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赵金斗，徐飞鹰的小舅子找到没有？”朱山问。
“啊……哦……这小子居无定所，四处游荡，很难找到他，我过去的关系人还在继续找，一有消息会马上告诉我。”
“你要抓紧办。”
朱山口头上说抓紧办，心里却怀疑赵金斗是不是又在说谎，都这么长时间了，不会一点线索都没有！他又想起杨长生跳水的事情，赵金斗明明掌握了不少情况，但不到火候他不会主动说出来，这分明是有意为难。
赵金斗确实找过几个解放前曾给自己当过线人的朋友，也确实一直没有回音。朱山哪里知道，现在赵金斗的心思全在徐飞鹰身上，他在思索如何尽快打发徐飞鹰离开。
散会后赵金斗又打了几个电话询问“快手丁”的消息，同样没有线索。赵金斗坐在角落抽烟，思索着对徐飞鹰这件事到底应该怎么办，他想到黄菊芳对自己的信任，曾一度想向她汇报，但黄菊芳也只是侦查科一个指导员，她没有权力保证自己不离开公安部。再说，要是徐飞鹰不仅告发他抓共产党的事情，还诬陷自己是打进公安部内部的卧底，赵金斗就是满身长嘴都说不清楚“那才是黄泥巴糊在裤裆上，不是屎也是屎，跳进黄河也洗不清。所以，他几次走到黄菊芳办公室门口都犹豫不决。黄菊芳看见赵金斗满腹心事的样子，问他有什么事情，赵金斗都找其他托词敷衍过去了。
晚上9点钟，黄菊芳和张剑文在朱山办公室研究工作。第一件事情是根据杨庆民提供的材料锁定了几个潜伏特务，安排民警进一步监视，以期发现他们上下线的联络人员，第二件事情还没有说，值班的小罗就向朱山报告有电话找他，朱山来到外面大办公室拿起话筒接听，不禁大吃一惊。
“你明？你是谁？徐飞鹰？”
朱山说话的嗓音下意识地高了很多，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什么都想到了，就是没想到徐飞鹰胆敢亲自打电话给他，这是挑衅，也是藐视，朱山恨不得立即抓住电话那头的徐飞鹰，狠狠抽他几个耳光才解气。办公室的民警都惊呆了。朱山立即打开连接着电话的步话机，响起了徐飞鹰的声音。
“对，我就是你们要抓的徐飞鹰！”
“徐飞鹰，你胆子不小，敢给侦查科打电话！”
“用共产党的话说，我也把生死置之度外了！你们的号外是虚张声势，国民党的特工是抓不完的。马家山一仗让你们占了便宜，可没抓住俺！岳父出卖俺丢了老命，俺耍个小花招，你们还是没抓住俺。嘿……”
“徐飞鹰，别高兴得太早，我们早晚会抓住你！”
“好啊，俺可以告诉你们，俺不会去台湾，也不会像缩头乌龟整天躲起来“俺要和你们斗，俺要和共党抗争到底。俺就在你们鼻子底下，派人来抓俺呐！”
“法网恢恢，疏而不漏，你跑不了！”朱山气得满脸通红，脖子上的青筋都冒出来了。
“嘿……这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不过，在抓到俺之前，明天给你们送份大礼。哈……”徐飞鹰说完就把电话挂了。
朱山愣住了！黄菊芳和张剑文也愣住了……
“这狗娘养的，简直太猖狂了！”朱山重重地放下话筒。
“徐飞鹰会不会是虚张声势？”张剑文说道。
“这个顽固不化的刽子手，什么都做得出来。他说的这份大礼，肯定是搞破坏！”
“我同意指导员的推测，徐飞鹰所说的大礼，肯定是破坏行动！”朱山余怒未平地说。
朱山和黄菊芳都没说错，徐飞鹰是想制造一次爆炸行动，可是，徐飞鹰会在什么时间“什么地方实施计划，怎么才能找到具体位置，谁心里都没数。朱山认为，既然是搞破坏，目标应该是要害部门或者是人群聚集的地方，所以“首先要通知电厂“水厂和兵工厂等保卫部门加强戒备，其次，了解一下市政府明天有没有大型集会活动。大家都同意朱山的看法。朱山打电话向刘灿作了汇报，刘灿指示抓紧时间和敌人争分夺秒，一定要查清楚徐飞鹰破坏的具体目标！于是，在办公室的几个人便分头打电话通知。几个兵工厂“发电厂“水厂“国际广播电台及其他重要市政建设单位都有人值班，接到电话后立即向单位保卫部门作了汇报，负责人连夜布置增加保卫力量。但市委和市政府值班员回答说，不太清楚明天有没有大型集会活动，要等明天上班后询问有关部门才知道。
该打的电话都打了，有的落实了，有的要等明天上班才能落实。朱山叫大家先回去休息，在办公室待一夜也不起任何作用，他要大家再仔细想想，有没有遗漏的地方，明天上班后马上弥补。
“哎，赵金斗，你在……你怎么没走？”黄菊芳发现坐在角落抽烟的赵金斗。
“哦……徐飞鹰小舅子没找到，我在回忆过去的关系还有哪些没用上。”
“快回家休息吧，太晚了。”
“科长说得对，徐飞鹰肯定是想搞破坏，我认为他的目标应该是在那些没有警戒“人群聚集的场所，有保卫部门的单位，他不容易得手。”赵金斗说道。
“金斗说得有道理，”朱山点头称赞，“比如说影院，咖啡厅什么的，应该马上通知这些单位。小孙，你值班，这个任务交给你办。”
“明白！”
“金斗回家吧，嫂子该等急了。”黄菊芳说。几个人这才离开侦查科办公室。
在歌乐山镇街口处，新开了一家专门经营煤球生意的门市。没有放鞭炮，也没有花篮，更没有络绎不绝的人群上门祝贺道喜，煤店经营蜂窝煤和煤球，煤店的老板就是刽子手安亚建。这时，宋炳森押着一车煤来到煤店前停下，他吩咐押车的人把煤卸掉。而后走进煤店向安亚建拱手道喜，随即二人进了煤店侧面的一间密室。
“亚建兄，场子算是拉起来了，下一步就是联络咱们的弟兄了。”
“对，咱们多联系一些兄弟，痛痛快快地干一场。”
这个煤店开张后，安亚建和宋炳森把这儿作为联络国民党散兵游勇的据点，凡是到煤店报到的国民党士兵，都给他们钱，并叫他们去串联其他士兵“有了这个落脚点，到这里来的士兵日渐增多。安亚建和宋炳森根据廖一潭的指令，告诫这些士兵不能轻举妄动，最好能找个事情做，安稳地潜伏下来等待时机。对报了到的人按区域分成班“排“连，根据过去在部队的官衔任命了班长“排长和连长，如果有新到煤店的士兵，必须经报过到的人介绍，以防共产党的特工钻空子，组织比较严密。
监视煤店的侦查科民警小王，看见不时有年轻人进进出出，他们也不买煤，进店出店都要观察一下四周，待他下次再看见有熟悉面孔的人进煤店时“必定身边有一个或者几个陌生面孔的年轻人。
小王把这些情况向朱山和黄菊芳作了汇报，朱山指示小王进一步观察“不要惊动他们，特别是不要让煤店的老板发现他的企图。
夜深了，赵金斗睡在床上像烙饼一样翻来翻去不能人睡。平时，赵金斗倒床要不了五分钟就鼾声如雷，像这种翻来翻去睡不着的情况是前所未有的。徐飞鹰的出现，而且是出现在自己家里，这简直是一场噩梦，他多么想只要自己一睁开双眼，噩梦就醒了，徐飞鹰就消失了，但这是实实在在的事情不是梦。赵金斗脑海里像闪电一样回忆着自己到侦查科的这段日子，大家对他从鄙视到信任，自己付出了不少心血，要是现在叫他离开侦查科，赵金斗还真有点割舍不下。但他又想起徐飞鹰的威胁，这只拦路虎对他张开血盆大口，要么被吞噬，要么拔出手枪对准老虎嘴开一枪。赵金斗一时难以决策。
“金斗，怎么还没睡？”秦娟问。
“你还没睡？”
“我知道你醒着，你没睡，我睡得着吗？你那老朋友来了以后，你就变得心事重重的，到底怎么回事？”秦娟关切地问。
“别胡思乱想了，睡吧啊……”
“金斗……能留在公安部工作真不容易，你要珍惜这个机会，要和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彻底断绝关系，我们的好日子才刚刚开始，我想给你生个儿子，我们一家三口会很幸福的……”
“我知道……”赵金斗搂住秦娟，“真是我的好老婆……”
此时，徐飞鹰在一家小面馆监视着赵金斗的家。虽然赵金斗收了金条“但徐飞鹰还是担心赵金斗会欺骗他，出卖他。从赵金斗回家一直到屋里灭灯，徐飞鹰一直观察四周，待他确定没有可疑情况后，才在小面馆买了两瓶酒和一些卤菜来到赵金斗家敲门。赵金斗叫秦娟赶快睡觉，他去开门。
“金斗兄弟，打搅了！”徐飞鹰笑吟吟地进来。
“干什么去了？这么晚……”赵金斗装着不知道他给侦查科打电话的事情。
“俺买了猪耳朵“卤豆腐干，咱哥儿俩好好喝两杯。”徐飞鹰把瓶酒和卤菜放在桌上。
“今天太晚了吧……”
“不晚不晚，人逢知己嘛，心里高兴，我还有话对你说，快拿酒杯。”
赵金斗想酒后吐真言，他要听听徐飞鹰到底想说什么，就拿出酒杯和筷子。徐飞鹰打开酒瓶倒满酒。
“来，兄弟，干！”徐飞鹰端起杯子，在赵金斗的酒杯上碰了一下，一口干完。而赵金斗却只喝了一半。
“哎……不行不行，都干了，俺还不知道你的酒量？”
赵金斗只好干完杯中酒：“既然飞鹰兄说人逢知己，那咱们索性来个痛快。”他从碗橱里拿出两个土碗，在土碗里倒满酒，赵金斗端起碗，“我先干为敬！”他嘴不离碗，一口干完碗中酒。
“痛快……”徐飞鹰也一口干完，“吃菜吃菜，边喝边聊。老弟，听说你留用公安部了？”
“嗨，混口饭吃。”
“好事儿哪，金斗老弟！”徐飞鹰压低嗓音，但却很激动，“蒋总裁制定了游击计划行动纲领，要我们从长计议，用游击战的形式与共产党作斗争。共产党留用你，这是个难得的机会，你利用现在的身份，在共党眼皮底下潜伏起来，随时向台湾提供情报，等到第三次世界大战爆发，配合台湾反攻大陆，那时，你就是国军的有功之臣！”
“反攻大陆？哼……800万军队都打垮了，拿什么反攻？就你我几个臭鱼烂虾，配合反攻大陆？真是痴人说梦！”
“老弟，你别灰心嘛！你是不知道，我们有人！”
“有人？”赵金斗一惊，“真的？”
“咱谁跟谁呀，俺还能蒙你？”
“能有多少人，一个军？就是有十个军又管屁用！”
“哎……人不在多在精，俗话说，星星之火可燎原嘛！”
“现在是共产党的天下，想要燎原可不容易！”
“这你放心。廖司令早就部署好了，要不了多久，我们就会重新竖起国军的旗子，上山安营扎寨，建立游击根据地，然后再招兵买马，养精蓄锐，等到蒋总司令反攻大陆那天，轰轰烈烈干他一场！你跟俺干，俺不会亏待你。”
“飞鹰兄，我现在立足未稳，处处小心谨慎，夹着尾巴做人，不敢有半点闪失。所以，你要公安部的兵力情报，恐怕得等两天。”
“俺知道你是委曲求全。来，干！”
不一会儿，两瓶白酒就喝得一干二净，徐飞鹰已经有八分醉意，赵金斗叫他赶快上楼去睡觉。
第二天天还没大亮，赵金斗就起床来到小阁楼楼梯边偷窥，从二楼上传来阵阵鼾声，徐飞鹰昨天晚上一高兴喝多了，睡得跟死猪似的。赵金斗立即回到卧室轻轻叫醒秦娟。
“老婆，醒醒，快醒醒……”
“这么早，干嘛呀你？”秦娟睡意蒙昽的。
“别问，快起来。”
秦娟急忙坐起来穿好衣裤，赵金斗带着秦娟悄无声息地打开屋门出去“反身把门锁上，拉着秦娟快步离去。
赵金斗要秦娟马上去她妈家，中午以前别回来！秦娟问到底怎么回事儿“赵金斗叫她别问，就按他说的办，并再三嘱咐中午以前千万别回来！见妻子走远了，赵金斗才大步流星地向公安部走去。
赵金斗昨天晚上想了整整一夜，他想起黄菊芳曾对他说，过去的事情已成为历史，别人看不起你，千万不能自己看不起自己，关键是你有没有突出表现；黄菊芳还说，渣滓洞的刽子手非常残忍，只要有一点良心的人，见到烈士牺牲的悲惨情景都会义愤填膺。把刽子手缉拿归案，是侦查科工作的重要部分，要以大局为重，为烈士和他们的亲属，为新政府“为人民真心实意地做事情。赵金斗又想起徐飞鹰杀害唐一鸣的父母和他岳父，让他猛地醒悟徐飞鹰这个没有人性的恶魔是绝对不会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明天徐飞鹰又要搞破坏，如果不制止，老百姓和社会必将遭受巨大损失。思前想后，赵金斗的理智最终战胜了私心和胆怯，决定拔枪打虎。
侦查科的民警早早就来到办公室，民警们都知道了徐飞鹰打电话到侦查科的情况，大家都义愤填膺，精神抖擞地望着朱山。
“同志们，上班的时间就要到了，昨天晚上没答复的单位马上落实，还没联系上的，立即打电话。时间非常紧迫，一分一秒都关系着生死攸关的大事儿，我们要争取在徐飞鹰搞破坏前抓住他……”
“咣当！”门被推开，赵金斗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科长，指导员“徐飞鹰在我家里！”
赵金斗的话就像晴天响起一声震天动地的炸雷，在场的人都一脸茫然露出惊愕的目光，大家面面相觑，不知道是应该相信还是不相信。
赵金斗把一根金条扔在桌上：“现在没时间解释，快！”
朱山盯住赵金斗审视了几秒钟，这几秒钟就像是过了一个世纪那样漫长。朱山真希望时间就此凝固，好好思考一下赵金斗到底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看到赵金斗既严肃又紧张的表情，朱山毅然判断赵金斗不会开这种玩笑，但是这场暴风骤雨来得实在太突然了，让你没有丝毫心理准备。既然如此，那就必须当机立断，机不可失，贻误战机往往就在几分钟时间。
“副科长和小马留下值班，其余的都跟我走！”
朱山一声令下，民警们呼啦一下跑出办公室，坐上警车快速离开公安部。赵金斗坐在副驾驶位，后排坐着朱山“黄菊芳和钟海。
“科长说得对，你认为是最危险“最不可能的事情，敌人可能偏要这样做！我没想到徐飞鹰真的胆大妄为，居然到家里去找我，他用我过去的事情来要挟我，用金条收买我，要我帮他收集情报。那天我想告诉指导员，可到了办公室门口，我又没有勇气……”赵金斗悔恨地说，“我害怕你们知道我过去的历史开除我，我很热爱这份工作，也需要这份工作。但是如果不把徐飞鹰抓住“让他的阴谋得逞，不知要殃及多少无辜群众，我知情不报，就是罪上加罪。我真浑我……”
朱山此时的心情也是感慨万千，他想起赵金斗初到侦查科时自己对他的态度，而赵金斗忍气吞声，委曲求全，现在赵金斗战胜了自己，提供了徐飞鹰的行踪，这需要勇气，需要信任，朱山心中得到一种慰藉，一种释然。他不知道此时此刻应该对赵金斗说些什么，只是在他肩上重重拍了两下。而黄菊芳却懂得朱山拍这两下的深刻含意，她认为现在说一个字都是多余的，她面露微笑，轻轻地舒了口气。
警车开到一小巷外停下，朱山和民警从警车上跳下来，跟着赵金斗快步向小巷里跑去，不一会儿就来到赵金斗的家，屋门还锁着。朱山一挥手，钟海和小罗把住屋门两边。
“金斗，你家有后窗户吗？”
“没有。”
“去开门。”
“好。”赵金斗来到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门。朱山率先冲了进去。民警相继进屋，各自找地方隐蔽起来，赵金斗指指小阁楼，朱山向他点头示意。
“飞鹰兄，飞鹰兄，还没起床呢？给你买了早点，快下来吧。”见没有回音“赵金斗提高嗓音，“飞鹰兄，快下来吃早点！”还是没有回音。赵金斗想想，向朱山示意自己上阁楼去。
“小心！”虽然没出音，但从朱山的口形可以看出来，随即，朱山把自己的手枪扔了一支给赵金斗，赵金斗十分激动，向朱山点头致谢。赵金斗顺手拿起一上衣，警惕地向阁楼走去。
“飞鹰兄，你干嘛呢……”赵金斗边说边走上楼，待来到小阁楼楼梯口时“他把上衣猛地扔上小阁楼，紧跟着冲上去。
“不准动！”赵金斗把枪对准床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