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宫门口,有四五个侍卫正与宫门守卫周旋。听不清他们说什么,只感觉到其中两个的背影甚是不同别人。她想过去看个清楚,又觉得不妥,再细细望去,有两个人倒地,便和他们穿着一样的侍卫拖在一边。当其中一个回头时,她才看清那人的脸,是他们!
突地,身后又是一把窸窸窣窣的声音。四郎和六郎正带兵朝宫门口而来。千雪凝眉,从发髻上取下银簪,划向自己的左手腕,一道血痕留下,她匆匆把发髻插好,赵阳惊呼。千雪急道,“喊救命!”
赵阳莫名,此时正看到不远处的人,焦急喊道,“救命!杨将军,救命……”
杨四郎细细的检查着千雪的伤口,眼神心疼不已。杨六郎则问,“他们真的从宫门出去了?”
赵阳慌乱的点头,千雪是镇定的目光。六郎看向北门口,只剩下四个一旁倒地的宫门守卫,并无他人。派人去追,回探只说未发现踪迹。
“只是外伤,无大碍,最近几日伤口不要沾水即可。”太医向赵恒禀告。赵恒点头叫人送太医。
太医躬身作揖告退,赵恒道,“老太医,年岁已高,那些礼节,以后免了吧。”
待太医走后,四郎,五郎皆围在千雪身边,询问长短。六郎则站立在窗前,若有所思。
赵恒过来道,“何事愁闷?”六郎摇头道,“皇上对耶律高之事可有想法?”
赵恒默了默,亦同他站在一起道,“今日早朝,一半官员同意送回去,一半将欲杀他。”
“皇上的意思呢?”
赵恒道,“父皇一向心高,自是有了决断,此次有人敢单身劫狱,父皇自是心头有恨,打了耶律高个半死,明日行刑。”
六郎心灰,刚刚平复的战争,恐又要激起波浪,只是不知辽国知道此事后,又将如何报复中原百姓。赵光义本是武功夫一个,行事作风不比太祖赵匡胤柔断。他侧脸看向赵恒,若是他坐了皇帝,事态也许会好些。
赵恒见他眼光担愁,便道,“放心,此次劫狱事件,我会独自承担,不会拖累与你。”
六郎急道,“一人做事一人当,属下失职,自是该责,皇上该罚该惩,我绝不会推脱于旁人。王爷本就与此事无关,怎能为我牵连。”
赵恒摆手道,“你是殿前左指挥使,我是总指挥使。你不必在说,皇上自有定论。”
千雪把这一切听在耳中,心中不得不承认赵恒虽性格有些偏弱,却是个极其善于收买人心之人。
她看向六郎,她帮了耶律斜轸,却拖累了他。心中隐隐过意不去。一抹眼神与她相对,她忙低下目光,朝四郎的目光迎去。
没几日,她的伤势已完全愈合。雨滴阶下,一个人矗立,思绪涌上心间。一晃又是一月,日子如飞,她在宫里的生活无忧无欢。仿若这阴雨蒙蒙的天,虽沉闷却掩盖了炎热烦躁,有种浓浓的泥土气息,很清晰亦很清爽,伸手触摸雨身,闭眼,凉意沁心,滴在这寂寥的四方院子,倒也宁静安详。
“你倒是惬意。”睁眼,是杨六郎的身影。她微微躬身,淡淡的看着他。她知他最近一定会来,耶律休哥之事,他不问个缘由,定不会心安。这也是她最近一直烦恼的事。
她倚在栏杆上,静默等着他的开口。六郎近身,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瓶道,“每日涂在伤口处,便不会留疤。”
她道,“已经好了。”
他直接塞到她手中道,“女儿家,留了痕迹,以后如何嫁人。人家都爱美,倒是你总也不放在心上。”
她收了起来道谢。六郎道,“是不是有话对我说?”她翘眉道,“是你有话对我说才是?”
他轻哼,复道,“你这倔性子,何时能改改,救了他们对你有何好处?你可知你谎称他们伤了你,四哥如何心疼,五郎如何担心?就连七郎听闻了,吵着闹着要来瞧你,非要把你弄出宫,你知道他那急脾气,你对他好,他恨不得豁了命的回报。而你倒好,在这自得其乐。”
“我哪有,不过是自哀自叹罢了。”她瞅着他道,“他们曾救过我两次,如此还了,我也安心了。六哥若是非要问罪,拿了我去便是,千雪无怨。”
他瞧着她,许是没想到她会如此决绝地承担起来,低叹口气道,“知你是个重情义之人,可什么事该做,该管,什么不该做,不该管都应是分得清?”
“我知道。但在千雪心中没有宋辽之分,大家都是炎黄之孙,何必争的你死我亡……”
“司徒千雪!”他力吼住她的争断,凝结了眼光道,“并非咱们要动武行暴,辽人在边境杀害我无辜百姓,夺我灿灿土地,侵我煌煌城楼,你可曾见他们手软心慈过?”
她无语垂首,转身默在一边。她说不过他,亦也不愿多说。她是现代人,而他则属于这个朝代,思想根本不会苟同。又何必争论的面红耳赤。
他顿了顿,舒了一口气道,“是我太激动了,你曾说过,咱们之间可以无话不说,我很庆幸有你这句话。不管你和那两个辽人有何牵扯,既然你说到此为止,我便无话了。只是你如今和四哥相爱,便也顾及些他的感受。”
她抬头皱眉小心问道,“他知道了些什么?”
他道,“我何苦敢让他知道,他如今一心念在你身上,你说的话他自是深信不疑。所谓当局者则迷。但四哥心思细腻,此刻想不明白,日后也会知晓。此事便有我来圆说,你大可放心。”
“谢谢。”她十分感激道。六郎松了眉头道,“何必谢,他是我四哥,你是我知交。只望你日后有事便和咱们商量,莫不可随性而行,岂非性命攸关,我何必废这口舌。”
“知道了。”她笑着答应。他对她无奈一笑,随后又从怀中掏出一块白绢包裹,递与她道,“四哥最近沙场训练,恐要闲慢了你,特让我捎来的。”
她皱眉接过,握在手中,原来是个翡翠镯子。瞧着那绿色斑斑,仿若竹叶飘落,心中甚是喜欢,抬眸,六郎早已走到院门口。
她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才喃喃道,“谢谢你,六郎,真的谢谢你的担待!”
这日,千雪与田无尽,墨儿等候在前殿门外。今儿宋太宗突然来了兴致,想要召见子女门在前殿见面。赵阳接了旨意,甚是高兴。在镜中瞧了又瞧自个儿,临出门,还背了一首诗词。宋太宗虽是武夫出生,却是极好读书。那王辟之的《渑水燕谈录》就曾有云:“太宗日阅《御览》三卷,因事有缺,暇日追补之,尝曰:开卷有益,朕不以为劳也。”故那“开卷有益”的典故便由此而来。赵阳当是为此取悦太宗。
看着她兴奋的模样,千雪也为她高兴。毕竟宋太宗再高高在上,再如何不待见她,他终究是她的父亲。没有哪个女儿不想讨自己父亲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