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原石从不会出错,是你窥窃了别人的记忆,交易至此结束。”
“别人?那你至少告诉我别人是谁?”唐觉问。
然而,顷刻间,所有的石像轰然倒塌,更大的力量爆发,眨眼的功夫,唐觉已经冲出了海面。
面前,镜子平平静静地映照着他惊魂未定的面容。
手指受到冲击,从镜面上被反弹回来。
“咔”一声脆响,镜面上出现了些许细细的裂缝,再无异样。
唐觉感觉自己就像搬了一整天砖那么累,《亚历山大大帝》的书正在他手边放着,唐觉捡起来随意地翻翻,没有发现什么不妥之处,他仔细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越想就越觉得不对劲,便匆忙收拾了下衣服,打开门时,浩子和两个守卫都不在了,关于幻枫孩子的危机应该解除了吧?
他小心翼翼地走出两步,没有人来阻止他。
地下室里只剩下几个小伙子,大部分都是哺乳的女人。
“睡死了吧?”小伙子们说,手里“噌噌”地磨着刀。
“没有。”唐觉赶紧说,转瞬意识到这是小伙子们对他的冷嘲热讽,心下生了气,但也不想和他们计较。
“我睡了多长时间?”他问。
小伙子们瞥了眼墙上的挂历,唐觉看去,好像没什么变化。
“不多,一早上而已。安心过头了吧。”
唐觉踩着木梯走上去,教堂外,所有人都忙忙碌碌地搬运着些东西,他们开始修葺那些已经坍塌的低墙,想办法让十字架完整起来,仅剩一面的墙壁也要显现地神圣,而唯一的彩色玻璃,圣母玛利亚的面庞更是洗了又洗。
浩子看到了唐觉,立刻甩开膀子向他跑来,被沈飞舟拦住了,递了个眼色,原来妈妈就在附近。
幻枫也在,她正和妈妈说着什么,即使远远地看着,也能感受到那紧张的气氛。
“过来帮忙吧,风追!”沈飞舟冲他喊,唐觉想到自己还没吃饭,再看周围也没有认识的人,便扭身去了附近最高的一处楼顶。
此时,太阳正是暖洋洋地照着,让人浑身紧绷的筋骨慢慢地松弛下来,感觉异常惬意,而高处的风更是贴心地轻轻吹拂,像只暖人的小手,唐觉不禁沉醉其中。
说实话,以前不觉得楼顶晒太阳是什么享受的事情,但现在看来,简直就是奢侈的享受,就算给唐觉十场签售会他也不换!
天空,偶尔也会飞来几只食腐鸟,盘旋几圈,落在断壁残垣上默默地注视着他,等待着啄烂心脏的时机。
这时,唐觉只要突然跳起,“轰——”地叫一声,受惊的食腐鸟就会慌张地逃离。
“哎,要是人也像食腐鸟那般好对付就好了。”唐觉不禁感叹。他从楼上向下俯视,幻枫似乎和妈妈吵起来了,动作很是激动,而妈妈也不肯让步,继续威逼利诱。
“风、风追……”
唐觉回头,一个胖墩墩的小伙子正站在竖梯口,有些胆怯地望着他。唐觉认得他,被狼群攻击的那晚,要不是这胖子的绳子,他唐觉早就丧生狼腹了。
“冬瓜,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怎么样。”冬瓜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脸颊上的伤疤红肿着,像是提醒唐觉妈妈的不近人情。
“我很好。”唐觉回答,“你呢?”
“很好。”冬瓜说完,脸憋得通红也没说出一个字,欲言又止。
“你有什么话要说?”唐觉问。
冬瓜像是被惊到了一般,抬头傻傻地盯着唐觉。
“我脸上有什么吗?”唐觉摸摸自己的脸,没变形啊,这傻小子呆什么。
冬瓜慌忙摇头:“不,你很好,是我……是我……那个……”
他想了想,下定决心,向唐觉走过来,“十几年前,十一区的情况还不像现在这么稳定,普兽十二徒和他们的渣滓龙经常飞来飞去,抓捕幸存的人类回去。”
冬瓜的话引起唐觉的兴趣:“你见过普兽十二徒和渣滓龙?”
“风追,现在,十一区如果有哪个人站出来说他从来没见过那些东西,那他绝对会成为公认的最幸运的人。”
“是、是啊!”唐觉尴尬回应。
真是有意思,经冬瓜这么一说,他这个自认为天下最倒霉的家伙现在居然成了十一区最幸运的人,这家伙可真会安慰人啊。
“我记得那晚,我和爸爸、妈妈一起蜷缩在过渡带的一处旧商厦,里面堆满了尸体,但爸爸说尸体的腐臭能掩盖我们的气味,不被普兽和龙发现。他们受伤了,妈妈发着高烧,我们没有任何药品,没有热水,不能生火,天又下着大雪,我们的情况真的很糟糕。”
唐觉静静地听着冬瓜的故事,他知道,冬瓜一定是想告诉他什么。
“后半夜,妈妈去世了,她手脚冰凉,血液都凝固了,最后一滴眼泪甚至没能掉出眼眶。爸爸拥着我,说我们不能哭出声,妈妈不希望我们哭……”
冬瓜说着,狠狠地抽着鼻子,抹掉眼角的两颗泪蛋儿,“我们看着窗外,风把我们冻僵了,似乎麻木了我们的悲伤,我感觉我也要死了,不会活到第二天。突然,雪地里有了动静,我低头看时,那里正在走着一个小孩。”
唐觉眉头挑挑,不可置信:“小孩?”
“是,冰凉的雪地里只有他一个人,他身体很虚弱,几乎走不动路。”冬瓜确认,继续讲自己的故事:“爸爸把我安顿好,飞快下楼,我没有看到他走出大门,但看到小鬼畜看向了大门。我知道,爸爸一定在那里。然后他回来了,他说,那小孩是个鬼畜。”
“和我一样?”
“是的,风追,和你一样,寒冷的时候皮肤都会有着瀑布的光泽。而且,他也是不完整的,没有人陪伴他。”
寒冷的时候皮肤会有瀑布般的光泽,而且不完整……唐觉听到这些特征时已然震惊,但他不打算继续深问,冬瓜虽然救过他,但目前来看,他并不能得到唐觉的完全信任。
倘若让黑教堂的人,还有妈妈怀疑到他,恐怕一个简单的“失忆”是搪塞不过去的。
冬瓜并不理解唐觉的心理,他继续忘我地回忆自己的经历。
“爸爸本来不打算再去管他,但很快,他还是下楼了,这次,我从窗户里看到他走向了那个小鬼畜,两人都很警觉,互相防备着,随后,爸爸蹲下身去,和他说着什么,隔着好几步的距离。”
“后来呢?”
“爸爸回来了,他说,他想邀请小鬼畜进到大厦里,我们有一些干粮,妈妈的那份,我们可以让他充饥。”冬瓜说,低下头去,“但他不想回来,爸爸说他不肯安顿下来,因为哪儿对他都是不安全的,就像我们人类,哪儿对我们来说也都是不安全的。”
“爸爸真的不打算继续管他,但后来,他从窗户上丢出一块干馒头,他没有继续关注那家伙,只是坐在妈妈的尸体前,久久都不说话,后来我看到他偷偷地哭了,他没撑几天也走了,流浪了三天后,黑教堂收留了我,那个男人让我称呼他为妈妈,我是他的儿子,要对他绝对忠诚。”
这真是一个让人心酸的故事,唐觉拍拍冬瓜的肩膀:“你们做得很对,我想……是的,那个小鬼畜一定会感激你们的。”
故事到这里应该算一个完结,然而,冬瓜却着急了,他一把抓住唐觉的胳膊:“可是,我真正想对你说的不是这点,而是我从窗户上看到的另一幕。”
大概是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妥,他慌忙缩回手去,低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碰你的,求你别生气。”
“你刚才说另一幕,是什么?”
冬瓜嘴唇动动,语气极为神秘:“那些和尚。”
简单四个字,再次戳中唐觉:“和尚?”
冬瓜盯着自己的脚尖,像是回味着一场噩梦,纠结而恐惧:“他们不是活着的人,他们是鬼魂,我看得到,他们突然出现,突然消失,在雪地里时隐时现,尾随着小鬼畜,就像一群趁着夜色追债的幽灵!”
……
唐觉抹了把下巴,狠狠地搓搓脸颊,好让自己更清醒一些:“他们,那些和尚做了什么?”
“他们的手里抓着一把蓝色的小石头,那些小石头在风里像雾一般消散着,它们真的很漂亮,但是也很诡异,和尚们想让小鬼畜看到他们,但是小鬼畜看不到……”
“为什么?”
“我不知道。他们发现我可以看到他们之后就消失了,以后没有再出现。”
唐觉赶忙问:“你知道那些和尚的底细?”
“不知道。爸爸说我是太想妈妈了,看到了幻觉,后来我也是这么认为的,直到……”
“直到什么?”
唐觉只觉得胸腔里一颗心脏快速跳动,鬼脸佛珠的一幕霎时萦绕他脑海,而冬瓜也终于肯抬头直视他的眼睛,视线找到了一个着落,开始变得坚定起来:“唐觉,我看到了那颗小石头。”
所有的好奇和激动刹那间消失,唐觉心虚地转过身去,兀自给冬瓜留了个脊背,“什、什么小石头?”
“妈妈让我监视着你,从某个你不知道的暗眼,我看到了那颗蓝色的小石头,它们懂得找到自己的归宿,它们找到了你,我看到了。”
“嘘——”唐觉赶忙捂住冬瓜的嘴巴,制止他激情四溢的演讲,顺便向四周看看,他庆幸自己现在是在楼顶上而不是在下面教堂前搬石头。
“这些事,你告诉妈妈了吗?”他小声问冬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