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我…我真的没有，我以为您不知道呢…您当初那样厌恶我，怎的会瞧上我一眼呢？”
谁知娘亲听了我这话，却愈发愤怒。一张脸像是憋着气似的，通红通红的，像是要滴下血来。
“好啊！你听听…这话说的，可不就是埋怨我了？你还说你不恨我？！还说你不是来报复我的？!”她越说越急起来，那锦被都滑落到了地上，只见她双手紧紧抓着床沿，胸口起伏的愈加剧烈。
我跌坐在地上，拼命低着头，心口似是被千万根针扎着，又如被那斧头不留情面的劈下。泪水流得便越来越凶猛，像是溃了的堤坝。被母亲那犹如破涛汹涌的江水般伤人的话语，冲垮成碎片残渣。狼狈得更是一塌糊涂。
“你滚…给我滚…滚出李府，再也别让我看到你…”母亲背过身去，用手捂住胸口。
我猛然抬起头，双膝跪地挪到床边，开口求她：“娘…我求求您别赶我走好不好？…我…我不会告诉旁人的，真的…我就是想在您身边好好儿呆着…”
她却转过身来，怒气冲冲地说：“好啊！…我只当给你指条明路，你却还得寸进尺了？来人…！！！”
话音刚落，门外便进来了两个粗使的婆子。
“把这贱奴给我拖出去，关到柴房里去！关她个三天三夜，不许给她送吃的喝的！”
那其中一个婆子听了这话，嗫嚅着说：“大…大夫人…这红枣儿本是三夫人那边儿的人…您如今关了她，可怎么回三夫人啊？”
“便说是这贱奴偷了我的首饰，又出言顶撞。赵芙蓉也不会说什么的。去罢，别叫我再瞧见她。”说着疲惫地转过身，便又躺下了。
我只能呆呆地瞧着她的背影，被两个婆子搀着，直到离开娘亲的别院。
那两个婆子将我扔进了柴房，便锁上门嘀咕着离去了。
左不过是猜测我做了什么，竟惹的大夫人这么大的脾气。
我却早已心灰意冷，只觉得浑身寒噤噤的，冻得五脏六腑都疼痛不堪。
遂冷静了半晌，才觉得喘匀了些气。见那柴房虽装了些木柴和草堆，但也无旁的什么了。只那中央有张破旧的木桌。上面摆了一盏茶壶。我上前晃了晃，里面却只有一点水了，便是连搁了多久的水都不知道。
我叹了一口气，弯下身子将那草堆铺了几层，便躺了上去。早上匆匆就被娘亲叫了去，连早饭都未来得及吃。现下又渴的要命，真是难受。
这么想着，便觉得眼皮越来越重。迷迷糊糊地睡过去了。
许是心绪乱得很，便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然后便被饥饿从昏睡中唤醒了。
那柴房昏暗异常，门窗也甚少。我透过那窗子，瞧着外面还亮着。便想着，大抵外面还是白日罢。
突然听得身后有些响声，便下意识地往后瞧去。这一瞧却让我愣住了，压着声音道：“你怎么来啦？”
遂见那二少爷李慕白从后面的小窗里偷偷钻了进来，面色却不太好看。
他轻轻一跃，便落到了我身旁。柴房地上的灰被他的动作带起，一时间视线里都像蒙了雾霾。霎时间被呛得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咳…红枣儿…还是该叫你小草？”我本也在咳嗽，可听了他这话便愣住了，一时间不知所措。
“二…二少爷…这…这…”我急的不知道怎么办才好，心下实在担心他把这话和李老爷说了，再叫娘亲惹上麻烦。
“那吕桃花儿可真是你的娘亲？！你实话告诉我，切莫隐瞒！”那二少爷神色越发愤怒，我急忙低下了头。
又想着，他定是知道了什么才这么说的罢。便默默地点了点头，小声说：“二…二少爷，我求求你了…你可不能把这事儿说出去。”我又小心翼翼地抬起头，他叹了一口气，便一屁股坐到了草堆上。
“你别坐那儿啊…多脏啊…”我见他今天穿的衣衫，一瞧就是好料子。便忍不住出声提醒。
谁料想他并不以为然，抬头瞧着我无奈地笑了笑。
“许你坐就不许我坐啊。你也坐这儿。”他伸手拍了拍身旁的位置。
我慢悠悠地挪着脚步。却听他开头道：“红枣儿…不，如今该叫你小草了。小草啊…你若是不把本少爷的嘴封住了…”
我一听他这话甚显得意味深长，心下便又有些着急，忙说：“你…你叫我做什么都好…别说出去…求你了！！”
“那你还不赶紧坐下来！”他佯装一副威逼利诱的样子，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我偷偷地撅了撅嘴，便坐了下来。心底下想着，坏人啊…坏人…表里不一的坏人啊…唉…
“你嘟囔什么呢？”他扬起英气的眉毛冲我问到。
我忙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没有，没有。我没嘟囔。”
“可是…二少爷，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呀？”
“嗨，这话说起来倒赶巧儿了。辰时大夫人便未和爹一道儿用早饭。午初爹一个故友托人从府上捎来了些北方特有的吃食，爹便说午时一块儿用饭。可午时大夫人还是未来，爹便让我拿食盒儿提了些吃的去看看大夫人。”
“我趴她窗户上听着的，我脚底下轻。她未发觉我。”他说到这儿得意地笑了笑，越发像个小孩子。
我也捂着嘴笑了笑，遂又有点难过。问他：“她说什么了？”
“屋里的我估摸着是她的陪嫁丫头，唤作芳清的。听芳清说，把你关在柴房里不妥。顾念着母女情分什么的。又听大夫人说……”
说到这儿他用眼神关切地看了看我，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她说…从未把你当女儿，以为你早就死了的…”
我苦笑了一下，心下早就也有些准备了。
“小草…”我听见二少爷唤我，便转过头瞧着他。
“那吕桃花儿着实是个蛇蝎心肠，常言道，最毒妇人心呐！你与成欢都是她的女儿……她怎么可以这样对你呢？”他似是又生气了，紧紧地皱着眉头。
“其实…我本来就是个孽种…许是娘亲看到我，便想起了旧事，心下也恶心…不怨她。”我心下觉得苦，却还是冲他笑了笑。
“孽种？…这话又怎么说的呢…”
“罢了，都是些不好的事情。又过去那么久了，凭的说出来堵心自己。”说着长叹了一口气。
“你可知，我从小到大都没有什么朋友。只因为在这府里，心软的人就都没有好下场。但是我真的把你当朋友…我觉得…你与旁人都不同。有的时候，我甚至觉得你就是一位堂堂正正的君子。”
我听他这话倒笑起来了，问他：“我怎么还成了个男子了？”
他却笑着摇了摇头，“只是打个比方，原是你仁慈聪慧，又没有一点儿小家子气。倒不似寻常的女子。”
“我只是个穷人。所以便与你们有些不同罢。但谁都不是生来就会作恶的，你自己也揣着慈悲的心。只是你没发觉罢了。”
“是吗……”他似是想到了什么，眼睛瞧着房梁。
遂站起身来，对我说：“小草，你莫急。我去给你弄点儿吃的喝的来。先慢慢的等着。我想着大夫人总不会把你关一辈子的。”
我听到他说这话，方才觉得肚腹空空如也，实在是饿了。便也没和他见外，点了点头，“麻烦你了，二少爷。”
他摇了摇头，便又从后窗户钻出去了。
我等了李慕白许久，也未见他来。肚子饿的咕咕叫，便用手捂着。遂觉得天色有些渐暗了，才听见后窗户有些动静。
我忙走过去，却是一位身着下人衣服的随侍将窗户推开来，递给了我一盏食盒。
遂说：“姑娘，二少爷有些急事儿。让我嘱咐姑娘夜里睡下的时候儿把门窗都关紧，这是这后窗的锁。”说着递给了我一道锁头，和一把钥匙。
“旁的门窗都锁着，姑娘只拿锁把这后窗锁了。切记别睡的太沉。”我听他说这话，心里有些奇怪。却也未说旁的话，只把食盒接了过来。道了几声谢，那随侍便离去了。
我急忙将后窗用锁头锁了起来，走到草堆里掀开那食盒儿。见那上层有两个大白馒头，还有一碟子香菇油菜。一碟子大葱炒鸡蛋。并着一小碗红油萝卜干。下层是一盏青瓷儿的茶壶。里面装着满满的水。我笑的眉眼都弯了起来，这回有了吃的也有了喝的。便觉得没什么可以让我发愁的了。
遂一边儿吃着，一边儿想起刚才那随侍的话来。可越是回忆，便越觉得奇怪。为啥不让我睡得太沉？还嘱咐我把后窗从里面锁了呢？思来想去却也没想出个结果来。
便叹了口气，觉得没了什么胃口。草草的喝了几口水，又将吃剩下放回食盒儿里盖好了。方才在草堆上躺了下来。
吃饱了，便觉得身上暖暖的。可这身上一暖和起来，便觉得胳膊肘和膝盖都酸疼的厉害。便皱着眉头闭上了眼，不知不觉的就步入了黑甜的梦境……
睡沉了便做起了梦。
先是瞧见自己掉到水里，只觉得那水一个劲儿地往口鼻里灌，便拼了命的挣扎。突然间一个大浪把我拍上了岸，我挣扎着站起来。瞧着眼前的光景不由地瞠目结舌。
那天高的很，天上并不见太阳月亮。却满世界的光明。眼前有一片耀眼的树林，闪着光晕。我慢慢地走了进去，却更是诧异万分！
那树有的通透晶莹似是琉璃；有的洁白无瑕似是白银；有的温润翠绿似是宝玉。皆拔地而起，高的骇人，凭的我多么用力的向上瞧，也瞧不到顶，怕是都长到天上去了。
那耀眼夺目的光芒环绕着我，身边的宝树成林。美不胜收，那树上数不过来的奇珍异宝更是使我目不暇接。我呆愣地往前走，只觉得这光景实在太美，美得让人想要落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