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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摄生术,青丝再夺命 (1)

天色渐晚,作为北平城最大的烟花之所的八大胡同此时早已经是灯火通明,热闹非凡,不管是三教九流,抑或是达官显贵,此时都聚集于此,只是这百顺胡同的胭脂阁却显得格外安静。

两队日本宪兵荷枪实弹地守在门口,院子中央鸦雀无声。这时一个操着不太流利的汉语的日本人对身边的一个伪军道:“消息确实吗?”

那伪军连连点头:“刚刚那个人还和姑娘们说自己是潘俊呢,应该错不了!”

正在此时一个赤裸着上身、穿着一个裤头、赤着脚的男人被两个日本人从二楼架了下来,丢在那个日本人面前,那个人浑身发颤。

“把头抬起来!”那个日本特务踹了跪在地上的男人一脚,男人战战兢兢地抬起头。伪军扭过头对老鸨招了招手:“那个自称是潘俊的是不是他?”

老鸨连忙点了点头:“就是他!”

那日本人揶揄地躬下身子一把抓住那男人的头发,从鼻孔中哼了两声。“他?潘俊?”那日本人一甩手将那男子推倒在地,“你们这群废物……”说完从腰间抽出手枪照着那人的脑袋便是一枪,那人毫无防备,这一枪正中太阳穴,那人倒在地上身体抽搐了两下便不再动弹了“回去!”

那特务被骂得狗血淋头却不敢回声,只能咬了咬牙狠狠地瞪了一眼老鸨,又暗骂了一声前面的小日本,这才摆了摆手让两个跟着自己的伪军将那具尸体抬出去。对于这一幕,潘俊和时淼淼二人在二楼的雅间中看得清清楚楚。

见那群日本人离开之后二人才坐回到桌前,正在此时老鸨轻轻地敲了敲门。

“进来!”潘俊朗声道。

只见老鸨满面堆笑地走进屋子,而后向身后招了招手,跟在她身后的几个“茶壶”端来几个小菜。老鸨一面帮忙摆放碟子,一面和潘俊二人搭讪。

“对了,妈妈,刚才是怎么回事儿?”这次发问的是时淼淼,虽然她尽量让声音低沉一点儿,但老鸨瞥了她一眼依旧抿嘴微笑了一下道:“哎,这年头乱得什么人都有。你瞧刚刚那个死鬼身无分文,还敢来老娘这里吃霸王餐,白叫了姑娘,最后还嚷嚷着自己是京城潘爷。”

“哦?”时淼淼故作惊讶地瞥了潘俊一眼,脸上露出一丝笑意,“那后来呢?”

“嗨,看你们像是外地人!”老鸨将几个盘子摆放好,又挥了挥手让几个“茶壶”走了出去,却自顾自地坐在二人前面的椅子上,“潘爷是什么人啊?八岁开始便是个名动京城的角儿,这京城地界谁人不知?你们看这城南城北的虫草堂,就算是日本人也不敢动。潘爷是个什么样的人物啊?”

“听您这么说我倒是想见识见识这潘爷究竟是个什么人物,不知妈妈能不能引见引见!”时淼淼调侃般地说道。

“这位客官您可别取笑我老婆子了,听人说这潘爷深居简出,就是在京城之中的人见过他的也不过寥寥数人而已。”老鸨说这话时眼中充满了仰慕之情,“我老婆子可没那个福气。不过刚刚那个人肯定不是潘爷,你是没看到那小子一副苦命相,生着一副吊死鬼的眼睛也敢冒充潘爷。”

“这么说您早就看出他是个冒牌货了?”时淼淼越听越有兴致。

“我老婆子这半辈子见过走南闯北的人多了,没别的本事,就是练就了一双好眼神,这人是达官显贵还是三教九流,只要从我老婆子眼前一过就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老鸨一边说着一边看了时淼淼一眼,然后讳莫如深地一笑。

“您这么说我倒是有些不信了。”时淼淼意犹未尽道,“您看看我对面这位是做什么的?”潘俊没想到时淼淼会忽然来这么一手,只见那老鸨盯着潘俊上下打量一番,良久之后才“嗨”了一声道:“这位先生目光清澈,多半不是经商为官的,细皮嫩肉多半未干过重活,应该是个富家子弟。”

潘俊听了老鸨的话不禁笑了笑。

“老婆子说得没错吧!”接着老鸨又观察了一下潘俊,“如果真要说这位先生是做什么的嘛,十有八九是和我们京城潘爷一样是个行医的!”

这话一出口时淼淼不免有些后悔,她抬头见潘俊倒是一脸淡定:“何以见得?”

“看你慈眉善目,少年老成,沉稳中略显书生气,呼吸均匀一定是深通养生之道,这么大年纪又深通养生之道的人大概也就是行医的了!”老鸨说完笑道,“老婆子胡说的,胡说的,当不得真!”说罢起身要走,潘俊从怀里掏出几张票子放在桌前:“妈妈走好……”

那老鸨笑逐颜开,一把从桌角抽过那几张票子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将门从外面关上。

“没想到这个老鸨眼力真的不差!”时淼淼见那老鸨走远便微笑着对潘俊说道。

“所谓三百六十行嘛,她们这些人整日与人打交道,自然练就了一双好眼力。”说到这里潘俊的脑海中闪过一个人,那是鸡毛店的卞小虎,这个人称笑面虎的年轻人也生得一双识人的好眼力,只是却为了掩护自己离开北平死掉了。

“那今晚我们做什么?”时淼淼见潘俊始终沉默不语便打破了沉寂说道。

“今晚?”潘俊笑了笑道,“休息!”

“啊?”这句话让时淼淼有些诧异,本以为潘俊今晚会有所安排,谁知竟然是这样一句。时淼淼越来越觉得眼前这个只有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实在难以琢磨,本来与冯万春约好通往安阳去寻找金顺,谁知却忽然折返北平,但见潘俊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她也不便多问。

“你是不是准备调查你大伯交代你的那件事?”时淼淼见潘俊靠在椅子上双目微闭,知道其并未睡着。潘俊长叹了一口气:“时姑娘,你早点儿休息吧,我出去走走!”说完潘俊披上衣服推开门走了出去。

此时胭脂阁灯火通明,走廊中穿着各色服饰、操着不同地域口音的人来来往往,女子穿着淡紫色罗衫,外披一件薄如蝉翼般的白色丝纱层缕,体态隐隐可见,穿梭于人际之间,散发着阵阵清香。

耳边不时响起丝竹之声,如此的温柔之乡难怪无数英雄豪杰尽皆乐此不疲。

潘俊走出胭脂阁,站在百顺胡同之中,耳边响起时淼淼所说的话。在时淼淼离开北平之时,潘俊的伯父潘长远为了引开日本人以身涉险,在临行之前在时淼淼耳边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时淼淼在见到潘俊之后将那些话转告给潘俊,虽然身为木系驱虫师的潘俊一直沉稳,但听到时淼淼所转述之事仍是心中一颤。而今天见到龙青之后,忽然想起三年前龙青曾经被青丝所伤,他便更加确信潘长远所说的话了。而如果想弄清楚究竟,潘俊知道他必须回到北平,去见一个人。

这个人性情古怪,昼伏夜出,极少与人往来,此人居住在北平城西北一隅。潘俊年幼之时曾听父亲提及此人,虽然只是寥寥数语但却印象极深。此人天生丑陋,加之常年不见阳光,皮肤惨白,与鬼神小说里的白无常一般无二,但却有一副验尸的过人手段。在时淼淼转述的潘长远话中便提到了此人。潘俊走到百顺胡同街口。

“先生要坐车吗?”一个拉洋车的凑到潘俊前面问道。

潘俊左右张望了一下,然后跨步迈进了洋车中坐定。

“先生您去哪里?”小伙子拉起洋车扭头问道。

“彰仪门。”

“好嘞,您坐好!”说完之后小伙子拉起洋车便向彰仪门方向而去,这彰仪门也叫广安门,是内城中唯一向西开的门,城楼形制一如内城,重檐歇山三滴水楼阁式建筑,灰筒瓦绿琉璃瓦剪边顶。由于其是进京要道,因此有“一进彰仪门,银子碰倒人”的说法。

洋车在北平城中飞奔着,半个时辰便来到了彰仪门。潘俊下了车掏出钱给了那拉车人,然后缓步走到这彰仪门旁。只是那拉车人却站在原地迟迟不肯离去,潘俊心下狐疑便扭过头望着那拉车人。

“小哥儿,你……”

“先生,有句话我不知当讲不当讲!”拉车的年轻人吞吞吐吐地说道。

“是我给你的钱不够?”潘俊问道。

“这倒不是……”年轻人凑到潘俊耳边说道,“不知您刚刚注意到了没有,这一路上我们后面都有人跟着!”

潘俊听到这话不禁豁然一笑:“呵呵,谢谢小哥!”说完又掏出两块银元塞在那拉车人手里。

“我不是要钱!”那拉车年轻人推搡着,“只是客人您要多加小心!”

“拿着吧!”潘俊将钱塞进年轻人手中,然后大踏步向彰仪门附近走去。其实潘俊早已经发现自从他出了胭脂阁便一直有人在背后跟着自己,起初他以为那仅仅是自己的错觉,可是潘俊渐渐发觉那人确实是冲着自己来的。

夜风已凉,乌云早已遮蔽了天空,潘俊走进彰仪门附近的一个深巷中,此间较之八大胡同要安静许多,几户人家的灯笼挂在门口。潘俊一面走,一面将手伸进腰间,走到一处灯笼前潘俊忽然停住了脚步。

“朋友,跟了我那么久是不是也该出来见个面了?”潘俊沉稳地说道。

在距离潘俊二十多米的巷口,灯笼的灯光未及之处缓步走出一个人来,漆黑的夜晚根本看不清此人长相,不过从身形判断他应该是个男人,年纪在四十岁上下。

“你是谁?”潘俊扭过头望着黑暗中的那个阴影说道。

那个人依旧站在远处,不向前亦不后退,更不回答潘俊的问题。潘俊见此情形便向前挪动了两步,那人亦是向后退了两步。而潘俊向后退之时,那人又向前走了两步。

“你究竟是什么人?”潘俊见那人始终未回答,便扭过头继续向前走,此时他将手中的青丝握得更紧了。不过刚走出几步,那人便不知何时消失了。他究竟是什么人?潘俊在心中盘算着,又在巷子里绕了几个来回,这才出来。

在彰仪门外有一处荒废的宅子,这宅子看上去有些年头,尤其是那墙头上已经被半人来高的荒草淹没了。潘俊站在宅子外面,这宅子修建得高屋建瓴,颇具古风,只是那门上的漆早已脱落,一股冷风从内中吹来,夹杂着新鲜的泥土气息,隐约还能闻到一股奇怪的味道。

这门口有三阶台阶,潘俊缓步走上台阶,大门并未上锁,潘俊轻轻地将门推开,刚刚那股怪味更明显了,一股浓烈的夹杂着咸味的恶臭扑面而来,让人几欲昏厥。潘俊连忙以手掩面,里面的廊台上挂着数盏白色灯笼,在夜风中摇曳,灯笼中的烛火明明灭灭,颇有几分聊斋的味道。

潘俊径直向眼前的大厅走去,大厅里漆黑一片。潘俊从父亲那里听闻这个人行为诡异,也许这夜里不掌灯也是其诡怪行为之一吧。潘俊一边想着一边摸着黑向里走,忽然他的脚踝好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地锁住了。

那东西颤了颤,潘俊连忙躬下身子,借着外面微弱的烛光隐约看见一个人趴在地上,身体朝里,头向外,他死死地扣着潘俊的脚踝。烛光太暗,潘俊看不清此人的长相,却能隐约听到那人艰难的呼吸。

“你是谁?”潘俊躬下身子扶起那个倒在地上的人。

“咳咳……”那人剧烈地咳嗽了两声,潘俊连忙抓起那人的手腕帮他把脉。片刻之后潘俊的脸色变得惨白,他连忙在那人的身上摩挲着。忽然那人颤颤巍巍地举起右手,气息奄奄道:“别找了,这个在我手里!”

在那微弱的烛光下那人的掌心缓缓张开,里面有一件如同绣花针般的物事在烛光下闪烁了一下。潘俊从那人的手掌上捏起那个物事,没错,这确实是青丝,在半个月前潘俊还天真地认为这种暗器是木系潘家的独门暗器,直到他在乱坟岗看到金顺的“家”里挂着的那副青丝制造图才知道,原来这世界上会用青丝的绝不止潘家一门。

不过让潘俊吃惊的是这暗器细如发丝,一般人根本不会注意到,这个人怎么会将其攥在掌心呢?

“年轻人,你是潘家的人?”那个人说着又开始剧烈地咳嗽了起来。这机关盒中总共有十二根青丝,所粹之毒又有六种,每两根的毒性相同。这毒药来自六种虫子,依照清朝六部命名为“春、夏、秋、冬、天、地”六虫。这六种毒的毒性各不相同,而这其中最毒的一种便是这“地”字虫身上的毒,这种毒取自一种蜘蛛,只要一小滴便可以毒死数十头牛,因为其毒性太盛,原本制造出来是为了到危急关头留给驱虫师自己的。

中了这种毒的人身体最初会开始麻木,之后开始呼吸困难,当毒性入脑之后会让人立刻失去说话的能力,最终窒息而死。因为原本出于“破釜沉舟”式的设计,因此此毒并未制造解药,中者必死。

“嗯,您是怎么知道的?”潘俊疑惑地问道。

“呵呵,我和你们潘家人打了一辈子交道,你刚刚给我诊脉的那套手法是潘家人独有的,这我怎么可能不知道呢?”虽然他的气息微弱,但说起话来依旧很连贯,但这最后一句话似乎透露着几分悲凉。

“难道您就是父亲提到的那个验尸圣手?”潘俊惊讶地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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