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雪?”四郎抬眸,瞠目。旋即千雪身后那人也缓缓放开手,她回眸,竟见一身辽军军服装扮的杨六郎意外惊诧的身子立在她面前。
“六哥?”千雪同样意外,惊喜。杨六郎甩袖,身子至一旁,撇开脸,冷声道,“夫人认错人了。”
千雪怔然,四郎看着六郎道,“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你走吧。”六郎转身瞧了一眼千雪,便撩起帐帘向外看了看,冷声道,“还是昨日那个地方,我走了。”说完,便疾步消失在黑幕中。
千雪抬眸,四郎道,“昨日便听闻你来了军帐,可是他接来的?”千雪摇头,凝眉道,“私通宋国是会被问斩的?”他瞅着她道,“我没有。”她看进他眼神的闪烁,转身道,“那便好,告辞。”
“我有话与你说!”他叫住她的步伐。她回头瞅着他,他近前一步,轻声道,“离此处不远,有座小树林,明日入夜时分,我在那里等你。”
那晚,千雪左思右想不能入睡,四郎和六郎到底在计量什么?倘若他们真的联手,耶律斜轸将会怎样?从前,她还能读出他们的想法,可时移世易,他们个个心思沉重,似乎都在掩藏自己。想来,这便是时间和人事的磨炼!
这些年,她一直守护着四郎,即使平日不见面,只要能听到他平安无恙的消息,心中便安心不少。那日,见他疼爱宗原的模样,她更加确信她当日的决定没有错,他们虽错过了相守,却保的他一世的幸福,足矣!
千雪借着月色踏入那黑兮兮的小树林,未走深几步,便猛地被人扯住手腕,拉入一处阴暗之地。千雪瞧着周围,几乎全部被树木遮挡,外面亮光处恐丝毫看不见此处隐蔽之地。
“四……”她刚欲开口,便见身边还有一人,转眸,又是一抹身影,杨六郎冷漠的双手横在胸口。“多年未见,六哥安好,郡主安好,夫人安好?”千雪见他淡漠的神情,便主动开口。六郎转身,闭眼不语。
四郎凝眉道,“老六?”六郎沉声道,“该说的我都说了,你究竟想清楚没有?”四郎转眸看了一眼千雪,低眉不语。千雪明了,瞅着杨六郎道,“六哥要的可是老将军的骨灰?”
六郎和四郎同时看向千雪,千雪转眸道,“倘若骨灰交回杨家,六哥可愿意与我谈个条件?”六郎扬眉。她瞅着他道,“议和!只要六哥愿意劝得皇上议和退兵!”
杨六郎瞅着她淡定的模样,轻笑了一声,旋即道,“好,但我要的是我爹真的骨灰!”她见他疑惑,便道,“六哥不信,千雪到时愿意亲自送到六哥手中。”
“君子一言!”他盯着她。她坚定道,“驷马难追!”
四郎望着六郎消失处,一丝愁绪涌上心头,沉声对千雪道,“对不起,把你扯进来,若不……”“不必说,我懂四哥的心情,我这么做也是为自己。”她转身走出,他道,“这几日瞧你,好似心不在焉?可是遇到难事?”
她摇头道,“王爷这边,我会尽力,只公主那里,王爷要仔细应对才是。公主对你一片情意,万不得已,莫伤她心。”
他点头,望着她渐渐走远的背影,心中顿时一阵悲冷。
傍晚时分,耶律斜轸撩帘迈入,但见千雪正低眉为他缝制一件长袍,便坐在他身边,止住她的手道,“咱们又不缺这些,何必自个儿弄?”她没有抬眸,推开他的手,细细的一针一一针的缝着道,“我女红不好,一直不敢下手,最近终有了勇气,你让我弄吧。”
他笑道,“你喜欢便做,只莫累着眼睛。我可不想整日对着一双兔眼美人?”她瞅着他道,“你从未赞过我的容貌,今儿倒是第一次。”“你不也不在乎吗?”他道。她低眉,思了一会儿,见他拿了一本书陪在她身边,便道,“不用陪我。你每日都要早起晨功,自是累。王爷去睡吧。我再做一会儿就睡。”
他点头,起身,安睡在她身边。她一面缝着衣服,一面听着身边均匀的呼吸,脸上的笑容渐渐散去。随后拿起他衣服下面的令牌和钥匙,自顾轻轻走了出去。
千雪望着眼前的帐篷,她知道杨业的骨灰就锁在里面的一个木箱里。这个秘密是她和耶律休哥醉酒于暖香房时,他悄悄告诉她的,他本欲告诉杨四郎,但恐他冲动行事,便一直未说。耶律斜轸每次出征,都会带着敌将的骨灰,以慰己心。这是他自己的信仰。她拿出令牌在守卫眼前,守卫便放她入内。
打开木箱,里面整齐的排列着十几个颜色各异的小木匣,按照记忆,她取了其中那个绿木匣子,轻放在袖管中,默默松了一口气,只一转身,竟见耶律斜轸冷冰冰的身子僵直在帐口……
四目相对,她竟能镇定的瞅着他,他不带任何温度的声音道,“是逊宁告与你的?”她默着不语。他瞅着她,“他的苦心我明白,但你的呢?”
她淡漠道,“对不起……”她从未想过如何解释,盗令牌,偷骨灰,从她心底做了这个决定开始,她便知她没有回头路了。
“我只想让这一切快点结束!”她道,旋即走向帐口,他冷声道,“出了这个帐,你可知你我要面对的是什么?”她在心中呼了一口气,低眉道,“只要王爷放我出去,千雪定会回来接受这罪名!”
“一个杨家,当真要你我决裂?”他咬着牙根盯着她。她撇开他的目光道,“我只想让战争早些平息……”“亦或是为了他!杨延辉!公主的驸马爷!”他眯眼,她瞠目。
“你以为我是瞎子吗?他每一次看你的眼神都含着某种深意!”他几乎是压着声音喊出。缓缓看着她,凝声问,“你究竟还瞒着我什么?”
她闭了闭眼,目光沉沉,旋即扑通跪在他面前仰头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跪在你面前求你,让我把骨灰送回,从此,我和杨家便两无相欠,求王爷成全!”
耶律斜轸握着双拳,抬眸直直的望着前方,双脚猛地迈开步伐,跨前一步,寒着背影对着她。
千雪起身,正欲迈步,突地转身坚定道,“千雪定回来伏罪!”
另一面,杨四郎单膝跪在耶律金娥面前,徐徐道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以及当年在岐关沟所发生的一切。耶律金娥身子缓缓向后,闻声聚变脸,凄苦道,“原是你瞒了我八年?”四郎落眉道,“当初苦衷深重,便改名换姓,生怕坏家声污祖先,本想留一口气,在这里苟延残喘,奈何公主前有救命之恩,后又以礼相待,以情动人。原是老天作弄人,与公主结为夫妻,恩爱本欲白头。奈何如今母亲押粮草来此,我本该去探望,却无法出关……”
公主凝眉道,“这便是你终日里长叹短嘘,愁眉不展之缘故?”四郎点头道,“望公主成全?”她思了半响道,“你思母心切,今日盗牌之过,我可以原谅。我亦可以与你金鈚箭,但你需允我一件事?”他道,“只公主答应,穆易定日后报答。”她轻摇头道,“你对天发誓,见完高堂速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