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俩依偎在客厅里的沙发上，相互用力亲吻一会儿，又紧紧地拥抱起来。一会儿，包中年松开了她，说道：“那天我不冷静，动手打了你，真对不起。我向你道歉！”桑丽兰把他一推说：“两口子闹矛盾是常有的事！别说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别老把它挂在嘴上。”包中年又问：“你真的不生气？”桑丽兰想了想说：“刚开始我真生气，不然我也不会跑北京去。后来我又反思了几天，特别是到了雍和宫见到了那位算命的僧人，他的话让我茅塞顿开，心里开阔起来。我知道我也有做错的地方，逼你太紧。我往后不逼你，我一切都听你的……我想你会给我个好结果的。”包中年说：“我当时也不冷静，感觉你把我逼到了死路，才动手打你。只要今后我们和平相处，我们都会好起来。”
室内很静，时钟在滴答。楼下的社区活动场所，正放舞曲，不少老人在跳交谊舞。不知哪个女中音在练唱《明月几时有》，有两句不好唱，她在反复地唱着。有个教孩子“啊、喔、鹅、伊、乌、迂”的男人在执著地教一幼女学汉语拼音。桑丽兰被外边的声音吵得烦躁不安，她关好窗户，打开客厅里的环绕立体音乐设备，把客厅里的灯光调暗。顿时，舒畅的音乐，朦胧的光线，他俩都有点不饮自醉的感觉。
桑丽兰轻轻地躺在包中年的怀里，仰脸凝视着他，微笑着问道：“你昨天在电话里说有大事商量，是关于你这次调整干部的事吗？”包中年轻轻地抚摸她的头发说：“这次市里动干部范围很大，可能动百余人。我的目标是晋升一级，弄个副厅级，最好是调个市长助理。”桑丽兰说：“你们发展中心不是要升格吗？如果顺利升为副厅级，你不顺理成章地就是副厅级吗？”包中年说：“现在没有顺理成章的事，单位升格人不一定升格。”桑丽兰说：“上边也需要活动，你们这一级，是省管干部，省委组织部门这一关要过。”包中年说：“关键是市委刘书记，我已和他说了，他没有表态，但也没有否定。”桑丽兰说：“民主测评时也很关键，你也拉拉票。”包中年摇了摇头说：“该打的电话也都打了，等些日子再请一些人吃饭，我想这一关不会有啥问题。”包中年这时把话题一转问：“你也动一下吧，看能否调个副处级。”桑丽兰把身子一扭说道：“我不干，我这个城建科长不是没有事干。我现在是有活干就行，不想别的。我的事你不要操心，你专心致志跑你的副厅吧。我有我的打算。”包中年无言了，沉默了一会儿，包中年把她推起来，两人坐好，然后他说道：“有人给我发条短信，你看看。”他说着拿出手机，把一条信息打开给桑丽兰看，这条信息是这样的：
包主任好，我是你的一位朋友。有人在你背后做手脚，说你拿公家的钱，一是跑官，二是说你养二奶。起因可能与你提拔有关，估计是这次竞争的对手。要提防，小心！
——你的一位好心朋友
桑丽兰看罢，头突然晕了一下，然后又用心看一遍。她见是一个网络编号发来的，也不知道发信息的人是谁。桑丽兰把手机还给包中年，无奈地看着他问：“这是谁发的呢？真是位好心人。”包中年道：“是啊，我也想见见这位朋友，他一定知道内情，可他这个网络号是不能回复的。”桑丽兰问：“是谁想整你呢？你身边的人？你的朋友？还是我的知情人？在工作中你和谁有过节，你心中没有数？”包中年站起来走到对面的冰箱前，打开门拿出两袋牛奶，倒进加热壶内。然后说：“我这个人只知道一心工作，批评了不少人，但是没有整人之心，谁会跟我过不去呢？这几天我看谁都不像整我的人。这件事像石头一样压在我心里。你在北京，没有办法，我就给金维善打电话让你回来商量这件事。像这样的事，我现在谁都不能说，只有对你说。”一会儿，牛奶开了，他倒了两杯，递给桑丽兰一杯。他端着奶杯重新坐到沙发上。桑丽兰喝了一口牛奶说道：“亲爱的，感谢你对我的信任，我会给你出出主意的。哎，我有个朋友是电脑专家，在市公安局网络技术科工作，专管网络案件的，让他查查是谁给你发的信息。”包中年一听，忙说：“行啊，让他查查，说不定能查出这位朋友真实的名字。”桑丽兰说：“明天上午我找他去。”包中年若有所思地说：“如果能查到这位朋友最好，一是能当面致谢他，二是能了解更多的情况。”桑丽兰说：“是啊，他一定知道是谁在整你。”包中年叹道：“现在的社会，防不胜防啊！真要是这样，副厅我也不争了。”桑丽兰忙说：“你为何不争，你刚才还说没有顺理成章的事，这会儿又说不争了？”包中年平静地说：“这个时候整我的人，基本是争副厅级的对手。你有所不知，在提升干部过程中，被整倒的干部不少啊！有不少同志不提拔时平平稳稳，身边风平浪静。一提拔就风波四起，告状信乱飞。据说去年全省被‘双规’的处级以上干部，有四分之一是提拔时出的事。我们的老领导桂中原，不就是马上要当市长时被扳倒的吗？”桑丽兰脱口说道：“那是他们有事，没事还怕整？”包中年说：“说我贪污公款我不怕，我从不拿单位的一分钱，不该我花的钱，我一分不花，钱上我没事。顶天我和冉大海合伙做点生意分点红，这也没有啥。只是你我的事知道的人很少，丹阳知道，金维善知道，老宣似乎也知道，可谁会把咱俩的事捅出去呢？认真起来，我俩的关系也算是个问题……”桑丽兰突然声音大了：“这算啥问题？我们是正当爱情，谁能把我们怎么样？”包中年一时无言，坐在那里只是慢慢喝牛奶。
室内的音乐如流水一样，高低快慢，均匀潺潺。客厅四周的音乐饰灯随着旋律的强弱，忽明忽暗。这会儿的音乐好像是电影的《夜宴》结束曲《我用所有报答爱》：
只为一支歌，血染红寂寞。只为一场梦，摔碎了山河。只为一颗心，爱到分离才相遇。只为一滴泪，模糊了恩仇。我用所有报答爱，你却不回来，岁月……从此一刀两断，永不见风雨……
认真听去，真能使人心颤。想想宫廷的连环斗争，心会随着音乐往下沉。特别是包中年，一想到根喻洪给他讲的《夜宴》故事里制药人和王子无鸾的对话，心里像是在滴血。两人沉默了一会儿，桑丽兰突然神秘地说：“我这次去北京发现一个天大的秘密。”包中年一惊：“什么秘密？”桑丽兰想了想，摇头笑了笑，然后说：“我发过誓不对任何人讲的，我还是不讲的好。”包中年看着她，也摇了摇头说：“说不说是你的自由，不说算了！”桑丽兰想了想说：“我还是说了吧，你是我的爱人，贴心人，我最信任的人，我不给你说给谁说？是这样的，我在北京的时候，有天夜里三点多，丹阳进到杭部长住的房间里，到五点多才出来。”包中年说：“这有什么，可能是玩牌的吧！”桑丽兰忙说：“不可能玩牌，只有他俩，而且还那么晚。”包中年问道：“半夜里，你怎么知道？”桑丽兰说：“那天晚上我正好起床解手，听见走廊里有脚步声，我从猫眼里一看，只见丹阳把对门的房间门轻轻一推，进去了。门没有锁，声音很轻，我还看到丹阳推开门的时候，杭部长的房间是黑黑的。我当时心里一紧张，后来怎么也睡不着了。一直到五点多，才听见对门响了一下，脚步轻轻的，走了。”包中年说：“难道丹阳和杭部长真的好上了？这可是条大鱼呀，丹阳能吃得了？这家伙和我这么好，我一点感觉也没有。”桑丽兰说：“人家都有城府，哪像你，把什么都说给人家听。”包中年说：“这样的话，你知道杭部长的秘密太多了，你真得嘴紧些，不能再对别人提起这事儿了。丹阳面前更不能问此事，你不要认为丹阳我们关系好，可以随便问。不能问，坚决不能问。”桑丽兰说：“我知道，其实我早就知道他俩好。”包中年问：“你怎么知道？”桑丽兰一笑说：“靠感觉，靠我们女人的感觉。”包中年也笑了笑，没有再问什么。
第二天早上，桑丽兰早早地起来给包中年做饭。吃早饭时，桑丽兰说：“我妹妹最近想请你吃饭。”包中年问：“她请我干什么？”桑丽兰说：“你给她办那么大件事，哪有不答谢之理？”包中年想了半天问道：“我给她办什么大事了？我怎么不知道？”桑丽兰说：“你把她调到教研组，还是小事？”包中年听后“哈哈哈”地大笑起来：“我的天呀！我当什么大事呢，原来……我只给丹阳打个电话就办成了，这还需要她请客？”桑丽兰说：“这是人家一片心意嘛。”包中年做了个鬼脸问：“你们桑红桃长那么水灵，请我吃饭不怕我动心？”桑丽兰假装生气地说：“去去去，想动心随便动，只要我妹跟你！”包中年笑笑继续吃饭。
吃完饭，洗完碗筷，桑丽兰说：“今年夏天我市的民众大街要改造，我们建委正在组织招标，我想把这个工程拿下来，但有几分把握我还吃不准。听说竞争十分激烈，但只要我们好好运作，差不多能拿到手。”包中年说：“这是一块硬骨头，只怕我们啃不下来。”桑丽兰说：“啃一下试试，啃不下来我们就退下来。”包中年无奈地叹道：“你呀，心太大。”桑丽兰喃喃地说：“我需要干些大事业，今后我的生活也不知道怎样，孩子生下来了开销那么大，手里没有钱怎么行。”包中年一时无语，悄悄地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桑丽兰见他这样，轻轻地问：“怎么不说话了？”包中年慢慢地睁开眼睛说：“我不知道说什么好。”桑丽兰说：“什么你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一听我说生孩子就不说话。你别怕，孩子是我的，与你无关，我生我养，不影响你的家庭。”包中年停了一会儿说道：“不生不行吗？”桑丽兰摇了摇头，上下嘴唇包了包，微微地摇了摇头说：“不行，这个孩子我一定生出来。那两次都听你的，这一次我不听了。”包中年一看墙上的表，快八点了，于是说：“该上班了，我先走吧，不然让熟人看见不好。”桑丽兰说：“你走吧。招标的事别忘了，我明天先在内部操作。”包中年说：“行啊。”然后下楼走了。
包中年来到办公室，泡上一杯茶水，这时通信员进来了。他送来了一个通知，说上午十点杭部长在市委十楼会议室召开服装节筹备会，主要是听取各部门、各小组的筹备工作。包中年在书面通知上签了个字，然后说：“给中层以上领导打个电话，下午开班子会。”通信员说声“明白”，然后出去了。
包中年正准备看办公室给他写的“服装节筹备会议汇报提纲”，这时有人敲门。包中年随口说道：“进来。”进来的是冉大海，他进来就说：“给我的一百个摊位已经拿到手。前些时你借我的五万元钱，也算抵销了。”包中年看也没有看他一眼说道：“那哪行呢？一是一，二是二，我借你的钱，我会还你的。”冉大海哈哈一笑，拿出当时包中年给他打的欠条说：“这不，我把它撕掉，谁也不欠谁的。”他说着把借条撕得粉碎。包中年这时抬头看看他说：“撕了我也还你。”冉大海说：“不说啦不说这些啦，给你说个正经事。”包中年问：“什么正经事？”冉大海说：“民众大街要扩宽改造，你是否给我弄一段工程干干？听说仅光亮工程就达一千万元，绿化工程数百万元，土方工程那就更多了。这块肥肉很多人都在盯着，你可不要错过啊。如果搞到一个项目，可比你弄几百个摊位强得多。”包中年说：“服装节马上就要举行了，书记、市长都十分关注。这不，一会儿杭部长还要听汇报。我一天忙得要死，哪还有心思去关心什么民众大街的事？你要想参与你自个儿去参与嘛！”冉大海一听急了：“我的大主任，没有你我连门都进不去，还说什么招标！你一定得想想办法，这里面水深得很。”包中年说：“听建委主任说招标还早着呢，等举办完服装节后再说这事儿。我一会儿还开会，就这样说吧。”冉大海一听“就这样说吧”就知道是下逐客令了。临走时冉大海还说：“大哥，这件事，你可要当做大事操作呀。”包中年边看材料边说：“我知道。”冉大海转身走了。
当冉大海转身走到门口时，只听包中年说：“你等等！”冉大海的右手正准备开门，一听包中年这么一说，忙转过身，不解地问：“还有啥交代的？”包中年看着他的眼睛说：“你过来，我有话对你说。”冉大海走到他办公桌前，包中年把双眼闭了闭，然后叹口气说：“算了，以后再说吧。”冉大海一听急了，问道：“大哥是不是有难办的事让我办？”包中年没有回答。冉大海又说：“大哥如果相信我，再难办的事我也要办。”包中年端起茶杯笑道：“也没有什么难办的，只是这会儿办还不成熟。”冉大海想了想说：“那好，什么时候成熟你说一下，我听大哥的。”包中年双眼紧盯住办公桌上的一盆小月季花，良久，突然说：“你到药店或者医院买点打胎药去，你别问干啥，也别对其他人乱讲，只能你一个人知道。买完药了先放在你那里，等我话。”冉大海听了一惊说：“就这么点事，哥哥弄得这么神秘，我当是让干啥哩。保准完成任务，并且一定保密。”包中年说：“去吧，有大事在等着你呢。”冉大海说：“干啥我都不怕。”说完笑呵呵地走了。
上午十点钟，市委召开服装节筹备工作汇报会议。包中年进来时，会议室已坐了不少人，他一看丹阳、桑丽兰都参加了，他明白了今天的会是个参加人员范围很广的会议。丹阳见包中年过来，忙走到他跟前，对他耳语道：“刚才木锐云来我办公室问我，你昨晚加班我知道不知道。我说你在筹备服装节，晚了没有回去。”包中年问：“她还问些什么？”丹阳说：“一会儿散会再说吧。”包中年本来心里很畅荡，这会儿一听丹阳这么一说，心里堵堵的。
上周日晚上，包中年的姐姐包珍珍给他打电话：“中年，这些天锐云给我打电话长出短气的，好像有什么心事，你们俩没有生气吧。”包中年忙回答：“没有啊，我们俩好好的，都五十岁的人了，还生什么气？”姐姐和妻子关系一直很好，她俩无话不谈，难道妻子给姐姐说了些什么？姐姐和姐夫原先在农村生活，二十年前姐夫从办乡镇企业入手，一步一步发起家来，慢慢地手里有了积累。现在在经营药材，说不上是大老板，也算是有钱人。十年前一家人都搬到城里来住，他们有一儿一女，现在孩子都大了，姐姐也没有事情，经常找木锐云聊天。姐姐对他说：“你做事要有分寸，别让锐云受委屈。你要是做了对不起锐云的事，咱爹咱妈不饶你不说，我这一关你就过不去。”包中年笑道：“姐，你放心吧，我不是小孩了。”回想姐姐的话，结合现在木锐云到处打听他行踪的表现，他的心情越来越沉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