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嫂子来了,义兄你就多陪她四处转转吧——不过是几株野花罢了,今天不种也罢。这花轻贱得很,只要有土壤,随便扔在哪里都可存活,没什么紧要的。”明月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二人,无论是声音还是眼神都透着疏漠。而她也不等毛烈回答,已是扔下了手中的玉玲珑,转身回房。
“明月……”毛烈伸手想要去拉她,手却被藤原兰姬拉住。明月与毛烈擦臂而过,毛烈只得眼睁睁地看着明月头也不回地进了屋,关上门,阻断了他的视线。
当明月的身影消失在门后的一刹那,藤原兰姬终于松开手,从毛烈脖子下来。她微有些狭长的凤目瞟了一眼明月身影消失的地方,眼中悄然掠过一丝胜利者方才有的锐利光芒。
“走啦,海峰君——客人远道而来,你也该好好尽尽地主之谊才是,快带我们四处参观一下吧!”藤原兰姬拉着毛烈便往院外走去。毛烈看了眼明月紧闭的房门,微一沉吟,招呼刘荣到身前,与他耳语几句后,随即跟藤原兰姬一道走出小院。
屋内,明月背靠着房门,只觉得心脏一阵一阵地绞痛。
明月自认不是一个擅于察言观色,肯低三下四讨人欢心的人,她有着她的倔强与尊严,更不屑于与别的女人与争夺一个男人对自己的宠爱。此时此刻,明月方才发现自己所在意的早已不是什么倭寇与良民,她所在意的,是一个男人完完整整的心。
到底是她忘了,这个世上并不是只有她才是毛烈的女人。怎样的在意,怎样的迁就,都不可能是他的全部……不是没想过,如同毛烈这样的人,也绝不会只守着一个女人……早就明白的道理,所以才会有当初的离开平户,可怎样的心里明白,却又抗拒不了他的靠近,以至于此时心脏有如被什么东西死死揪住了一样,痛得喘息都是费力。
男子的三妻四妾或许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可笑,她竟然有过那么一瞬间,竟然奢图能够得到毛烈的全部,而不与任何女人分享他的温柔……
是她忘记了,毛烈从来都不是一个专情守礼的人,他的风流,早已成了性。她却明知如此,还是将身不由己地在心里种下了他的身影,明知会受到他的伤害,明明想要逃离他,却总是因为他一个深情的眼神,一句温柔的话语,就动摇了自己的本心。
她靠在门后,阻断了一切她不想见到的情景,不想听到的声音,可是她知道,只要她不狠下决心,那些会刺痛她眼睛和心脏的情景就会时时在她面前上演……她才答应了毛烈,说愿意给他时间,可是她知道,她只怕是又要失信了。
只是若是因为藤原兰姬一来,她就走了,怎么想想都觉得可笑。她是在怕她吗?就如一个无名无份与男人野合的女子见到男人的正室妻子到来,就灰头土脸地溃逃而去?
明月不是没有看出来,藤原兰姬一来就缠住毛烈,分明是故意做给她看的。她和毛烈之间的传言早已是嚣尘直上,怎么可能会没传到藤原兰姬的耳里?藤原兰姬不远千里追到沥港来,只怕为的就是向她宣明对毛烈的主权。
有那么一瞬间,明月感到了窝火。向她挑衅吗?殊不知那个男人是她叶明月不要,为了怄她才转而投向她藤原兰姬的!
可是……就算这样又如何?到底,藤原兰姬才是那个男人名正言顺的妻子……
“少夫人……”胡思外想间,刘荣在外面轻轻地拍着门。
明月收拾了杂乱的心情,将门打开。
“少夫人,公子说他要领着兰姬公主和松浦党的人在岛上转转,今天晚上就不陪您吃饭了,他让我给您转达一句话。”刘荣站在门口,目光探究性地看着明月。
“什么话?”明月的脸色苍白。
藤原兰姬一来,他就再也顾不上她了吧?
“公子说,只有您才是他所在意的人,旁的什么人,请您不要放在心上,他迟早有一天会给您一个交待。”
明月低头不语。
刘荣将明月脸上的神色变幻一一收在眼中:“少夫人,有些话,本不该轮到刘荣来说,可是看着少夫人与公子这一路走来,有些话刘荣实在是觉得不吐不快——公子十二岁就离家出来闯荡,吃了不少苦,在这海面上存活下来,走到今天这一步,实属不容易,他有时候性情是强横了些,可这都是在这弱肉强食的世道给逼出来的……若是因此让少夫人受了委屈,还请少夫人能够多多体谅公子——公子对少夫人的好,有目共睹,刘荣跟了公子近十年,还从没见过公子对谁如同对少夫人一样好,一样有耐性,所以请少夫人相信,公子是真的在意少夫人您的……”
明月不知道刘荣还对她说了些什么话,脑子里面乱哄哄的,听进去了一些,可更多的却在她的走神间听得模模糊糊,大致不过就是:毛烈虽然脾气不好,虽然风流,可对她却是认真的。
刘荣的这一番话,叫明月刚刚才生出离开的念头又动摇了起来。
晚上,毛烈果然没有回来吃饭,明月独自一人面对着刘荣特意为她准备的精致菜肴,无心落筷。
有时候习惯是可怕的,不过一个月时间,她习惯了毛烈和每天陪着她一起吃饭,纵然大多数时候她都如同一个木偶一样不言不语,也不去看毛烈痛楚的眼神,可如今身边突然少了一人,竟是食不知味。
百无聊奈,只得早早就上床休息,可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心中生出过无数个奇奇怪怪的念头,想过无数种将来该如何去面对毛烈,面对藤原兰姬。到了最后,她都悲哀的发现,自己怎么都做不到与别的女人一起分享一个男人的温柔。尽管那个男人说过,与别的女人在一起不过是只有利用……
原来,与人分夫是这样的痛苦与煎熬,只是奇怪,当初戚大哥说要娶她为妾时,她怎么不曾有过这许多的杂念?
明月已是理不清自己的心思,唯一的认知,就是她不想留在这里看着曾经对自己深情款款的男人与别的女人亲昵,更不想费尽心思放下尊严去与别的女人争夺一个男人的注意与关心。若是不能得到全部,她宁肯不要,若是不能阻止会刺痛她双眼和心脏的事件在眼前发生,她也唯有眼不见为净。
只是走,却不能不声不响,如同战败的逃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