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没有听到破案的消息,包中年心里闷闷不乐。这天中午他回到家里,妻子见他不高兴,问道:“又有什么烦心事了?”包中年说:“没有什么?只是莫名地烦恼。”木锐云问:“是不是桑丽兰又找你了。”包中年看一眼妻子说:“你放心,她永远不会找我了。”木锐云说:“她不找你最好。中年,只要你回心转意,我们就好好过日子,过去的事就算过去了,往后你别再做对不起我的事就行了。”包中年上前抱住了妻子,说道:“你是个好女人,是我的好妻子。”木锐云推开他:“去,我们这种女人最容易让人欺负。”包中年笑道:“你们这种女人不但没人敢欺负你们,而且永远受到人们的尊重。”木锐云说:“你小心点!我们做好人也是有限度的,超出了我们的极限也会变成坏人。”包中年又重新抱住木锐云,这次木锐云没有推开他,而是也用力抱住了他。这时木锐云悄悄地说:“桑丽兰突然沉默起来,不会有什么阴谋吧。”包中年松开木锐云,走到沙发边坐下来,点了一支烟说:“她耍什么阴谋我也不怕!”木锐云想了想说:“她会不会像丁长水的老婆那样到处告你?”包中年坚决地说:“她不会!”木锐云追问道:“你怎么知道她不会,她给你表过态吗?她给你发过誓吗?还是你和她有什么协议?”包中年说:“她什么也没有给我说,我什么也没有给她说,更没有什么协议。”木锐云说:“反正她这样突然不找你了,不是正常现象。”包中年问:“什么是正常现象?难道说她整天纠缠着我,到咱家闹着是正常现象?”木锐云无言了。一会儿,妻子又问:“不会是你掏钱买的平安吧?”包中年忙说:“她也没有要钱,我也不会给她钱。”木锐云不再说什么,走到丈夫身后,抱住丈夫的头,无言了。
包中年默默地想:“老婆,我对得起你了。为了你,为了这个家,我冒风险要杀死桑丽兰,这不都是为了你吗?以后你会慢慢地知道我的用心的……”
这会儿,包中年没想其他的事情,只是想最近怎样实施爆炸方案。“一定要把这个女人炸上天。”现在他每天早上起床后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这件事。这几天晚上他做了几个梦都是已把桑丽兰炸死。昨晚梦见桑丽兰披头散发,身着白衣,站在他的床头大声地问他:“你为何要害我,要杀我!”他也大声地说:“本来咱俩生活好好的,井水不犯河水,可你非逼我,非要和我结婚,你逼我就是逼你自己知道吗?你是自己一步一步把自己逼到死地的。不是我要杀你,而是你逼我要杀你!”她哈哈大笑起来,笑得他浑身冷冷的。
包中年经常梦见桑丽兰,但往往从梦中惊醒后,他的心都狂跳不止。他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如果露了马脚,那连累的不是一个人。现在他要做的事是把整个谋杀设计再想得更精细些,不能让公安局查出任何蛛丝马迹。
他从幻境中出来,感觉很累。木锐云给他倒了杯开水,然后坐在他的对面说:“你一个农村长大的孩子干到这一步就不错了,当年我们毕了业在农村劳动那一阵子,谁能想到还有今天?谁又会想到你有地位以后会移情别恋?你们这一级官员呀,什么都能把住,就是这件事情把不住。有多少人不都是为这种事摔了跟头?”
包中年看她一眼,没有言语,他还在设计谋杀桑丽兰的细节……
木锐云接着说:“水满自溢,月满自缺,干什么事差不多就行,你随后调个清闲的单位,读读书,写写字,填填诗词,养养老。”
包中年说:“是啊,通过这次调整干部,我什么都看透了。丹阳我们关系那么好,到关键时刻他给我一刀,人心隔肚皮呀。”
木锐云说:“是啊,关键时刻见分晓呀。这次省纪委‘双规’他,到底是为什么事?”
包中年说:“他肯定有事,不然怎么会‘双规’他?”
木锐云说:“当年丹阳又没有告桂书记,现在根喻洪为什么告他呢?”
包中年说道:“根喻洪是告杭航的,不知怎么杭航没事,反把丹阳告倒了。”
木锐云说:“丹阳‘双规’前,他不是还和你一起吃了一顿饭吗?”包中年说:“是啊,那真是难忘的一顿呀。”
记得那天下午,丹阳给包中年打电话说:“晚上在一起吃顿饭吧,我有话对你讲。”包中年说:“行啊,我请客。”丹阳说:“我已经安排好了,晚上在秋实海参馆。”包中年听着他的语气,似乎心里很沉重。他知道这一时期对丹阳不利,省纪委专案组多次来找他谈话,丹阳的压力很大,往后的形势发展也不知怎么样。包中年问:“晚上没其他人参加吧?”丹阳说:“没有,就咱俩。”
晚上他俩在海参馆对饮。丹阳说:“省纪委对我的几个问题追着不放,我也想好了,顺其自然,我把我的问题都承认了,等待组织处理。今天来不是说这些,我今天来只有一个意思,就是向你赔不是,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向你道歉!”包中年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事,想了一会儿,笑笑说:“事都过去了,还提它干啥?”丹阳说:“写那封信不是我的本意,为那封信,我痛苦到现在。”包中年说:“我知道。”丹阳说:“是杭航让我写的。”包中年说:“我知道。”丹阳说:“因为你与根喻洪走得近,她就下决心整你,生尽一切办法不让上级提拔你。”包中年说:“这我也知道。”丹阳说:“我对不起你。”包中年说:“别再说对不起我的话了,我俩是一起走出来的,今后要相互照顾!”丹阳说:“我的问题很麻烦,省纪委可能要把我带走。”包中年一惊,问道:“有这么严重?”丹阳点了点头,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丹阳很悲观地说:“如果我哪天回不来了,你一定帮我照顾好我的家人。”包中年说:“不会那么严重的,专案组又不是针对你的,我听说是查杭航的,怎么会把你带走呢?”丹阳说:“我自己的事情我清楚,我没有把握好自己。希望你好好干,处理好儿女私情,别走弯路。”包中年点了点头。
这天晚上,丹阳没有喝多少酒,可是他醉了,他给包中年说了很多知心话,似乎又回到了童年时代。
丹阳真的被“专案组”的人员带走了,后来被“双规”了。丹阳早有了思想准备,“专案组”人员带他时,他在办公室静悄悄地一个人坐着,似乎等着他们的到来。办案人员见他的办公室打扫得干干净净,书柜上也清理完毕,没有一本书。各个文件柜门都开着,档案袋排列整齐。卧室床上被子也没有了,只剩下光板床摆在那里。属于自己的东西,丹阳早已拿走了,公家配置的东西一件不少地放在办公室。办案人员一看,就知道丹阳已做好了被审查的准备……
包中年叹口气说道:“你刚才说得对呀,水满自溢,月满自缺。想想当年桂中原做事就是太满,太张扬,太越位,太不顾及下级的感受和承受能力。听说在市委小范围的会议上,往往市委书记不表态,他先表态,弄得一把手很尴尬。副职在一把手没有表态前积极表态,这是官场大忌,遇到有事业心、宽宏大量的一把手没有什么,遇到讲究官阶、讲究官场规则、小心眼的一把手,你就等于埋下了祸根。再者当年他批评下级不论方式,到处批评人,在大会上点名批评某某局长,经常扬言要免去某某的职位。现在的社会,表扬人可以,批评人是不行的,批评也只能是对事不对人。桂中原他往往是对事对人,又要免人家职,又说要给人家处分,动不动就启动什么行政问责制。这不行,这样积怨太多,一旦有事,墙倒众人推,一下子就完了。”
木锐云说:“所以我们农村出来的孩子,目标定小一些,调子定低一些,遇事看得淡一些,这样才能安全着陆。我们今年都五十岁了,在今后的几年里,我们干点力所能及的工作就行了。”
包中年说:“最近我也在反思这些事情,到年底我就让市委给我调整一下工作,好好休养休养。”
木锐云说:“这样最好。”
包中年很长时间没有这样面对面和妻子说话了,往日工作太忙,有点业余时间差不多都让桑丽兰占去了。每次回到家里,很累,很少与妻子说话。前一段由于桑丽兰向木锐云摊了牌,气得她几天几夜没有吃下饭、睡着觉。后来就进入冷战时期。最近包中年八小时之外哪里也不去,只待在家里。慢慢地,木锐云与他说话了。在这件事上,木锐云心里有个底线,就是保住这个家。她不像其他女人那样,发现丈夫有外遇,大吵大闹,只怕别人不知道。木锐云认为要想保住这个家,就得宽容,就得忍让,就得给丈夫面子。因此她低调处理这件事,并且处理得很好。包中年也感受到了这一点。其实,包中年是下决心要保住这个家的,不然他怎么会宁愿杀死桑丽兰,也不离开这个家呢?现在包中年想杀死桑丽兰,不是她单单向他逼婚,而是日益积累的仇恨在裂变,走向爆发。回想他俩这十几年来,她多次逼他:她让他给她转干,给她提拔,给她调整工作,给她购房子,给她买车,给她哥哥妹妹调工作……她逼他的事太多了。那年她要买车,她向他要钱,他手里没有钱,她大年三十逼他贷款。等他把钱筹够数,中央电视台的春节晚会已开始了。那年他没有看春晚节目,而是一个人跑到公园湖边大哭一场……
包中年嘴上说不在乎那四幅画,但心里不是滋味,他真不知道那天自己犯啥病,竟让老宣保管那四幅画,结果还仍然让人盗走了。因为他不想给木锐云讲这四幅画,所以他时常心里闷闷不乐。当妻子问他为什么闷闷不乐,他还是不愿说那四幅画的事。
桑丽兰这些日子没有事干,晚上老上网,有时看“天啸贴吧”,这里边什么都有,可以说是乱七八糟,谁想骂谁就骂谁,谁想说什么就说什么。这里边有骂市长的,有骂书记的,也有相互对骂的,语言粗俗,混乱不堪。桑丽兰不经常看本地贴吧,但每次看后,心里有说不出的味道。
她更多的时候是网上聊天。她一上网,“冲我一笑”就加她。这天,早上起来她一打开电脑,“冲我一笑”就跳了出来说道:“早哇,在太阳升起的时刻能遇到你,心里很高兴。”她回道:“你也早啊,你真是个网虫,一天全泡在网络里。”“冲我一笑”说:“网络就是我的生命,我问你一个问题好吗?”她说:“问吧。”他问道:“你怎样看待第三者?”她说:“我不想讨论这些无聊的问题。”“冲我一笑”说:“呵呵,你回避这个问题,说明你对这个问题很敏感,你不会是第三者吧?”桑丽兰说:“你那么希望我是第三者?如果我说我是呢?”“冲我一笑”说:“你就真是第三者,我也不会发表对你个人的评价,我只是想和你谈谈第三者这种现象。”桑丽兰说:“你说吧,让我听听。”“冲我一笑”说:“上世纪社会对第三者是批判的态度,本世纪对第三者是包容的态度。我们在这里不评价这些态度,我们只说说这种现象。第三者大概有这几种现象:一是真爱型。这种男女因家庭婚姻不美满而出来寻找爱,他们把爱建立在一切之上,不与权和钱纠缠到一起。这种往往会由第三者变为妻子,这叫真爱至上。二是爱与婚姻混合型。这种男女往往对家庭婚姻不太满意,但彼此又看得很重。这种人心里很矛盾,一辈子守着婚姻吧,感觉太无情调;抛开家庭吧,又于心不忍。孩子很天真,配偶老实本分,没办法只好做出家庭也要、情人也要的选择。这种男女也不把钱和权纠缠到一起,也不做伤害家庭的事情,他们回到家里往往有负罪感,但这种负罪感很轻微,不影响他们再次约会。他们每次约会都会说:‘我们的爱只限于我们两人,千万不要伤害我们的家人和家庭。’也就是说,他们在一起寻欢,但不要就此伤害着家庭。三是投入型。这种类型的第三者往往是未婚女人居多,男方是有妇之夫,而且很爱他的家,看重他的妻子,因为种种原因与一未婚女青年好上了。男人是逢场作戏,女人是感情专一。这种女人大多是想把自己的终身许给相爱的男人,而男人又不能与她结合,最后结局大多是女人死在男人手里,卿卿性命就此结束。因为这种投入型的女人往往会影响男人的仕途、工作和家庭,把男人逼得走投无路的情况之下,男人动了杀机。四是享受安逸型。这种第三者一般指女性,文化程度不高,但又不想干力气活,有一张漂亮的脸蛋,追求新潮生活。于是找个有钱的男人养着,也有工作,是男人赠与她的工作,大都很轻松。有的只与男人做爱,不生孩子;有的也给男人生孩子,社会上叫‘二奶’,也叫‘二嫂’。这种女人只要有钱供给着,不会坏男人的事情。可是她们往往下场十分可悲,因为男人是会喜新厌旧的,一旦失宠,就会断了经济来源,没有生孩子还行,如果生了孩子,那会给社会和她个人带来一系列的问题。五是成功型。这种第三者往往是未婚,与对方一见钟情,明明知道对方已有配偶,但还明目张胆地爱,最后把对方的家庭拆散,婚姻搅黄,自己由第三者转为正式配偶,这种成功率很低,而一旦成功,两人十分恩爱。”
“冲我一笑”的“第三者”论文洋洋洒洒,充满了电脑屏幕。桑丽兰漫不经心地看着,感觉这位网友说的有一定的道理。这几种类型也的确存在。这不是一般的网友,他一定有过第三者的经历或者对第三者有过研究,不然他不会把第三者分析得那么细。这时桑丽兰突然想,自己属于哪一种呢?第三种,投入型?包中年也会动杀机吗?自己也会死在包中年的刀下?她摇了摇头,不去想这些问题。
这时“冲我一笑”问她:“你怎么不说话?”
桑丽兰说:“我有点头痛,先下线了,886。”
“冲我一笑”说:“你对我分析这几种第三者类型有何看法?”
桑丽兰说:“你分析得很好,很到位。”
“冲我一笑”说:“你知道我为什么研究第三者吗?”
桑丽兰说:“不知道,我也不想知道,我要下线了,头痛。”
“冲我一笑”说:“别,别忙下线,我还有话要说,你知道吗?我是深受第三者的危害啊。有个女人是有夫之妇,可她不爱自己的丈夫,却偏偏爱上我,我也有妻子、孩子,刚开始与她交往我很新鲜,可后来她和她的丈夫离了婚,她孩子也不要,非要跟我结婚。你说,我能和她结婚吗?跟她好就已经对不起我妻子了,我还能在错误的路上走下去吗?可是她穷追不舍,向我发起攻击,她整天以死要挟我,你说,她死与我有关吗?”
桑丽兰忙回道:“怎么能与你无关?她是为你而死,你要娶她为妻子,她还会去死吗?”
“冲我一笑”说:“娶她为妻,我老婆要死,怎么办?”
桑丽兰说:“怎么办?我也没有办法,这只能证明你是个优秀的男人,有女人为你死,你很辉煌,同时也证明你是个笨蛋,两个女人你就摆不平,你还有什么本事?”
“冲我一笑”很痛苦地(电脑表情)说:“我真不知道我现在怎么办?她现在不但霸占着我的人,而且还霸占着我的心。她让我见她,我就得见她,不然她就生气、发火、头痛、睡不着。或者到你单位去,问你为什么不见她,或者在你家楼下等你……我怕事情闹大,只好顺从她,招之即去。你越是去得快,她越是有个错觉,认为你爱她,她就越频繁地召见你。每次见她,你就得脱层皮,由刚开始约会的一个小时,后来变成两个小时,再后来是半天、一天,到目前要求和她一起过夜。我现在听见她来电话,就惧怕得很,有时候夜里醒来,想起她,惊得一身冷汗。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你说得对,我真是个笨蛋,没本事。”
桑丽兰说:“难道你真的不能和你的妻子离婚吗?你就不能和她结婚吗?”
“冲我一笑”马上说:“不能。”
桑丽兰问:“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