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瞧着孩子包袱里面有一封信,拿出,竟是与她的。她问那侍女,“日后有何打算?”侍女道,“如今这府里只剩两位夫人,长将军德里也跟着王爷去了。奴婢是跟着公主来的,本该回党项。可奴婢放心不下小王爷,若是姑娘不嫌弃,可否让奴婢继续照顾这孩子?”
千雪瞅着她对孩子的真情,便问,“你叫什么?”侍女道,“奴婢叫绾清。”
千雪径直打开信贴,只里面写道,“千雪见启,吾知吾亡,姑娘必来探望。从此阴阳相隔,本不该再多言。但怀中腹肉,甚是揪心。托付孤儿,感激之恩,来世再报。君之凄凄,吾日夜不眠。天觉亮,才知此情来的惋惜。初识时,思奇曾问姑娘,可能珍惜已有的?不觉梦,回头竟已容颜老,恩未断。吾之心意,姑娘定能深深体会。今日绝言,此生情尽,来世再续!”
一颗泪珠打落在短短的几行字迹里,没落了记忆中的容颜。耶律休哥从她滑落的手心里拾起信,不禁叹道,“只见他们相似的性子,断不会有如此刻骨铭心的情意。今日看来,倒是我错了。安隐的舍身,思奇的刚烈,恐要应了你当日那句不离不弃,生死相依了……”
千雪撩起悲恸的眼皮,喃喃道,“当日的祝福词,如今却成了埋葬他们爱情的坟墓,许是我错了,本不该说那样的话,仿若诅咒一般……”
“莫可胡说!”耶律休哥忙止住她的话,瞥了话题道,“如今怀了身子,不痛快,伤心之事最好少想,人世本就难测,连你的歌声里不都在唱,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她转眸道,“你还记得?”他笑道,“你的歌词,你的曲调总不同于旁人,我怎能忘了?”他瞅着她已微显露的小腹道,“已三月有余了吧?”她低眉点头。他复道,“后日皇上和太后为韩隐准备了庆功宴,可有准备?”
她凝眉,耶律斜轸曾与她提过,她没回话。只因现下她没有心情见任何人。耶律休哥瞅着她道,“一家欢喜,一家悲,你是个心思细腻之人,他必不会勉强你。只接下来的日子少不了应付。即便安隐还在,他亦是不愿见你如此伤心。”
她撩眉道,“我明白,我会去。”旋即她问,“知瑶在府中可习惯吧?”他眉角露出一丝笑容,捂着胸口道,“伤口还未痊愈,恐最近几日是回不来了。”
说完,便溜出门外。她瞅着他箭步如风的背影,这样的话恐只有知瑶才会信。
宫灯点起,香烟寥寥,篝火燃起,千雪独自坐在女眷宴席的最末端不打眼的一桌,瞅着眼前歌舞升平的夜,心中淡漠无语。这样的热闹,这样的欢声笑语她虽早已习熟,却从不喜欢凑热闹。换做从前,她可以躲在一边,自个偷闲。如今却要坐在这里陪宴,只因她已是北院王府中的一份子。即使是个耶律斜轸身边没名没分的女人。
“司徒姑娘一向可好?”一把声音从身后传来,千雪抬眸,忙起身作揖道,“见过族长!”呼哧候是契丹八部之一涅剌部的族长,她是自上次见过一面后,才闻得的。此人虽长相丑陋,但耶律休哥曾说过此人自小精通佛法巫术,总有一些异于常人的怪异想法,而且十分相信灵异幻象之说,但心性善良,从不与人结恶。
呼哧候双手拱起道,“姑娘已是北院王爷之妇,又得宠爱于一身,怎可行礼?”千雪温笑道,“族长是长辈,理该如此。”呼哧候立刻凝眉道,“本长才比耶律斜轸长两岁,哪里成了你的长辈了?”千雪见自己说错了,正欲解释,他摸着自己的脸复道,“难不成又老了,亦或是没消胡子?快,帮我瞧瞧,是不是眉角长了皱纹?”
千雪掩唇笑着,又见他搞怪的模样,越发觉得好笑。呼哧候抬眸道,“总是把姑娘逗乐了。”千雪愣住,他笑道,“与姑娘一别已有两年,上次匆匆,未曾与姑娘细谈,今日有一问题,姑娘可否解我心中多年疑惑?”
“不知族长需问何事?”她道。“姑娘来自哪里?”他细瞅着她。她道,“汴梁。”“又来哄我,这话上次便说过。姑娘何必与我装糊涂?”他道。她低眉一笑道,“族长对自己的想法深信不疑,又识得天相之变,空间灵异,何必明知故问?”他惊然,瞠目兴道,“时空转移,果真世间有此异象?”
千雪摇头皱眉道,“其实我也不知。只知倘若某物运动的速度超过光速,时光倒流亦不是不可能……”
呼哧候仔细听着她的话,甚是不解,更加不明白她在说什么。只低头瞅着她略显的肚子惊诧道,“可否让我摸摸这孩子?”
千雪点头道,“不知为何,我的反应特别厉害?夜里睡不着,吃饭也吃不安神?”呼哧候手扶住她的小腹笑道,“莫怕,莫怕,姑娘来到这里便是咱们的福气,这孩子机灵活泼,聪明好动自是有的。而且有孕之女子,体质不同,反应也各一。且让我点拨与他,再开两剂药,姑娘定好。”
“亦不知是男是女?”她自顾嘴里嘀咕,不曾想,身后一人猛地跨来,扯她在身后,冷眸瞧着呼哧候,“族长可要自重!”
千雪拉着耶律斜轸的袖角,欲开口,却被他冷冰冰的眼神瞪了回来。呼哧候耸耸肩,不理会气恼的耶律斜轸,只对千雪双手拱起,作了一拜,旋即潇洒迈步而去。
千雪被前面的耶律斜轸拽拖着而走,凝眉瞅着他道,“你生气了?”他自顾拉着她的手,蹴蹴朝前走。她讨好道,“回头看一眼嘛?”他不回话,亦不止步。她娇嗔着,“大不了我以后见了男子便躲开,可好?”
他突地止步,凝眉瞅着她冷声道,“我生气的不是这个?”“那是为何?”她扬眉,顺势挽起他的手臂问。“是因为……”他正欲开口,旋即咽了回去,打横抱起她道,“回帐再说。”
千雪被他呼啦啦的抱着,拧眉瞅着不远处灯火异常明亮的大帐道,“那帐外之人为何如此行色匆匆?”耶律斜轸向她眼神看去的地方瞧了一眼道,“好似公主的帐篷。”
千雪被放在一张虎皮地毯戎上,思着他口中所说的公主?萧后的长女早已在三年前出嫁塞外,次女铁镜公主一直住在幽州城下的太庙里,代母礼佛,未曾听说回宫帐。会是谁呢?
“笑一个给我瞧!”耶律斜轸自身后拥住她,轻声在她耳边道。她转眸怔然,原是因为这个生气?她对他扯开嘴角,绽开眉眼。他凝眉,与她异口同声道,“笑比哭还难看!”
他顿住,点住她的额头道,“你自己也知?”她皱眉道,“好端端的我如何笑的出?”他搂住她道,“他与你说了什么?”她抬眸道,“他叫我好生休养,还说孩子很好,本来他要告诉我是男是女,不曾想被你吓走了。”他凝眉道,“他那迷信鬼神,妖言惑众之话你竟也信?以后不准与呼哧候来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