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存和生活的关系杨睿并不陌生，他明白于震此时来提这个无非是威胁，警告如果自己不顺他的意思，连生存都成问题。两千个度日如年的日子早让他生出无数厌倦，人生一世，若连自己的追求都要被扼杀，活着还有什么意义？
瞳孔内闪烁的碎光凝结成冰，于震听他提起自己已故的妻子，顿时面寒如铁。
将稍温的茶一口倒入，轻掷茶杯的他很快调整情绪，嗤嗤的笑，仿佛在嘲讽他的天真：
“你听安娜说过她的母亲，但我想你应该没听说她说我曾经也有很多别的女人。一个男人功成名就后同时拥有几个女人并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如果你只是逢场作戏，OK，我可以睁只眼闭只眼，因为安娜舍不得你。然你现在不是逢场作戏，反而威胁到安娜全身心投入的婚姻，你说，我怎么还能不闻不问？”
“我明白。”
俊脸依然平静如故，杨睿淡然端起精致小巧的茶杯，抿了一口：
“只是，有件事我不懂。”
“噢，什么事？”
猝不及防的态度转好，于震颇觉意外，倒也欢欣——
或许是人老了，皆大欢喜，才是他现在喜欢看到的场面。
“仅仅逢场作戏，的确不威胁安娜和我的婚姻，只是那样的话，您觉得安娜能幸福吗？或者说，您想给安娜的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快乐，而是一份形式上的婚姻和保障，以此维护延续于氏的荣耀和尊严。安娜想要的是从婚姻中获取愉悦和安定之感，您所希望的却是给她一份空壳婚姻或一个在外沾/花/惹/草的丈夫，我想，这似乎有点讽刺。”
“你的言下之意就是我对安娜不够好？”眸光骤冷，于震的威严受到前所未有的挑战和打击。
“不是，我想说的是安娜的幸福并不是我。换种说法，她要的幸福，我给不了。”
“Grand，看来你早已做好准备，不论我说什么，你都能镇定自如的应付。”
年过半百阅人无数的于震自然瞧得出杨睿表面彬彬有礼，实则句句话都在表明他不可动摇的决心。一抹清寒的杀意在眼睛里如闪电般划过，他知道今天这场谈话不会再有结果：
“其实，我一直很欣赏你。这么多年，你的办事能力超乎我的想象，有时我甚至不敢相信运筹帷幄的你就是当年那个一心从医的毛头小伙，我也相信你很清楚如果在这条路继续走下去你能得到什么。所以，我最后问一句，你已经想好了吗？”
“谢谢您的欣赏和栽培。如果没有您的步步紧逼，我想自己还会是那个只知道学医的孩子。”
回忆像淙淙流过的溪水在心田里蜿蜒，杨睿不是第一次回首这六年的生活，再想起来依然窒息。
通句不见拒绝之辞，字字却在申明立场。
本以为这样的答案不让于震拍案而起，至少也会让他恼怒不已，可出人意料的是他没有，反而笑了，和蔼的笑容在岁月已留下道道褶皱的脸庞绽开，温和可亲平易近人的模样如同一个慈祥的长者正在倾听晚辈的苦恼：
“坚定不移，这点我也很欣赏。安娜现在尚未康复，Grand，如果我请求你等安娜苏醒稳定之后再来商量你们婚姻到底是该结束还是该继续，你应该不会拒绝吧？如果到时候安娜执意要求成全你的自由，我不会说二话。我只有她一个女儿，失去你不算什么，可我不能失去她。就算，你对我这个人不认同没好感，对能为你连命都不要的安娜也没有一丝愧疚吗？”
最后一句，击中杨睿心底的柔软。
于安娜苍白静默的模样掠过脑海，他对于震态度的转暖有些诧异，终究还是点了点头。
不为别的，只为自己对安娜的亏欠吧。
“好，那我们就祈祷安娜快点醒来。你先回吧，我在这坐坐，一会儿再去看看安娜才回酒店。”
“谢谢，再见。”试图从他的眉眼里发现伪装的成分，杨睿毫无所获，只能沉静离去。
他的身影刚在茶庄消失，一直在下面心神不定的等候的杨越峰手忙脚乱的跑上来，尚未进门就咋咋呼呼的开喊：“Richard，我代杨睿向您道歉。您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和那孩子一般见识！”
雅间门口的保镖扬手挡住可怜巴巴望向里面的他，待里面的人挥了挥手，杨越峰这才被允许入内。
也不叫他坐，于震自斟自饮，徐徐道：“你可是人家的叔父，怎么还不如个小辈沉得住气呢？”
偷偷打量他的表情并无异样，杨越峰嘿嘿一笑：“他是孩子，什么都不懂，那算什么沉得住气？”
“你是怕我因此事迁怒你们整个杨家吧？”
不可一世的睨视点头哈腰的他，于震毫不留情。
“唔…”深知他难以应付，杨越峰迟疑，谄笑道：“杨睿这孩子素来有些骄傲，想不到还敢不老实安分，哎，真是很难收拾。说句实话，我们这些杨家长辈有时都拿他没办法。可是，Richard，看在他为您效力这么多年的份上，还请您高抬贵手。”
“你们收拾不了Grand是没能力罢了。”
“您的意思是想到办法降服他？”似有深意的话杨越峰自然不会放过，胆小的他片刻后惊恐万分：
“Richard，您…您不是想用杨家的生意和前途来威胁他吧？”
“愚蠢！”将茶杯重重放回玉案，于震皱起眉头，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
“你觉得这些能威胁到他吗？他现在连死都不怕。”
“什么能威胁他？那女人的命？”凶光毕露，杨越峰的面目阴森骇人。
“如果想鱼死网破，你就去动那个女人。我老了，也不想看到血腥，还是和平点好。”
这也不是，那也不行，杨玉峰挠挠头，不解道：“那…那到底怎么办？”
甩了个响指换来贴身保镖，于震缓缓起身，留给他一个高深莫测的笑意：“你，会看到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