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别再给我弄出状况来。”隐逸附下身,凑近了她的耳际,小声道:“把这场冬围忍过来,我就不再留你。愿意跟我回东盛呢,我便带上你,从此定不亏待。若是想回到凌王身边去……”他的双眼微眯,直盯盯地看着不远处对面而立的东方凌,半晌,却是一声轻叹——“那就回吧!”
慕容雪眨眨眼,自隐逸的这番话里她竟是听出了几分落寞。
不解地半仰起头打量了去,这一动,却刚好与他凑到近前的脸碰个正着。
两人的鼻尖突地碰到一处,彼此的呼吸就这样变得近在咫尺,触手可及。
隐逸没动,慕容雪却一下子跳了开去。
不但跳开,她竟还下意识地往东方凌所在的方向看了一眼。
这一眼,刚好与那带着怒意的目光砰然相撞,将她的尴尬又添了几分。
好在这时候武帝已然开口,将这一份尴尬适时地化解了去。
但听得他道——
“炎赤冬围,百年不变!今我皇族亲贵朝野重臣皆聚一堂,朕特将这把御用的落日弓做为奖赏,赐给今日的头筹!”
此话一出,下面人声鼎沸,人人都对武帝正高高举起的那张弓垂涎三分。
有懂其价值的人不由得连连咋舌,暗叹今年的冬围皇帝实在是重视,就连这落日弓都打赏出来了!
说起这把落日弓,实在是颇有些来历。
据说这是在武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先皇亲赐的,这把弓在当时已经伴着先皇出入沙战数十次。
不知道有多少回是凭借着其估优良的性能让先帝将箭术使到最佳。
给了今上之后,这把弓又历经沙战二十年,直到炎赤国的战事暂歇,这才得以被擦拭一新,供于宗武大殿。
武帝曾在几年前就说过,总有一天,这把弓会由他亲手送给一位真正有能力承得下炎赤江山之人。
那时候太子还在位,听了这话免不了心中犯了膈应。
但也成功地将他那一身懒散赶走一段,养尊处优惯了的太子着实苦练了一阵骑射。
只可惜耐性太差,寥寥数月便又放下。
武帝看在眼里,也只得一声轻叹,从自再没有提起过此事。
而今天,这落日弓再一次被拿了出来,精明的人们立马就明白,看来这炎赤国的太子之位,今日也算是能再有个归属了。
慕容雪自是不明白这其中究竟,只是发现武帝这话一出口,不但底下的臣子们现了哗然,就连那几个站在对面的皇子有了不同程度的反映。
当然,为之动容的人固然是多,却不包括东方凌。
那个人除了刚才看向她是露了些许的怒意,之后便又冷起一张脸,像是塑雕像一样负手而立在原处,完全不为周遭的变化所动。
慕容雪暗道一声佩服,很多时候她的确是佩服东方凌的,这个人比起她来要淡定了不知多少。
当然,那淡定的外表下,罩着的,却是一颗强大又腹黑的心。
“炎赤国要选太子了。”隐逸幽幽地开口,声音控制得刚好够慕容雪听到。
她“嗯”了一声,随即开口问去:
“你怎么知道?”
他笑笑,抖了抖沾了雪花的斗篷,再一次埋怨这炎赤国的天气。雪,似乎是这里最常见的事物了。
“你看那些人!”他朝着一众臣子呶了呶嘴,“打从皇帝亮出了那把弓,他们的议论就没停过。还有那几位皇子,一个个儿摩拳擦掌的,明显的对那物垂涎万分。想来那把弓定是有些不寻常之处,不然怎会引起人们如此反映?”
“不寻常之处就是与储位有关?”慕容雪轻哼,“你怎就如此确定?”
“因为我是太子!”他不置可否,“我身在此位,自然更明白其中究竟。炎赤是国,东盛也一样。一个国家皇族的五脏六腹,说起来就是那么回事。用心去想,自然就会明了。”
这一次慕容雪没有与之争辩,她甚至愿意相信隐逸的话。
正如他所说,他本身生在皇家,对于这里面的事自然再清楚不过。
至于,也比她这个半路出家的人看得透彻。
她这样想起,不由得将目光幽幽地投向了东方凌。
两人之间隔着正中间的空场,那是用来给人们叩拜皇帝的地方。若是一会儿有人猎了战利品,也会被下人抬到这空场中来由人清点。
她这样看去时,东方凌正漫无目地的望向远方。
那目光中透着不易琢磨的深远,耐人寻味。
慕容雪再一次对这古时人类的成熟程度发出感叹,东方凌不过十六,却老谋至此。
怕是二十一世纪那些上了三十年纪的成年人也比不过他。
就这么寻思着看去,本来一动不动的东方凌却在这时忽地将头一转,直奔着她目光就迎了来。
慕容雪又撞了个大红脸,这样看一个人本就不是什么礼貌的事,更何况这个人是皇子,还是自己要效命的主人。
不过对方却没多想,只是在对上她的眼之后迅速地轻启双唇,以最快的速度吐了一番话来。
慕容雪精通读唇术,几乎就是在东方凌两唇停止蠕动之后便得知了那话里的意思。
他是道——
“不管你是想要干什么,务必见机行事,切不可冲动,更不可擅作主张。”
她深吸了一口气,继而点头,做了一个请其放心的表情。
就算他不说,她也得好好想想。
报仇固然要得,但是性命更加重要。
她是为那慕容霜可怜,但还没有善良和冲动到为了报她的仇而搭上自家性命的程度。
慕容雪,她始终都是国安局里那个沉默少言同时又犀利毒辣的蝎子。
蝎子可以去毒伤别人,但却不会抛却自己。
当别人的利益与自己产生冲突时,她要保的,永远都是自己的命。
见她点头,东方凌不再说什么,又自顾地将目光移开。
只一瞬,又复了那般平静。
他明白,慕容雪若是想做,就算他想拦也拦不住。
而她若是不想为,他不用说,那丫头也会自保安危。
可还是忍不住想要出言提醒,此时的慕容雪站在隐逸的身边,让他无论如何也放心不下。
“他对你还真不错。”头顶的声音又再次传来,慕容雪却没理。
她正将全副心思都投向场内,这时候已经有大太监将此时冬围的规矩大声地宣布了开去,而下面准下场行猎的人们也已经做足了准备,就等武帝一声令下策马拉弓,直奔前面的枯树雪林而去了!
“第一轮没什么好看的!”隐逸在椅子上坐下自顾地解释着。
而与此同时,对面的一众皇子也走到各自的位置坐好。
“嗯。”慕容雪跟到他身边,轻哼了声。“都是些下去热场的将士,真正的主角是第二轮才出场的。哎?”她突然看向他,“你去么?”
隐逸点头:
“当然去。”再一指对面的那一群人,道:“跟他们一起!”
正说着,常欢轻步上前,将一支箭递到隐逸面前,道:
“主子,这就是给咱们这边准备的箭,箭柄上都刻着各人的名字。”一边说着一边指向箭柄处,慕容雪凑到近前,只见上面工整地刻着一个“隐”字。
“知道了。”隐逸摆摆手,没再见那箭看去,到是将目光投向了坐在武帝不远处的老硕王。不多时,以肘间碰了碰慕容雪,道:“你看,那老头子指不定在打什么鬼主意呢!”
她依言看去,果见硕王正以手柱腮,自顾地思量着什么。
一时无话,过了半个时辰,刚刚下场的人陆续回来。
各自的战利品也被扔到了场中,多半都是些小兽,以鹿和兔子居多。
“啧啧!”隐逸连连扎嘴,“炎赤国真是不行,我要是在我东盛,珍禽野兽的种类可就会多的数不胜数。”
慕容雪白了他一眼,残忍地提醒了句——
“那又如何?东盛不还是附属在炎赤之下!不然你也不会迁里迢迢来送这一趟贡品了。”
一句话,触到隐逸的痛点。
他再不言,但却明白,这样的附属不会一直继续下去。
早晚有一天会有一方绷不住,或是炎赤想要彻底收复,亦或是东盛起身反抗。
他期待那一场大战,却也明白,战争的苦难,承受最多的,便是黎民百姓。
但是父皇曾经说过,胜利总是要流血的。
想要子孙后代千秋万福,就得豁得出去先人的骨血。
这一轮谁输谁赢没有多少人在意,哪怕是武帝给了第一那人一百金的奖赏,人们的全副心思还都是集中在第二轮中,皇家人的比试。
当然,这皇族间的比试不只局限在众皇子之间,而是包括了所有愿意下围场去的东方一族。
也包括隐逸。
只不过在武帝亮出了落日弓之后,旁人似乎都成了陪衬。
人们真正在意的还是哪位皇子能够拔得头筹,摘下那把落日宝弓。
对于几位皇子,重大臣心中其实早就有数。
那把落日弓十有八九就得落到二皇子东方凌的手里。
皇家兄弟一共十人,太子被废,不计在内。
剩下的九人中,十皇子东方宇和九皇子东方易太小,不参与行猎。
八皇子东方汐的母妃是奴役出身,武帝对他自来就不太上心,骑射功夫学的自然也就不好。
七皇子东方湛早封了藩王,过了十一岁生辰就要去往封地,自然是不在储君的选择范围之内。
六皇子东方阳性子明朗,功夫超群,小小年纪就已经跟着武帝有过一次出征的经历。
按说是个争夺储位的好人选。
只可惜他本人无心皇权之争,到是从小到大都死心塌地的跟着东方凌身后,像是一个小跟班儿。
而五皇子东方皓天生有疾,左足是跛的,皇家不会选择一个有残疾的皇子来继承皇位。
四皇子东方墨为人和善,不好争不好斗,只跟笔墨纸砚亲近。十四岁的年纪,就已经开始为炎赤修书。他相识满天下,却都是些文人雅士,摆明了一心向文的立场。
至于三皇子东方寒,想想看,也就只有他跟东方凌算是有一番较量。
但是有明白的人暗里分析了一下,又实在觉得那东方寒真不是东方凌的对手。
他的野心太过外露,近两年拉帮结派的动作也太过明显。
武帝虽然没在明面上指出,但只凭着东方凌封了亲王而他却还只是个郡王这一点上便不难看出,武帝对于这个儿子,还是有所保留的。
当然,东方凌也不是真的就稳操胜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