谓跳槽,就是从一个人不满足自己所处的工作条件,试图往高处走,寻找更好的就业机会。简单举个例子,就如莫老太师你,辞了大兴的太师之位,去南陵国继续当官……”
“黄口小儿!你休得妖言惑众!”莫老头终于无法再保持他的沉默,抬起身子猛地一把狠狠揪住我的前襟,竭斯底里的怒斥着。
拍掉莫老头凌乱白发上的灰尘,在他吃人的目光中将乌纱帽重新戴上他的头上,凑近他的耳旁,低声道:“别忘了,你儿子可是将生意的触角都伸到了各国,尤其是与我大兴水火不容的南陵,更是有你们莫家不少的生意。大兴和南陵国此时是何种情形,相信您老比我清楚!您若是在此刻这敏感的时期辞了官,会说明了什么?皇上会怎么想?会不会认为是您老对皇上有所不满,所以要和您那富甲天下的儿子去南陵再创辉煌呢?您老是个聪明人,好好想想,千万不要让亲人受到无妄之灾。”
拿掉莫老头放在我前襟的手,我拍拍手站起身,卑恭的冲着台上的哀帝拱拱手:“回圣上,承蒙皇上的恩德,莫老太师已经知错。他让臣代他向皇上乞求,希望吾皇能原谅他刚刚冲动之过,让他留在朝廷继续为我大兴基业效犬马之劳!”
满意的冲我点点头,哀帝舒展开了眉目:“莫老爱卿知错能改,朕甚欣慰!起来吧,下不为例!”
带着悲愤带着无奈亦带着无以言喻的悲凉,莫太师布满老皮的双手紧紧扒着地,重重的垂下了头,高声喊着:“谢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下了朝,走出了金銮殿,我搀扶着老申头朝着宫门外走去,身旁身后,全都是我们申家的犬牙,呸呸,是站在同一战线上的战友!
“少师年少有为,有胆有谋!朝堂上不畏权势愤然进言,当真是虎父无犬子,少师的胆色与谋略着实令下官们佩服佩服啊……”户部尚书徐克边走边拱手奉承道,一双精明的三角眼尽是谄媚之色。
其他朝臣亦是随声附和,讨好谄笑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徐尚书过赞了,”老申头叹口气故作无奈的摆摆手:“这个臭小子心直口快的厉害,有什么说什么,又不会变通!唉,你们说说,他这净是得罪人的性子,这不是让人愁吗!”
徐克郑重了脸色,面带崇敬之色的冲老申头拜了拜,又冲我拜了拜:“少师忠贯日月,赤胆忠心!为了大兴,为了圣上,大义凛然,不屈威武强势,更不惜以身犯险冒死进谏!置个人生死与度外,试问这天下人能有几人有这番的勇气和魄力!朝廷上有少师这般的忠烈之臣,实乃我大兴之福,百姓之福啊!圣上英明,刚刚在朝堂之上不是也万分欣赏少师的敢言直言,赞誉少师是我大兴难得的治国良臣吗?所以太师勿太忧虑,有子如此,父复何求啊!若是犬子能有少师的一个小指头的能耐,下官也就此生无憾了!”慷慨陈词完毕,不忘用饱含羡慕的目光仰望着我爹,直看的老申头一张老脸乐成了灿烂的菊花。
怪不得哀帝他对爷我的阿谀奉承简直就是百听不厌,听听,徐克这狐狸的一番奉承,简直就奉承到爷心坎里了!甜的就像蜂蜜一般,爷那叫一个心花怒放啊!
“哈哈哈,徐尚书谬赞,谬赞喽……”
“下官岂敢胡言?都是老太师太过谦虚了!”见前方地面上有些积雪未散,徐克忙上来搀扶住老申头另一边的胳膊:“老太师慢些,这地上滑,别磕着。”
拍拍徐克的手,老申头抖动着雪花般的胡须不胜唏嘘:“老喽……再过三年就八十了!老朽真的是一把老骨头了。别的不求,只求百官能齐心协力将大兴天下治理的太太平平的,那老朽也就能安心的向圣上乞恳告老还乡喽!”
“老太师福寿安康,老当益壮,定会长命百岁的!皇上万岁,老太师百岁,您老还要陪伴皇上二十几年呢……”
“再活个二十几年还不让人给恨死。”又那个不温不火的话突兀的插了进来,刹那间让在场的人都变了脸色。
停下了脚步,我扭过头看着随着轮椅缓缓朝着我们这个方向过来的司徒绝,低头搓了下鼻子,昂头一笑:“我道是个什么东西在嘎嘎的叫个不停呢!回头一瞧,哟!了不得了!原来是我们大兴‘曾经’叱咤疆场的西南王啊!失敬,失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