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界惊变,大片的土石喷涌到半空,如同褐黄色的帘幕或刀芒,横亘四方,把大地切得七零八落。
地表先是在巨大的震动中崩裂,露出坚硬的岩石层,紧接着由岩石层裂开幽深的沟壑,土壤和树木滑落进去。
“咻”
一道道渺茫而微弱的白光升起,来自大地深处,向一枚枚渺小的萤火虫,在半空中飞舞,最终没入碎裂的结界,消失不见。
“喀嚓”
碎裂的大地并没有涌现炽热的岩浆,岩石最深处并非地心,而是一片虚无,当整体的大地分裂成一块又一块的时候,便会进而崩碎成更小块,接着更小,不断分崩离析,直到虚无。
“这……不要……不要啊!神社最后的一块净土,不要在我手上毁掉!”
弥生琉璃痛苦的喊叫,大悲大哀,身体仿佛一下子抽空了所有气力,跪到神社的石砖上,放声大哭。
没有昔日的冰冷和坚强,没有方才的顽皮和狡黠,她只是一个女孩,一个死去了家的女孩,灵界的崩塌,等同于摧毁了弥生琉璃心底最后一根支柱。
徐川默然,纵然经历了数千年的风风雨雨,但面临世界末日般的景象,心底同样掀起一道波澜。
特别见到弥生琉璃的悲恸,他更加不知道如何开口,安抚她?还是保持沉默?
徐川选择了后者,哀痛始终要她自己走出,他给不了她什么。
“可恶!”
狸若丸痛恨地咬牙,小爪子攥紧,一脸自责:“白夜叉大人,我来晚了,无法守护大人留下的灵界,罪该万死!”
可是,多少自责和悲伤都是无用的,灵界依旧在崩溃,在毁灭,无数树木灰飞烟灭,化为虚无。
位于灵界中央的神社受到巨大的冲击,有大裂痕延伸到鸟居,结果震得神社差点翻过啦,鸟居漆红的神木上裂开细缝,险些崩断,神社结局差一点破碎。
好在弥生琉璃提前加固了结界,终究是勉强支撑了下来,灵界像一个美好的泡沫破碎了,虚幻的景色逐渐消失,像是海市蜃楼,回到了现实世界,周围还是树林,不过透过树林,可以看到远处的建筑。
“回到现实世界了?”徐川一愣,他本以为神社会跟着消失呢,没想到保留了下来,乾坤挪移般从如泡沫破灭般的灵界,降临到了“凡界”。
“毁了,灵界没有了。爸爸,女儿无能,没能守住灵界。”弥生琉璃大哭,眼泪像断线的珍珠往下掉。
徐川知道弥生琉璃需要发泄,所以任由她哭。
“哭吧,把心中的悲伤全部哭出来,会好受些。”徐川轻声道。
“诶,百年光阴,宛若泡沫般转瞬幻灭,终究是没见上大人一面。”狸若丸老气横秋的叹息,细长的胡须轻微颤动。
“狸若丸,你可知是什么情况?”徐川低头问道。
狸若丸长叹一声,不过丁点大的小东西,却像个万年王八活了数百年。
实际上,狸若丸作为妖怪,的确活得足够长了,不过和徐川比起来还是小巫见大巫。
“灵界是白夜叉大人开辟的,它死去了,灵界定然会崩溃的。”
“方才像白色萤火虫一样飞走的东西,是构造灵界最为基本的元素,是灵性物质,是白夜叉大人的神力,灵界破灭,所以又回归到原本的世界了。”
“灵界,至于现实世界,好比湖面和水下,像一面镜子,可又是真实存在的。神社,则是湖边的房屋,同样也是真实存在,同时还倒映在湖面上。”
“我明白了,湖上好比灵界,真实的神社位于湖上,而湖面下,也就是现实世界也有,只不过类似于倒影。现在灵界破灭了,存在于湖上的神社随之沉入了湖泊,也就是说原本的倒影,被实体取而代之了。”徐川恍然大悟,点了点头。
其实并不难理解,思念通达,自然明白。
“神社暂时还在,我一定要保住神社!”弥生琉璃坚定地说道,重新站了起来。
不得不说,经历多了风雨,一个女孩也可以变得足够坚强。
“狸若丸,你要证明你的话是正确的,否则……”弥生琉璃眼底闪烁着寒芒,一道不属于她这个年龄的杀意显露出来。
她是认真的!
狸若丸可以感觉的出来,如果它先前“敬成神畏为鬼”的理论是错误的,弥生琉璃绝对会杀了它。
对于一个妖气和神力被封印,手无寸铁的狸猫来说,绝对不是一个人类的对手,哪怕是一个女孩。
“我……做不到!没法证明!”狸若丸无奈的说道,“不仅是获得敬畏就可以成为神明的,首先还要有成为神明的资质。”
“我没有,他有!”弥生琉璃指向了徐川。
“他……”狸若丸惊愕地望向徐川,黑乌乌的小眼珠不断打量他。
“还真是,不可相信!本神竟然见到了一个拥有成神资质的人类?不,他不是人类,是一个怪胎!”
“我……先去休息了……”徐川摸了摸鼻子,先告退了,收拾行礼,整理出一个属于自己的房间。
“经历了长达数年的神明试炼,还是有点吃不消,看来……了太久,元神暂时还没有恢复,到达顶峰,亦或者说那个……的影响还在?”徐川自语一声,随意铺了床褥,在榻榻米上躺下了。
一阵眩晕传来,徐川一闭上眼睛就进入了梦想。
徐川离开后,狸若丸沉声问弥生琉璃,道:“小妮子,如今灵界崩溃,结界也破碎了一道,等同于一块肥肉暴露在外界,许多荒津神甚至或祸津神都会蜂拥而至,抢夺这座无主神社的。”
“本神建议,还是由本神接管……”
“不可能,我拒绝!”弥生琉璃坚决地说道。
“我会守护神社到最后一刻,不管来多少荒津神,哪怕战死!”
“……好……,本神会等到你战死的那一刻,然后坐收渔翁之利的。”狸若丸冷笑一声,咧开小嘴,露出一排细密的小牙齿。
沉默半晌,狸若丸低声问道:“白夜叉大人……是怎么死的……”
……
云梦山,昔日的孱弱孩童转眼间长大了,在山林间穿梭,于石崖上腾跃,脸庞清秀俊朗,乌黑浓密的长发狂放披散,体魄强健有力,无比结实的肌肉均匀分布在身躯,充满了力量和爆发感!
他长啸一声,穿金裂石,臂膀抡起,罡风横扫。
“刷”的一下,他一下子窜出密林,“哇呼”叫道,赤脚落在石崖上,来到银色的瀑布前,凝神屏气,野性一下子收敛,变得宁静,整个人放松下来。
“吼!”
一记虎炮拳猛地捣出,飞流直下的瀑布轰然倒流,声势和景象骇人。
直到奔放如狂神的黑发青年收拳,倒卷而上的瀑布这才再次挂落,澎湃的水量轰隆隆奔流而下。
“福儿!”
“师尊!”
一道威严的声音响起,黑发青年闻言,兴奋地转头望去,发现一个麻衣草鞋,穿着自然而随意的白发老者立在他身后,无声无息,不知何时出现的。
“师尊,您说的效法自然,以虎、豹、熊等为师,我已经领悟,传出了属于自己的术法,我称之为‘武’!”
黑发青年高兴的说道,随即献宝一般在白发老者面前耍弄起来,龙行虎步,风起云好,捣拳推掌,虎虎生风,好不神气。
腾挪间,不自觉认真起来,竟留下一道道姿势各异、形态神奇的残影,环绕白发老人一周,赫然打出了百兽的姿态,栩栩如生!
“福儿,你可知罪?”
谁知,白发老者没有赞许,夸黑发青年资质了得,反而语气冷淡的质问起来。
“师尊,福儿不明白什么意思,何罪之有?”本来兴高采烈的黑发青年一下子被浇了冷水,疑惑地问道。
“为师未许你学长生之术,可你偷学寿儿的长生之术,为师未许你学点金之法,可你偷学禄儿的点金之法,该当何罪!”
白发老者平静叙述,列举黑发青年的罪过,最后一声“该当何罪”更是大喝出来,犹如雷霆炸响,震得黑发青年双耳嗡鸣。
老者抬起枯枝手杖,严厉的打在黑发青年的强壮体魄上,结果分明年轻力壮的黑发青年,却好像没有半点还手之力,被白发老者一棍子抽得跪倒在地,轰隆一下双膝磕碎了地面。
“师尊?”黑发青年脸色一变,没想到老者竟全部知晓,洞若观火,连忙磕头赔罪,砸得地面轰隆作响,裂出蛛网般的痕迹。
“还请师尊惩罚!”
“哎,你离去吧。”白发老者没有发怒,反而叹了一声。
“师尊?还请师尊惩罚!”黑发青年坚决说道。
“走吧,走吧,你桀骜不驯,不受管教,迟早惹出滔天大祸,云梦山容不下你。”白发老者轻叹一声,无力地挥动手掌,像是在驱赶黑发青年。
“师……师尊,福……福儿再也不敢了!还请师尊……师尊留下福儿!”黑发青年大为悲恸,声音颤抖着,恳求白发老者收回懿旨。
“从今往后,我不再是你师尊,你也不再是我徒儿!‘福寿禄’三子,不再有你!你……走吧!自求多福!”
“师尊!”
黑发青年跪向前去,要抱住白发老者,白发老者不由分说,无情的展动袍袖,一挥而出,平地掀起一道强劲的罡风,直接把黑发青年刮走,送到天上。
“以后,云梦山再不见你,这锦囊是……是为师给你的最后一件事物,你且收好,死也不要打开!”
最后,一道流光射入黑发青年的怀中,威严的声音在空灵的云山水泽间回响,而他随风被送出千里之外,云梦山飞快倒退,直到消失在他的眼界。
“师尊……!”
这是黑发青年最后一次见到白发老者。
(开会,所以晚了,本来都准备不更了,但是一想,咬牙通宵也要把这章补上,所以……码到这个点才上传!这是我的诚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