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段时间,根据姐姐邹静芳的指示,让他通过道上的关系,去找几个人。第一个,是三合县城南帮的老大,孙世龙。另外的两个,是叶茜生前的私人助理周岚,以及司机兼保镖吴胜。邹文虎不敢怠慢,兵分两路,一边打探孙世龙的消息,一边派人去找周岚和吴胜。孙世龙去了哪里,这个没什么难度。很快,便有了消息,孙世龙在澳门,说是去消遣消遣,近日回东州。消遣是假,避风头是真。叔伯兄弟孙兆迪被市纪委双规,靠山倒了,形势未明,是该出去避避风头。不过,要找到周岚和吴胜,的确有难度,他们两个只是普通人,一下子人间蒸发了,要找到,等于大海捞针。最终发现他们在省城,纯属机缘巧合。前些天,邹文虎请道上的一个出了名的打手,绰号“死人强”的人吃饭。“死人强”问起邹文虎最近在哪儿发财,邹文虎便说,哪里还有功夫想着发财啊,眼下为了找几个人就够头大的,这句话纯属无心之举。没想到,“死人强”居然知道吴胜的下落。“死人强”在入黑道之前,曾是个军人,复原之后,找不到像样的工作。经人介绍,入了黑道。没几年,就靠着拳头打出了名头,成为道上的金牌打手。而这个吴胜,在做保镖之前,也是军人。而且,和“死人强”还是一个排的战友,关系非常铁。事发之后,吴胜找过“死人强”,希望他出手相助。“死人强”也算仗义,二话不说,托关系,让吴胜和周岚安全离开东州,去了省城的郊区。
确定无误后,邹文虎立马向邹静芳作了汇报,邹静芳又把消息转达给郑光明。郑光明当即就下了决定,让于斌和肖雅雯先从三合县撤离,奔赴省城,去找周岚和吴胜谈谈。同时,让邹文虎继续盯着孙世龙,等他一回东州,就直接上门接触。一来,邹文虎和孙世龙同是黑道中人,又都是两大帮派的大佬级人物,知根知底,坐在一起,比较好说话。尽管之前有矛盾,但那都不是问题,完全可以用钱来解决。二来,郑光明隐约地有另一层担心,有人会对孙世龙下手,以免留下后患。
当天下午,于斌和肖雅雯便坐上北上的列车,赶往省城。于斌在省城生活多年,又是一名记者。因此,对省城的大街小巷可谓是了如指掌。根据“死人强”提供的地址,很快就在城乡结合部的一家小招待所找到了周岚和吴胜。对于他们的到来,周岚和吴胜,尤其是周岚,颇为惶恐。生怕他们是郭丽丽的人,来省城是为了将她和吴胜除掉。不过,仔细一想,又觉得不太可能。毕竟,于斌和肖雅雯只是一男一女。而且,于斌有记者证,肖雅雯的名字,她也曾听叶茜提及过。
自从叶茜和夏志文决裂后,她曾经在周岚的面前抱怨过,并讲述了整个事件的过程以及她的猜测和推理。只是还没有进一步验证,就被人下了毒手。如今,只要他们敢出面作证,再加上夏志文手上的证据,定能将郭丽丽和黄茂森等人的丑恶嘴脸撕破。但是,拿下周岚和吴胜,并没有想像中的容易。
按照事先的计划,先是让肖雅雯出面,去和周岚谈。毕竟,她们都是女人,比较容易沟通。不过,肖雅雯花了近两个小时,周岚依然犹豫。她死咬住一点,依照黄茂森和郭丽丽等人在东州只手遮天的能耐,既然肯出面作证,也不一定能扳倒他们。扳不倒,他们势必会报复,到时候,人身安全就得不到保证,叶茜就是个例子。肖雅雯拿不下,只好换于斌上。久攻不下,于斌不得不打出了底牌,他和市纪委书记于佑泽之间的关系。并且,他还向周岚道出了原委,他之所以从省城回到东州。一来,是受郑光明之托。二来,也是于佑泽的意思,其实,市里面早就盯上了“慈善黑幕”,尤其是某些领导干部,借用手上的权力,掺和其中,扮演保护伞的角色。甚至,在幕后操控。他的这张底牌,对于周岚而言,犹如定心丸。她这才答应,跟随肖雅雯和于斌回东州。如果真的能借此机会,揭开“慈善黑幕”,扳倒黄茂森等人,也算是告慰叶茜在天之灵。
“周岚,看来还是我们的于记者有魅力。不出半个小时,你就答应跟他走了。”肖雅雯得知真相后,打趣道。
“雅雯,其实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我……”于斌面红脖子粗,连忙解释道。但是,他和市纪委书记于佑泽的那一层关系,又不能直接说明。话到一半,他一下子没了主意,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
“肖助理,你误会了。其实,我和吴胜一直想回东州,为叶姐讨个公道。不过,仅凭我们两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于大哥是省报的记者,有他相助,我也就有信心了。”周岚读懂了于斌的难处,同时,也看出了于斌和肖雅雯之间的微妙关系,巧妙地接过话茬,回应道。
“真是这么回事?”
“不是这么回事,还能是怎么回事。”于斌又说。
“不管如何,你们两位能回东州,就是好事。我看这样吧,时间也不早了,今天晚上,我们先在省城住一晚。明天一大早,就赶回东州。”
安顿下来之后,肖雅雯特意给郑光明打了个电话,汇报了省城方面的情况。接到肖雅雯的电话时,郑光明正在灾难预防中心的工地上。因为和水务集团在地皮上的争议,工程搁置了近半个多月。半个多月,在许多人看来,很短。不过,在郑光明看来,却长得很。工程搁置,工人们的工资照发,这倒是其次的。延误了工期,才是大事。毕竟,他曾在多个场合承诺过,到今年年底,这个大工程定能完工,免费向全市人民开放。并且,自掏腰包,邀请有关专家,向普通老百姓传授预防灾难的基本常识。面对灾难,我们需要“一方有难,八方支援”的善心。但是,最关键的是,让老百姓真正地了解灾难,学会用正确的方法,未雨绸缪,完成自救和他救。只有这样,才能把灾难带来的损失,尤其是人员伤亡,降到最低。这是郑光明多年来,奔赴各个灾区做慈善的感悟和心得。
周岚和吴胜肯回来,是天大的好事。眼下,市里面已经开始重视慈善机构存在的问题,特别是慈善和某些官员的腐败挂上了钩,编织出了一张庞大的利益网。的确,是该动刀子的时候了。要不然,市委书记徐仁天也不会亲自来灾难预防中心视察工作,并对一些慈善机构作出了批评。领导干部,尤其是到了徐仁天这种级别。每做一件事,每下一步棋,都是有用意的。这其中的玄机,自己这个局外人能悟透。想必,黄茂森和郭丽丽等人,也能看穿。当然,对他们下手,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毕竟,他们的身后站着沈大官人,市委常委、常务副市长沈天成。据说,换届之后,沈天成极有可能坐上市长的宝座。既然如此,为了平衡,徐仁天也不能乱动刀子。即便动,也要讲究艺术。查归查,但是,查到什么样的程度,什么该查,什么不该查,都要掌握好火候。除非,证据确凿,并且,能连上线,才能往下深究。因此,周岚和吴胜便成了关键人物。当然,还有夏志文。只要找出杀害叶茜的凶手,再配上夏志文手上的证据,彻底揭开德基会的黑幕并不难。至于沈天成和沈立叔侄俩,那要看市里,甚至是省里面的决心。
郑光明还没琢磨透,手机再次响起了。来电话的是他的小舅子邹文虎。
“姐夫,孙世龙开口了。”还未等他开口,邹文虎便说。
“真的!”郑光明喜出望外,紧接着追问道,“具体情况是怎么样的?”
三天前,孙世龙从澳门潜回东州。之所以要回来,原因很简单,没钱了。不到半个月的时间,他在澳门的一家赌场输了整整400万。无奈之下,只能回东州。他没想到,曾经的对手邹文虎,居然会在机场接他。见了面,邹文虎便向孙世龙说明了三合县的复杂情况。而后,为了安全起见,把他安排在了郊区租来的房子里。你能知道孙世龙回来,黄茂森那伙人也能知道。知道了,就会想方设法地把他除掉,以免后患。
“叶茜的死,的确和城南帮有关。而且……”
“而且什么……”
“是黄茂森收买了孙世龙。”
“真是他们干的。”郑光明的话听起来更像是自言自语,说完,他又嘱咐道,“文虎,这个节骨眼上,绝不能让孙世龙在外面乱走动。有需要时,我会去见他。”
“姐夫,我明白。”邹文虎顿了顿,又说,“姐夫,而且孙世龙已经表态,他最近就会去公安局自首。”
“那就好,那就好。文虎,辛苦你了,谢谢!”
在邹文虎的记忆中,这么多年以来,这还是郑光明第一次跟他说谢谢。
“姐夫,这都是我应该做的。”
“文虎,之前我……”
“姐夫,我明白你的难处。”虽说在黑道上混,但是,邹文虎的脑子却不混。这些天,冷静下来,仔细一想,的确,这些年,要不是姐姐和姐夫,自己压根儿就没有今天。这也就罢了,自己还净给他们添乱,心中实在是愧疚。因此,多做些事,有用的事,也算是对他们的一种补偿。
根据孙世龙的讲述,他的叔伯兄弟,三合县副县长孙兆迪被“双规”后,他本就想着,出去躲一阵子,避避风头。可是,没想到,还没走,黄茂森就亲自找上门。让他出人,除掉叶茜,并开出了50万的价码。当时,孙世龙就拒绝了这门生意。毕竟,孙兆迪被“双规”,这就意味着他在三合县失去了靠山。更何况,还是杀人这种事,不能轻易沾手。第二天,黄茂森又来了,把价码开到了100万。不仅如此,还带来了市公安局的一位领导,向他施压。这位领导,孙世龙见过一面。几年前,邹文虎所在的云轩帮,为了蚕食三合县的地盘,和城南帮起了冲突,并上演了大规模的火并。最后,就是在这位领导的斡旋下,才算是摆了和头酒,了结了此事。孙世龙迫于无奈,又加上100万的诱惑,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中午,肖雅雯和于斌带着周岚和吴胜,回到东州。第一站,便直奔东州饭店。为了保密,更为了安全起见,郑光明特意在东州饭店开了两个房间,安顿周岚和吴胜。一来,要是选择在办公室或者灾难预防中心见面,就会让更多的人知道,他们两个就会多一分危险。二来,东州饭店是市委市政府招待上级领导的主要酒店之一,黄茂森那伙人即便是发现了周岚和吴胜的行踪,也不会傻到在东州饭店动手。
直到见到他们四个人,郑光明悬在心中的石头,才算是落下。
孙世龙是人证,周岚手上掌握着物证。叶茜被人下毒手的那天,正巧是中午,叶茜一向有午睡的习惯。为了不打扰她,周岚去了吴胜的房间。周岚的父亲曾是个军人,因此,她对军人向来有英雄崇拜情节。空闲的时候,她会缠着吴胜,让他说一些部队里发生的事情。周岚记得,当时吴胜正在跟他讲述一次部队的打靶训练。突然之间,隔壁传来了惨叫声。等她和吴胜冲进叶茜所在的房间,她正捂住胸口,斜靠在床沿上,脸色苍白。不远处,是一颗“六四”手枪的子弹壳。周岚急忙上前扶住她,叶茜凭借着最后一口气,吐出了两个字,“视频”。原来,就在万分紧急的情况下,叶茜并没有完全失去理智,急中生智,用手机记录下了一切。
事后,经过孙世龙的辨认,凶手正是他派去的杀手。根据孙世龙的部署,让凶手装扮成酒店服务员。以打扫卫生的名义,进入叶茜的房间,再用装有消声器的“六四”手枪,把她干掉。
当天下午,郑光明接到了李晓琪从北京打来的电话,告诉了他一个好消息。下个星期,国家民政部社会福利和慈善促进司将成立调研组,由一位姓俞的副司长亲自率队,去东州视察慈善工作。而且,之前已经和东州方面通过气,让市委宣传部牵头,搞一个民间的慈善排行榜。
“光明,一个人,想要做成一件事,尤其是一件不合规矩的事情,需要一定的名声,特别是上面的肯定。肯定了,有了名声,理所当然,事半功倍。反之,即便是对的,也会举步维艰,甚至是寸步难行。”这是李晓琪说的最后一句话。
郑光明听着想着,也咀嚼出了其中的意思。她的这番话,很显然,是在暗示“暴力慈善”。
民政部要来人,而且偏偏选择东州。之前,又没有任何的征兆,这未免有些蹊跷。如果没猜错的话,是李晓琪出面和民政部的有关领导打了招呼。让他们派人去东州走一趟,给予民间做慈善的个人和组织一定的政策支持,带去希望。当然,这是泛指。肯定,最起码不反对郑光明的“暴力慈善”,才是真正的用意。
一个星期后,以俞司长为首的调研组,一行五人,到了东州。与此同时,孙世龙和夏志文选择了自首。再半个月,三合县公安分局以唆使他人杀人的罪名,逮捕了德基会常务副会长黄茂森。
黄茂森被绳之以法,是好事。但是,这并不代表一切就画上了句号。毕竟,黄茂森只是个代言人,他的背后还有路平,以及高高在上的沈天成!
况且,没有了黄茂森,还有许多类似于他这样的人,接过他手上的接力棒,继续借用慈善的名义干非法的勾当。说穿了,黄茂森只不过是某些人手上的一颗棋子,错综复杂的利益网上,微不足道的一环。没有了他,这张网,照样可以正常运转。关键是,市里面的决心,揭开这块黑幕的决心。尤其是涉及官商勾结和某些高级别领导的腐败问题,是否真的准备动刀子,还是选择妥协,这是郑光明所左右不了的。更何况,德基会只不过是众多慈善机构中的一家,所表露出来的问题,更是冰山一角。即便扫清了这个障碍,其他具有官方背景的慈善机构,又会不会对“暴力慈善”,采取“围剿”的策略呢。郑光明在心中打上了一个大大的问号,是疑问,更是担忧。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中国的慈善事业,想要真正地步入正轨。归根到底,需要做体制方面的改革。要允许每一个人去做慈善,光明正大地去做,没有后顾之忧地去做。全民慈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慈善!
三个月后,市委宣传部采用网上投票的形式,推出了“东州慈善排行榜”。郑光明最终以86万票的绝对优势,获得了东州“首善”的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