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会不会引军去攻打玉门关呢?”
李光颜头脑中忽然冒出这么一个想法,玉门关扼制河西走廊,如果史敬奉能奇袭玉门关得手,那倒是大功一件,只是他凭什么攻打坚城呢?
李光颜正想着,大帐的帐帘被掀开了。夏侯澄进来禀告道:
“启禀大帅,沙陀部来报,沙吒利率部出兵昌松,冒雪出战,在昌松城下大败吐蕃军,把吐蕃军逼得退入昌松县城,但是天寒雪大,沙陀部无力攻城,请大帅移驻昌松,主持大计。”
不知道是被夏侯澄带来的消息还是带来的寒气所激,李光颜面色一变,手指在地图上迅速从玉门关移到了昌松,不过却只在昌松县城上点了一点,就向下按着一个地方道:
“可恶!不能完胜却贸然出战,打草惊蛇,打草惊蛇了!”
夏侯澄看得清楚,李光颜所按的位置正是和戎城。
和戎城筑于武后大足年间,主持筑城的正是时任凉州都督的名将郭元振。《唐书?郭元振传》记载,“先是凉州封界南北不过四百里,既逼突厥、吐蕃,二寇频岁奄至城下,百姓苦之,元振始于南境峡口置和戎城,北界碛中(今民勤县境内)置白亭军,控其要路,乃拓州境一千五百里,自是寇虏不復更至城下……。”既然是郭元振筑城用来防备吐蕃的,那地势自然不是一般的险要。
和戎城筑于昌松县南古浪峡口。俗有“金关银锁”之称的古浪峡,山石突兀,地势险要,自古就以“驿路通三辅,峡门控五凉”的重要地理位置而闻名遐迩。如果吐蕃军以和戎城为中心集中兵力退守古浪峡,那么李光颜要想再有寸进就难了。古浪峡南就是高山平原交错地带,那里是吐蕃人聚居的地方,若不能在春天到来之前取得和戎城,控制古浪峡,吐蕃人的援军就会源源不断而来。
夏侯澄显然也知道和戎城的重要性,当下捶拳道:
“这帮沙陀人,每次只想着抢夺财帛,有利可图就上,无利可图就退,若是由着他们这样,我军这甘州之战只怕会给他们搅和乱。”
沙陀军每攻下一处,不论对象是谁,贵贱贫富,必先抢夺,李光颜严加申斥之后才使得沙吒利稍稍约束了部下,不再侵扰汉人。就是这样,李光颜这路大军的名声业已坏了,无论那族人都对唐军敬而远之,甚至有不少人逃到了凉州回纥治下。李光颜心里也不痛快,不过却压着没有发作,吩咐道:
“传令,崔将军率领五千步骑增援沙吒利都督,围困昌松。夏侯将军,有劳你带领三千骑兵,去古浪峡试探一二。”
“杀!”
空旷的峡谷里,又一队唐军士兵呐喊着踏着地上的残雪向着前方的坚城冲去。前方是无数倒在地上的唐军将士,流出的鲜血浇融了白雪,在城下染出了一大片醒目的红色。
城上“和戎城”三个遒劲的大字现在看来是分外的刺眼,夏侯澄心中完全没有了初见到这三个字的时候的亲切与冲动。随着机括声的响起,唐军的床弩开始发挥威力,将城上的青砖射得一片混乱,烟尘四起,不过置身在这峡谷之中,受地势所限,完全不能对吐蕃守军造成有效的杀伤,只是雷声大雨点校
借着这股雷声,唐军将士冲杀到了城下的谷道上,这里被一处突出来的巨岩遮蔽,夏侯澄看不清前面的战况,不过不断传来的惨叫声不停地撕咬着他的心。终于唐军的旗帜在巨岩上方出现了,那就意味着唐军将士突破了吐蕃军的第一道防线,可以向城下发起攻击了。
夏侯澄和身边的将领们全部紧张了起来,仔细地盯着巨岩上方的战况看,生怕遗漏了什么,心也随着唐军将士的冲锋而一上一下,似乎如此就可以为正在奋战的将士增加力量和技巧似的。
可是喊杀声还是渐渐减弱了下来,那面一直飘扬的唐军军旗也缓缓垂落了下来,城上的吐蕃军高声呐喊着,作出种种侮辱挑衅的姿态。
夏侯澄双眼喷火,甚至能感觉到自己的双手骨节正在突起变形。身边的小校轻轻拉了拉他,道:
“将军?”
“鸣金,收兵!”
窝了一肚子火的夏侯澄命令道。
晚风中只留下吐蕃军的叫骂声,还有城下的一大片红雪。
“这个郭代公,端的是会修城,把城修在这个地方,可真是难杀我等了。”
一名别将忍不住回头看着高耸的和戎城道。郭元振因功封代国公,先后节制陇右、安西、朔方等各道兵马,在边军中是响当当的人物。马上一员将领就接着道:
“郭代公,当年雄才武略,何等英雄,筑城自然是不在话下了。他筑的城,唉,若不是安史叛乱,现在在城下哭的该是吐蕃人了。”
夏侯澄的面色愈加阴沉了,那位将领在身边人的提醒下马上意识道自己触了主将的逆鳞。夏侯澄出身的淄青军那可是不折不扣的安史遗留埃
不过夏侯澄这个安史之乱的遗留心里想的却是:
“当初哥舒翰率军六万攻打只有四百吐蕃军把守的石堡城,结果损兵万人。吐蕃人依仗的就是地利之险。难道当初郭代公修建的和戎城,也会成为吐蕃人的又一个石堡城吗?”
距离昌松城不远的地方,荒凉的雪野里,沙吒利站立在道边,忽然有人说道:
“来了!”
李光颜的旗号出现在了不远处,沙吒利连忙整理好自己,对左右人道:
“放小心些。”
“大帅!”
瞧见李光颜端坐马上,沙咤利恭谨地以手抚胸,躬身致敬。算起来李光颜也是突厥人,所以作为突厥别部的沙陀在李光颜帐下效力,都觉得有归属感,却不知道从文化上来说,李光颜和汉人已经毫无区别,或者说,更认同自己唐人的身份。
高坐马上的李光颜瞧见沙咤利,脸上不由得闪过了一丝愠怒的神色,冷哼一声道:
“沙咤利都督,端的好威风啊!”
沙咤利自知部众贪利,违反军令出战,坏了李光颜的大事,故而腰弯得更低了,道:
“请大帅恕罪,实在是末将部下违反军令,那不听军令的混账已经被末将斩杀了,末将约束不力,请大帅治罪。”
李光颜自然知道那所谓不听军令的部将乃是朱邪家的人,这沙咤利一路上一边杀敌立功,一边侵夺发财,一边铲除异己,算起来这一路大军还就他过得最舒服。这次出来,皇帝可是有交待,要让沙吒利舒服,但是又不能让他太舒服了。李光颜自然知道该怎么做。板起脸,拿出行军总管的派头来,李光颜教训道:
“沙吒利都督,你现在既然已经是大唐的将军,沙陀部众既然已经是大唐的士兵,就应该有大唐军人的样子。行军打仗,首要的是听从号令,令行禁止。难道范大将军没有告诉过你吗?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那这么多兵马岂不乱了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