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开始，默契的他和她竟需要的这样的问答和解释？
苏小凉意识到这点，旋即怔住——
是因为这段关系名不正言不顺吗，又或者是六年的分别早让一切有所不同？
一份爱恋若不再如当年那般纯洁无暇，是否所有的思绪也会跟着纠缠如麻？就好比她从理智上完全能理解杨睿这么做是真心诚意的帮助自己，从情感上来说她却觉得这是补偿，是另类施舍，甚至是维持这段见不得光的关系需要的沃土。
她的骄傲，接受不了。
车又缓缓动了，不过，杨睿再没出声。
前所未有却又无比尴尬的沉默横亘在两人中间，陌生而压抑。
一顿晚餐，两人漫不经心，食之无味。
直到将她送到家门口，紧抿唇角的杨睿这才从车后座拿出早就买好的郁金香：
“你说过，心情不好的时候看到郁金香就会心生愉悦。丫头，好好睡一觉，明天见。”
“开车小心，明天见。”接过花束目送黑色奔驰消失和夜色融为一体，苏小凉垂眸，郁金香的明媚色泽倒映进眼底，可是，她的心情依旧生不出愉悦。木然走进公寓大门，楼下物业管理室的值班人员叫住她，说今天下午有个她的快递，她不在所以便送到物业管理处。
刷刷签了名，苏小凉奇怪谁会把快递寄到家里来。通常，她都只告诉别人她的办公地点。
回到家，苏小朗早早的缩进了房。
没像往常一样和他嬉闹阵子，她也缩回自己的房间，撕开那封陌生的快递。
一张建设银行的银行卡从快递纸袋内掉出来，苏小凉疑惑捏起，卡后粘了张粉红色便利贴：
小凉，卡内有三十万，密码是六个9。不要卖房子，钱你可以慢慢还我。夏晨。
对着银行卡半天没回过神，她的眼前闪过夏晨那对清澈明亮的眼睛，感激得不知如何是好：
自己和他不过是数面之交，倘若没有小朗，或许根本就不认识…
想必是和小朗通过电话知道我同意赔偿，所以凑了这么多钱送过来吧？
薄薄的一张卡，顿时变得很重，重到她几乎能感受到夏晨温和而真挚的关怀。
翻出手机调出号码，苏小凉正打算下接听键，手指忽然僵硬，翦瞳内的闪耀光芒破碎成千万点——
同样是伸出援手，自己对夏晨的举动首先想到的是温暖，紧跟着是感激，而对杨睿呢？第一反应就是自己不想欠他，甚至怀疑他这是一种带有某种邪恶性质的补偿。凭心而论，杨睿做错了什么吗？没有。自己之所以反应会如此不同，大抵就是因为和两者的关系以及亲近程度不一样。夏晨只是朋友，所以自己能坦然接受并感谢他的盛情，杨睿却是…
因为是情/人，所以抱有一种近乎偏执的傲然。
无力往靠枕上倒，苏小凉轻合双眼，嘴角卷出一缕无奈又悔意的淡笑——
明明相爱，似乎却不能再像从前一样毫无保留没心没肺的相处，为什么？
是相爱容易相守太难，还是流光把人抛，今时，他和她都不是六年前的那对明朗少年？
其实同样骄傲的他此刻必定很难过吧？好心全然成了驴肝肺。自己，是单身得太久了吗？竟然连来自他的关爱都不能承受，高高竖起硬刺蜷缩成一团，像只战战兢兢的刺猬似的害怕外面的世界，害怕别人的靠近，甚至害怕自己所爱之人的贴心。
真是悲哀！
咬唇沉思半晌，苏小凉睁眼抓回丢落一旁的手机迅速按下杨睿的号码。
嘟—嘟——
响了半天都没人听，她着急起来，歪在靠枕上的身子不知不觉坐直，柳眉深锁。
“喂，丫头？”熟悉嗓音终于出现在那端，不知是不是已睡下的缘故，杨睿的嗓音听起来有点暗哑。
“杨睿，对不起。”
深深呼吸一口，苏小凉郑重道歉。已经不是倔强如初的随性少女，既然是自己错了，那就必须道歉。
自身的聪明和固有的默契让杨睿很快明白她在说什么，沉默了片刻，他低低道：
“不需要道歉，丫头，我明白你心里怎么想。从根本上来说，是我还没把事情处理好。”
“杨睿…”低低唤了声，苏小凉眼角泛潮，情不自禁的轻呓：“知道我有多么害怕吗？我花了六年时间习惯失去你的生活，现在你回到我身边，这却让我觉得害怕。害怕当我再次习惯你在身边时，又不得不失去。习惯这种东西，有时候真可怕。”
“这一次，你只需要习惯有我在你身边，其它的，让我来考虑，好么？”
最真实的情感一旦宣泄出来，人往往会变得特别无助，尤其在这寂静的夜晚。这么久以来，即算在和杨睿最靠近最纠缠最动情时，她也没有说过这些，因为已经习惯把最软弱的一面留给自己。幽咽的啜泣在房内弥散，苏小凉发现这些日子她流的泪水比过去几年的总和还要多：
“好。”
一个简简单单的字，重若千斤。苏小凉说得不容易，杨睿等得也不容易。
“乖，别哭。明天眼睛会红肿，你不想蔡嘉嘉他们又笑你吧？明天我去见元永贵，再谈谈，OK？”
小心翼翼的试探性口吻，杨睿式的细心和尊重显露无遗。苏小凉听得真切，万千思绪都成苍茫：
“你去见他，不论结果怎么样，我不能接受你支付赔偿，所以…”
“所以你可以先立张字据给我，等小朗毕业，你没那么大压力再慢慢还我，好吗？”生怕她坚持再卖房子，杨睿飞快堵住她的话。他了解，如果苏小凉一旦把房子卖出去，即算自己再给她买一套，她也断然不会接受。目前这种关系之下，这种事尤其敏感，更何况苏小凉是个有自己骄傲和坚持的女子。
“好吧，等明天你见过他再说。”
终于松口，苏小凉觉得轻松的同时也觉得萧索——
因为是情/人，所以难逃窠臼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