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好了，哥不问了，我们回去。可是，朵朵以后不能再这样等哥哥了，知道吗，一个人这么晚呆在路边很危险的。”
“嗯嗯嗯。”朵朵“咯咯”的笑声把男生也逗笑了。
所有的事情竟是如此这么荒唐！荒唐的代价就是现在站在班主任的面前，等待一场声势浩大的训骂。
几乎还在发呆，班主任办公室外面就传来舅妈那熟悉的声音：“他呢，他呢？”
不用预料什么。
肯定臭骂的场面——
“不是和你说过了么，你舅舅为你这事跑朋友串亲戚的，你说容易么你。你倒好，来学校没几天就和人家女孩子在楼顶上干了起来——你可真有本事——”
或许意识到自己大吵大闹的行为摆在两个女老师面前实在有伤大雅，舅妈压低了声音，一反一贯的大嗓门温和许多：“你啊，以后多听老师的话，别和同学闹矛盾。”
“——”
男生低着头，自始至终没有反驳舅妈一个字，连之前班主任问了那么久也不过回了句“都说了？”。
世界是隔离的，而那一道屏障就是自己的沉默。除了老师和舅妈的声音，对他而言，整个办公室甚至整个世界都是凝固的。
“李老师啊，这孩子其实是很听话的，就是不爱说话。您多担待点，呆会让他给那女孩子道个歉吧。”
“呵呵，道歉就不用了。这事也不全是他的错，女孩也有错。”
“唉不道歉哪行，再说人家是女孩子——”
几乎伴着舅妈的话，办公室的门就开了，男生猛然抬头——
米雅！
女生也几乎同时看向男生，眼神怒气未消，瞪过来仿佛在说，哼，林夏，我们不算完。
“哦，这就是米雅——”老师介绍说。
舅妈不等老师讲完：“哎呀可真好看，刚才在楼上林夏差点把你推下楼，一定吓坏了吧。真对不住，都是我们林夏的错，你千万别和他计较。这孩子爸妈早早离了婚，没人管，现在爸爸又刚刚车祸——”
林夏再也听不下去了。
像常常被锁在门外挨冻的冬天，冻得发抖孤单地站在家门口的痛苦记忆涌上心口，快要堵死所有可以喘息的通道。是的，那是个不负责任的妈妈，不等自己稍稍可以自理就突然离开。还有那个时常喝得烂醉如泥的男人，更不是称职的父亲，白天黑夜心里有气无气随便就是给儿子一顿毒打。
可是谁也不许说他们，除了自己谁也没资格说他，包括妈妈和姐姐林初。
“不管你的事情——”
林夏大声怒吼，狠狠瞪了一眼刚刚进来的米雅，然后夺门而出。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之后，伸出头来的班主任傻眼地看看走廊上空无一人。
——倔强，甚至有点叛逆，还有离异家庭带来无法愈合的伤痕。
——仿佛一直都在与世隔绝，北方天空下等待自己的时常是父亲酒后的毒打，然后泪眼模糊昏昏睡去，期盼梦里遇到记忆里日渐模糊的妈妈的面孔，可是现在那个陌生得没有丁点记忆的女人一次也没再走进自己美好的梦境。
——湿润的南方上空也这样使人喘息不过，像在县城的家里自己仿佛还是多余的，可是该怎么办呢。
可是，可是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你不是一个人，还有朵朵呢，朵朵呢，你到底听见没有啊，林夏你这个家伙一定要接纳这个城市，一定要好好地活下去。
空旷的操场上一张帅气忧郁的面孔疾速奔跑着，仿佛要彻底摆脱害怕阳光照射的痼疾，汗水只一会工夫就成行成行地顺着脸颊流淌下来。白色破旧的汗衫早已粘住皮肤。
每层楼的走廊里都站满了人，男生女生唧唧喳喳，天空里沸沸扬扬。
“那是谁啊？这么大热天跑步****呀，跑什么呀。”
“呵，你连他都不知道啊，真是孤陋寡闻。”
“孤陋寡闻？你消息灵通，你倒是说说他是谁呵，傻子一个，知不知道有什么大不了的。”
“切，懒得跟你说。”
“不说就不说，有什么大不了的。”女生不屑一顾地转身回了教室。
“快说，这人谁啊？”
“呵呵，咱们学校刚刚转来不久的高一生，哎刚刚在楼顶上和咱们学校校花掐起来的那个男生啊。”
“他就是那个和米雅掐起来的男生啊？呵呵，和女生掐起来了哈，真不是个男人。”
几乎瞬间，林夏这个名字传遍整个川海一中，甚至还有人传出他和米雅闹绯闻的事儿。
舅妈像是早知道林夏回来一样，等在门口。
“林夏啊，你知道的，舅妈那样也是为你好，你说舅妈在外人面前能说别人的错，尽说自家人的对吗。再者，舅妈不知事情真相，说了什么你可别放在心上。”
尽管虚伪的话语，可舅妈说出这样的话，还是让林夏欣喜了许久。
要的并不多，只是一副好脸色，然后平等的对待，该打该骂都是能接受的事情——不，不，这些是做梦期盼的待遇。
“舅妈，我知道，我知道您是为我好，没关系的。”
心平气和，像个大人。
林夏说过进了房间，丝毫没有察觉身后一个人偷偷看了半天。
说不上来的难过，噔噔飞快地下楼，跨上单车专业便消失在街巷之外。
单车上的男生飞快穿行着。
重逢跟期待的情形大相径庭，简直天壤之别。
耳边传来童年的声音。
川南县城，陌生的街道，跟陌生的孩子起了口角，然后说着说着就打了起来。那个男孩不禁打，林夏只推了他一把，他便坐在地上哇哇大哭起来。声音响彻整个街道，引来了很多大人，看要吃亏林夏拉起自己拔腿便跑。
“快点，快点。”
“哎呀。”绊到在地，然后像早已猜到林夏要伸手拉自己似的，把手伸向林夏，起来，然后又一跑。
那一刻，他心里有说不清楚的快乐，好像飞上了天，甚至祈求脚下破烂不堪的路无限延伸下去，拉着林夏的手永远地跑下去。
林夏拉着他的手跑遍大街小巷，然后气喘吁吁地闯进了女厕所，然后听见小女生尖叫，再然后尖叫尖叫声引来很多很多大人。被围在中间，自己的身体紧紧靠着林夏，仍然颤抖得很厉害，林夏紧紧搂住自己低声告诉自己别怕。还是站在那害怕地尿了裤子，然后，“哇”地一声就大声哭了。
那些围在周围的大人嘻嘻哈哈走掉。林夏不能容忍那些笑声，狠狠瞪他们。
可是，现在呢——
那个晚上发生的事情深深刺痛他。
正要喊林夏回家，却发现他后面跟着一个女生，无用猜测，单单背影丁小乐就知道是谁。曾几何时站在黑黑角落里，观察她的一颦一笑，甚至——他没再想下去，急忙跟上去。凑近了听到的却是女生与林夏激烈的口角，两人好像在为什么隐秘的事情要求对方誓死保密。
米雅很快离开。看着米雅的背影，他隐隐作痛的胸口慢慢松懈下来，他不敢想米雅如果真的喜欢林夏的后续。
林夏也跑起来。
丁小乐跟在后面想喊他，为避免尴尬还是住了口。突然，他听见扑通一声，林夏被人绊倒在地。林夏与那几个说了什么，很快离开。正在庆幸林夏脱险，丁小乐几乎完全没有察觉，自己已经被两个人架起来。
高个的男孩低声在小乐耳边说了几句话，小乐先是摇头不答应。
“他是我表哥！”
一口拒绝了这些人，可是心里比谁都清楚和林夏再不可能童年那样亲密，那种难过可以把整个人都淹没，呼吸困难。
之余，他还是再次回想童年那些美好的时光一番。
——林夏。
——你还记得吗。
——大概不记得了吧。
——我自己也开始模糊了。
那时很美丽，而现在呢——
——而现在，我们像隔了一座山，无法逾越。
——而现在，我们已经陌生，好像再不能抵达对方最深处，那个女孩那么轻易地横在我们之间。
日记：
林夏，还记得我们上次的见面是什么时候么？
是炎热的夏天，升入初二之前的那个夏天，你来到川海，那个时候你已经沉默得一整天都难得说上一句话。而那些天里，我遇见了第一个喜欢我的女孩子，她叫“妖妖”，几年后当你再见到她，大概已经完全印象了吧。可是，现在她不再属于我。
06年夏天小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