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嫔摆摆手,一边将人让到屋里一边道:
“什么过不过意得去,没那些个说道。我这人平时接触的人也少,连皇上都习惯了我这性子,没办法的,好在宇儿不像我这么沉闷!他喜欢你,你也能陪着他玩儿,这才是我最高兴的,所以那珠子,你就安心收下吧!”
瑾嫔说话时总是带着淡淡的笑,这种笑其实很官方,是那种不远不近的感觉。
慕容雪有那么一瞬间,就在她的眉眼中看出了一丝熟悉的感觉来。
可也只是一瞬间,再仔细看去,那感觉却又荡然无存。
两人浅聊了两句,慕容雪便提出要接宇儿到莫云轩去玩儿。
瑾嫔笑着点头,自让她将孩子带了去。
看着两人小孩离去的背景,忽然间,瑾嫔的眼里就泛了湿来。
曾几何时,这样的童年她也有过的……
依着东方凌的意思,慕容雪有意地带着东方宇满院子跑着玩耍,其间在西遥出现的地方经过了很多次。
西遥从来没见过慕容雪如此模样,平时她把这个女孩看成是魔鬼,是恶煞。
直到今她才知道,原来慕容雪也有这样孩子气的一面。
在西遥看来,这才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女孩该有的表现。
只是她不晓得,就在这嘻戏的外表下,隐藏着的,还是那颗缜密的心。
两人玩累了,终于回到慕容雪的小院子时,东方凌正在那里摆弄一柄新送来的剑。
东方宇凑到近前也跟着看了一阵,半晌之后挠挠头,坐到院子里的石椅上,一会儿看看慕容雪,一会儿又看看东方凌,若有所思的样子。
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虽然慕容雪并不知道东方凌要试探的到底是什么,不过还是知道,宇儿一定是有所发现。
谁也没问,只等着小孩子自个儿琢磨。
不多时,东方宇终于忍不住,开口道:
“真奇怪,刚才有一个以前从没见过的下人,她的背景好像一副画!”
这话听得慕容雪一阵糊涂,见东方宇还在那儿皱着眉头思量着,不由得开口道:
“宇儿说的是谁?”
“就是刚才咱们去小厨房偷点心的时候,看到的那个烧水的下人。”
她听罢,便知那正是西遥。
于是冲着东方凌点点头,两人心照不宣。
“什么偷点心!”她捏捏东方宇的小胖脸蛋儿,故意差话题岔开。“你是皇子,有什么可偷的!”
正说着,碧晴领了一个老嬷嬷走进院儿来,见人都在,便快行了两步俯了俯身,道:
“瑾嫔娘娘差人来接十殿下了,说是皇上去了那儿,找着要见殿下呢!”
小孩子一听说自己的父皇来了,欢呼一声跟着那嬷嬷走了。
两人苦笑摇头,只道到底还是孩子。
东方宇走了,碧晴也正准备告退离开。
可是刚退了两步却又站住,然后开口道:
“王爷,那位西遥姑娘是新来的,咱们院儿里以前没给她备宫里穿的衣裳。奴婢去内务院领一套吧,毕竟是在宫里,她穿王府里下人的衣裳总不太好。”
东方凌点点头,示意碧晴自去办就好。
待人都离开,慕容雪这才转头看他,疑问道:
“西遥的背影像画,是什么意思?”
东方凌皱起眉,收了剑坐在石椅上,思绪了半晌,方才开口道:
“瑾嫔的宫里挂着一副画,很多年了,我小的时候看过一次。那画上是一名女子的背影,的确跟西遥很像。从前我也没注意,那时候你晕迷不醒,我根本也没心思看她一眼。直到初五那天西伯去世,我帮着料理后事的时候看到西遥很落寞的站在灵前,这才发现些不对。”
“所以你将西遥带回了王府,现在又带进皇宫?”她终于明白东方凌为何明知自己不喜欢还要执意将西遥留下。
东方凌没回答,只是瞪着眼看她,那意思明显就是在说:
“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她耸耸肩,没再追问下去。
东方凌却又开口道:
“其实上次你说西遥有一块儿跟东盛太子一样的玉时,我不意外。因为西伯临去时,我偷听到他对西遥说,如果一个人活得太辛苦,就到东盛国去找怡妃娘娘,告诉怡妃她的名字,再给对方看一样东西,怡妃自然会收留她。当时我只是听到,却并没看见屋子里的情景。不过现在想来,应该就是那块儿玉吧!”
“怡妃……”慕容雪犹自呢喃,半晌,忽地眼睛一亮!
“对了!就是怡妃!怪不得刚才去见瑾妃时,总觉得她偶尔的感觉特别像一个人。就是东盛的那个怡妃!很像。”
东方凌眨眨眼,下意识地苦笑出声儿。
“还真是乱!阿桐跟瑾妃是姐妹,瑾嫔跟怡妃很像,西伯让西遥去找怡妃,西遥的背景又像瑾嫔宫里的画像……”
“不乱!”她拍拍手,“如果她们三个本来就是姐妹,那也就不奇怪了!我第一次去东盛的皇宫里,正好怡妃要跳湖。那时她就在说东盛的皇帝之所以宠幸她,完全是因为她像一个人,就是那个珠子的主人!那必然就是阿桐了。”
“那就是说她们三姐妹一个嫁到东盛,一个嫁到炎赤,还有一个,却是被东盛和炎赤的国君同时爱着……走!”
正说着,忽然就拉起慕容雪的手往门口走去。
“哎!”她被他吓了一跳,急声问道:“干什么去?”
“回府取那颗珠子,然后直接去问怡妃!”
……
两个人风风火火,说来就来说走就走。
当他们终于拿着那颗瑾嫔相赠的夜明珠站到人家的宫院门前时,慕容雪只觉得有些好笑,不由得开了口,道:
“这事儿折腾了这么久,咱们就直接冲进去问,瑾嫔能说?”
东方凌指了指她手中拿着的那只盒子,道:
“有些事情在心里藏得久了,总是希望能够找个人来倾诉的。她若无心再提当年的事,又何苦把这样敏感的东西送给你。明知道阿桐的那一颗就是你带回来的,自然也应该明白对于这件事,你就算知道的并不多,可也不算少了。”
东方凌的话有理,她不再争辩,只随着他一起进了宫院。
院子里的下人见了慕容雪到没有多惊讶,毕竟她常跟东方宇玩在一处,人们早已经习惯看到她。
可是东方凌也来了,这到很是让人出乎意料。
瑾妃向来不喜与人打交道,就连过年的时候皇子们也只是拜了年之后马上就退了出来。
眼下东方凌跟着一起来,下人们不知道这是来找娘娘还是来找殿下,更不知道他只是顺路陪着还是特地而来。
“李嬷嬷!”慕容雪先开了口,“跟瑾嫔娘娘禀报一声吧,就说二殿下求见!”
还不等那老嬷嬷应声,只见正厅里头踱步而出一位年轻宫女,向了他们二人浅施一礼,而后道:
“王爷,公主!娘娘请二位进呢!”
两人对视一眼,只道看来东方凌的猜测是对的。
对于阿桐的事,是时候由一个知道究竟的人出来讲一讲了。
只是将他二人选做倾诉对象,这到是最开始没有想到的。
两人并肩而入,再收丫环引着进了正厅的里间儿。
但见得瑾嫔正坐在贵妃椅上,望着她二人,淡淡地笑。
真是一双壁人!
她在心里轻叹。
东方凌与慕容雪的对现,似让她回到了当年。
那时候,她也是这样从容地走进这座皇宫。见到那个要嫁之人时,有一丝欣喜,却也知道,喜过之后,便是半生的寂寞。
皇家恩宠再多,那也不是完整的,如果有可能,她宁愿学姐姐阿桐,一把火烧了屋子,自此逃之夭夭。
“瑾母妃!”东方凌恭敬地施了一礼,成功将她的思绪拉回。
“来啦!”她开口应声,而后随意地往旁边的椅子上一指,道:“坐吧!我这里简单得很,没那么些规矩。”
两人也不多语,她让坐,他们就坐。
有下人送了茶来,之后便无声而退,屋子里就只剩下他们三人。
瑾妃先是一声轻叹,而后就又像是陷入了回忆,好半天都不开口。
慕容雪不愿看她犹自哀怨,也不想这事情拖得太久。
于是将手里的盒子打开,往前递了递,主动开口道——
“如果我没看错,这珠子跟之前拿回来那颗大的,是一样的吧!”
瑾嫔怔了怔,这才向她手中看去。
见她捧着的正是自己所赠之物,于是笑笑——
“我就知道把这东西送出去,你们早晚都会找来。上一次雪姑娘过来时,我就以为她要问这事情,却没想到只是来找宇儿。”
“母妃!”东方凌再开口,“这事与父皇有关,如果不方便,还是可以不说的。”
武帝对阿桐的感情,单从那次拿珠子换隐逸的事件上就看得出。
瑾嫔就这样对他们道来,如果武帝心中不快,怕是要多生事端。
“不碍。”瑾妃摇摇头,“他早知道我把珠子给雪姑娘,并没说什么。对于阿桐,你父皇现在所怀有的,应该是感情多过爱情了吧!但他绝对不想让那个名字在他的生命中远离,所以,说起来,他是愿意再被一些人知道的。”
“唉!”又是一声叹,“人老了,有的时候就是这样,一方面希望秘密永远都是秘密,可是一方面又希望有那么一两个人能够得知,从而与之分享。”
瑾嫔的话就这么娓娓道来,东方凌跟慕容雪谁也没再插话,只听着她去讲述那当年的故事。
那段故事里头藏了太多关于两个国家的秘密,哪怕只是皇帝个人的情事,但关系下来,却也有影响到如今的人。
慕容雪将那珠子放到桌上,屋子里昏昏暗暗的,它也随之散了淡淡的光。
瑾妃的声音又起,轻扬而幽远。就在她身后的墙壁上,正挂着一副很大的画,那是按着人的比例所绘,画面上,是一个女子的背影。
慕容雪看去,不得不承认,那的确像极了西遥……
“她就是我的姐姐,阿桐。”不用回头,她也知道慕容雪看的就是自己身后那幅画。“苏欣桐,她的名字。”
东方凌点头,他知道,瑾妃的闺名,是苏欣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