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这两个家伙,还真会演戏。”两个人相对无语了许久,毛烈才讪讪说道。
明月无语,只是眼观鼻鼻观心地静坐。
两人就这样静对了许久,毛烈终于干笑了两声,起身走到明月身前,颇含讥讽地俯首盯着她的脸说:“他们给你制造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好好把握?”
明月抬眸,看他:“把握什么?”
毛烈将头凑得更近,满口的酒气喷在明月的脸上:“我已薄醉,最易情迷,你的美人计此时不施,更待何时?”
明月面无表情地盯着他的眼,一瞬也不瞬:“你也会醉?当日在四助四郎船上,你喝的酒何止今日两倍,也未见你醉过。”
毛烈笑笑,伸手抚上她皎如明月的脸颊,轻轻地摩挲着:“酒不醉人人自醉,那时是我不想醉,而今日……我却想大醉一场……醉了,你才好有机会迷惑我……我说不定就肯为你抛下一切,为你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明月昂着头,死死盯着他满是嘲讽与伤痛的眸,看了半晌,忽然阴惨惨地一笑道:“不知你想要我怎样迷惑你?你说,我照做。”
惨然的神色,悲怆的眼,无不叫毛烈的手为之一僵。他看着她带着挑衅的目光,忽然挫败地将手自她脸上抽离,转身回座,一语不发地喝酒。
明月没有阻止他,也没有离开,只是默默地坐着,看着他一杯又一杯,将桌上所有的酒都喝了个干净。
“来人——再拿酒来!”毛烈摇晃着起身,拍着桌子大声叫道。
下人很快拿了酒来,毛烈伸手欲接,却被明月抢先将酒拿了去:“你已经醉了,不必再喝。”
“醉?我怎么可能醉?只要我愿意,我可以把所有的酒气都逼出体外,就算是喝上一百坛也不会醉。”
毛烈呵呵笑着,偏偏倒倒地过去夺明月手中的酒,哪料明月一个侧身错步躲开,竟然举壶将酒直往自己口中灌去。
毛烈看得顿时一呆,随即见她被辛辣的烈酒呛得一阵剧烈地咳嗽,直咳得泪流满面,而后捂着脸无声地抽泣起来。
刹那间,毛烈心中什么怨怼什么恼怒都消失不见,冲上前将她因哭泣而颤抖的身子紧紧搂在自己怀中,紧紧地搂着,感受着她的颤栗与柔软,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最终唯有用滚烫的双唇去抚触她的脸,吻去她所有的泪,并一步步滑落在她微凉的的唇瓣。
他狂热地吮吸着她,霸道地以舌叩开她的唇齿,品尝着属于她的味道……她的味道是如此的美好甘甜,使得他流连不止,灵滑的舌卷起她的,与之辗转纠缠,抵死缠绵……
世间的一切都仿似被抛诸脑后,唯留下她,他的脑海里便只有一个念头,那便是吻她……吻她……将她吞噬在自己的口中……
这一夜,毛烈觉得自己大约是真的喝醉了。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自己房间的,宿醉的结果导致他一觉睡到了第二天下午,头痛欲裂地醒来时才发现自己胸前已然结痂的伤口被人拆了线。
毛烈出门就看到司徒好整以暇地坐在樟树下的茶台边喝茶。
“几时来的?”毛烈走过去,在司徒对面坐下。
“来了快两个时辰了。”司徒递给毛烈一杯新煮好的工夫茶,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听说你昨天喝醉了,还真是新鲜事。”
“喝酒,难免会醉。”毛烈呷了一口茶,眼睛盯着青花白瓷的茶杯,忽尔唇角挂笑,怔怔地出神。
“我看你就是故意的。”司徒暧昧地盯着他笑,“听说你又把你的小娘子给请回来了?”
毛烈挑了挑眉:“你有意见?”
司徒笑道:“我敢有什么意见?只是怕你成天沉迷在温柔乡,连龙造寺隆信到了平户都不知道。”
毛烈神色顿变:“龙造寺隆信来了?”
司徒笑:“你把人家亲妹子和几十号人都给关了起来,他还能不亲自来向你要人?”
“来了多少人?”
“两百随从武士,但这都不是重点。”
“那就说重点。”
“重点是:他和平户岛领主松浦隆信一起递了个帖子给徽王,徽王大怒,一早就派我来叫你马上去见他。”司徒盯着毛烈笑,颇有些幸灾乐祸,“这下不用我说老爷子也知道你为个女人惹了大麻烦了,你自己闯的祸,自己去老爷子那领罚罢!”
“一早就叫我去见他?”毛烈闻言立刻如针扎了般从凳子上跳了起来,一边往外走一边指着司徒怒目圆瞪,“你来了两个时辰都不叫醒我,这是成心要让我挨板子啊?你等着,等我回来再收拾你!”说着便一阵风似的朝着外面行去。
在樟树林中,他险险撞着迎面走来的明月。他脚下甚快,本已一个错步自她身边一晃而过了,却又折了回来,拉着她便走。
“这是要上哪儿去?”明月被他带到马厩,见他急匆匆地牵马,不由得怔怔。
“带你去见一个人!”毛烈伸手环了明月的腰,不容分说地带着她纵身上马,随即一夹马腹,骏马一声长嘶,带着二人奔出院门。
“见什么人?”
“见着了你就知道。”
明月满心疑惑,望着身侧飞驰而过的景物,她曾一时恍惚觉得人生也不过是同此刻这般,寻得一人相伴,管他身周景像变幻,都要相依相偎,一同驰骋不息。
她便悄悄放松了紧绷的身子,依偎上身后人结实宽广的胸膛。
毛烈清晰地感受到她的靠近,于是唇角带了笑意,揽着她腰的手臂拢了拢,让她离自己更加近了些。
不多时,一座有如城寨宫殿一般巍峨大气的高宅大院出现在前方。
待看清那建筑城墙上飘展的“宋”字旌旗,和门楼上的“王府”两字时,全无防备的明月有如五雷轰顶一般,脑子里“轰”的一声炸响,瞬间明白毛烈要带她见什么人。
“你要带我去见汪直?”
“他是我义父,我要娶你,总得先告诉他老人家一声。”毛烈搂着明月跳下马,没有发觉明月的异样。
府门前守着十几名金甲银盔、明刀出鞘的武士,认得是毛烈,一人迅速上前替他牵马。
“走,随我去见义父!”毛烈拉着明月的手便要进府,明月却僵在原地一动不动。
“怎么了?”毛烈回身看她,只见她脸色惨白,牙关紧咬地站在原地,浑身都在颤抖,他只道她是害怕,于是笑了,“不用怕,他不会吃你的。”
明月面无血色,颤声冷笑:“可我怕我会吃了他!”
毛烈不由得变了脸色:“你什么意思?”
明月望着门楼上的金字匾额凄然惨笑:“一个害得我家破人亡的人,你敢带我去见他吗?你若敢,我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