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男主角的故事
文/吕蔓晨
在下笔之前，我决定要写一个真诚的故事。我十八岁的时候，突然很难分辨什么是真实，不知道你们是否这样。我每天吃西红柿，我跟同桌肥肥说我最爱的水果就是它，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肥肥，一个胖女孩，这是真的，我敢保证。我十八岁的四月中旬，我们俩开始疯狂地想要瘦下来。凡事都需要一个理由，我说我想在第一次做爱的时候让他摸到我平坦的小腹。
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我的故事应该从我嘴巴烂了开始说起，2012年的五月末尾，很多事情都即将匆忙地结束。在这段时间里，有一部韩剧风靡全国，源于一个王世子千里迢迢穿越时空来与我们相会。这样的五月是一个奇妙的夏天，小培跟我说它的名字叫《屋塔房》。其实也不是这样开始的。我的笔动起来意味着每一个开始。这样说来我无时无刻不在开始。很显然，它是一个矛盾，翻开政治总复习50页，上面清清楚楚地写着：矛盾就是反映事物内部对立和统一的关系的哲学范畴，简言之，矛盾就是对立统一。
说这些毫无意义，但我先前说过，我要写一个真诚的故事，倘若我说我在五月的末端嘴巴烂了是因为小培，那它们便可以奇妙地串联在一起，变成一个整体。我先前得出经验，这世上没有一个人愿意在空闲愉快的时间去欣赏一个陌生人的支离破碎。就好比王世子出现在21世纪带着英俊的相貌。小培是一个大嘴巴的男孩，有一个简而化之的轮廓，走路的时候脑袋呈30°倾斜。这不能代表什么，很多人走路的时候都喜欢歪着头，并没有人因此而发现什么与众不同。可小培是我来到高中碰到的第一个比我大的男孩子，并且沉默寡言，在一年前的炎热夏天，我与他相识。我相识他的时候一切都是美好的样子。朴素，阳光，纯净的心，我看着他眯起来的双眼，我说不清那到底是忧愁还是哀怨，但我认定它是不同寻常的。在我心目中他是一个诗人，说白了，这种分类标准纯粹建立在女孩子的身份上。以至于，我的喜欢，与他是否是小培都没什么关系。
其实我无比讨厌写关于自己的故事，事实上我的故事乏善可陈，大多数都是一些主观堕落的情绪以及循环重复的自我暗示。但我同时因为它们而蠢蠢欲动，我无可避免的开头，在开头末端再一次提到小培，这让我，让所有熟悉我的人厌烦。我确定我不喜欢他，在很多个白天与黑夜里，我确实因为他而流泪欢笑喋喋不休，但这真的不能证明什么。从一开始，他就是被选择公布于众的客观存在，我无比顺畅地告诉所有人我欣赏这个男孩，每个女孩在被动生活中都需要一个慰藉，而小培作为它的具体存在，被我填充了许许多多无法释放的感情。这些感情来源于另一个男孩，它是隐晦的，我不知道上帝安排我在这样一个时间认识他是否别有用意，可我因此而变得柔软，这是真的。在小说的开头我说要下定决心写一个真诚的故事的时候我不敢确定自己是否有勇气把他从心里头揪出来。他离我太近啦，我们在相同的一个立体几何里，有无数条相交直线同时从我们身上穿过，甚至我们还处于同一条直线上。虽然我的左边有一个巨大的肥肥还有一个、两个、三个、四个障碍物但我仍旧能看见他。他同样是一个大嘴巴男孩，有所区别的是，他是厚嘴唇，比正常人大概厚了一倍。安妮宝贝说过一个男人，说他的嘴唇是天生用来接吻的。后来看见他，我的脑子里便时不时地冒出这句话，他的粉红色嘴唇，像一块吸水海绵，眼泪都在里面。从现在起，我真诚故事的主人公出现了，我要开始记起他，从现在起我的身体将变得柔软，这是真的。
高二的时候我选择文科进入了美术班，他本是美术班的，并且画画不错。而我呢，完全是稀里糊涂的，理由倒是给自己选了一个——为了考上一个好点的大学。本质上，凭我那点可怜的学习成绩考上本科的可能性微乎其微，并且我认定自己下不了决心努力学习。周围都是齐刷刷的一片，只有一条曲径通幽处，那便是美术，并且行动起来不是太困难。于是，我很理智地选择了美术，好比给自己配上了一把左轮手枪，出发的时候我是英姿飒爽的。
遇见他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儿，好像就是匆匆看一眼吧。可以说是一见钟情，这东西心里怎么想就是什么，没有一个标准。很多人义正词严地说自己相信或是不相信那都是屁话。说实话，没有一个人能真正搞清楚的。
然后我要说的是另外一件事。那时候我还是文学社社长，开学时负责招募高一新生，要画两张海报，分别贴在男生与女生寝室楼里。海报必须要画些什么东西，我画画不好，于是我就想到了他。其实我也是故意的，想借此机会与他说说话。我骨子里还是一个害羞并且自卑的女孩子，虽然平时表现得大大咧咧、满不在乎的样子，但因此更害怕一些别人忽视的小细节。当时与我较好的一个女孩叫林微，可是现在我俩成了陌生人，见面一句话也不讲。当然，这是后话。我想说她真的是一个特别无所顾忌的人，以至于什么事都敢做，并且她是至始至终都存在着一个混乱的状态里，所以也并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么。不过这些都只是我无从依据的想法，并且来源于偶尔清醒的时候。本质上说，我是个自大的人。因为我总认为自己在某些时候是清醒的、睿智的，或许别人不那么看，他们或许觉得我就是个糊涂蛋，就是个傻逼。
且罢，我要继续说接下来发生的事。我让林微跟他说帮我画张海报，当时我们坐在第一大组的前排，而他坐在第四大组的最后一排。所谓相隔甚远，连鼻子眼睛都瞧不大清楚，以至于后来我发现他其实长得并不像小培，只不过眉眼间有那么一点相似。唉，或许这就是宿命。倘若当时我离他稍微近一点就好了，只不过近一点，我就会发现他不像小培，他长得不英俊，他其实和所有男孩一样都喜欢漂亮女孩。
我的命运是我的轮胎，或许我可以拥有一辆漂亮的小轿车，我的旁边不坐着男人。我曾说我的忧愁是一块豆腐干，它裸着上身，我拿着一把刀却不知从何下手。
于是，我的眼前出现的是一幅甜蜜的画面。金黄色的阳光与温柔的男孩，大色块至始至终都是粉红色的。粉红色，是女孩子心底最柔软的颜色，我认定他能懂我的忧愁与伤悲，我急切地想告诉他我是一个热爱文学的女孩子，我是一首诗，并且能读懂他所有的诗。因为粉红色，我的轮胎开始滚动。这让我想起了那首摇滚歌曲。再见杰克，再见我的凯鲁亚克。
他帮我画了海报，我也没有因此而跟他熟识。此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们都没有再说过一句话。不过我并不气馁，这个词用在这里或许不那么合适，可我始终相信命运与上帝，我等待着我们真正的相遇。其间，我拼命地通过一切方式让他了解我是一个富有才情的女孩子，当然不是表面上赤裸裸的袒露，而是间接采取各种小伎俩，譬如，拼命地带书给他同桌看啦，在班里放一些小众音乐啦，还有分一些零食给大家吃什么的。看到他也吃了我便觉得十分开心。
就这样持续了两三个月后，因为元旦要准备文艺会演我们班也因此热闹了起来。开学时为了方便起见，学校为我们在教师旁边腾出一个画室。原先是没有锁的，于是画室就变成了我们的课余休息室，提供情侣约会、充电、吹头发等一切服务。
写到这里我不得不提一下，就在刚才，一年后的现在，第三节铃响之后，他像无数次一样坐在了我的旁边，我配合着与他打闹。他的同桌抢过了我的小说本子，我惊慌失措。我在想，倘若刚才我没有抢过那本本子，而所有的一切都被他知道了那么后果会怎样，是否这个故事还会继续下去，是否会让我周而复始无可奈何地循环终止。其实我有些时候无比盼望这个时刻的到来，并在我始终明白这是必然的，它迟早会发生，但不是现在，不是现在。
现在我要继续讲我的故事。
那时我们班讨论了很久，最终选择了一个简单的节目——舞蹈。排练地点是在画室。于是大课间的时候画室里拥挤不堪，跳舞的，看热闹的，甚至还有打网球的（不知哪个天才奇思妙想把调色盘当作球拍）。我是属于第二类，那时候我和班里的大部分人都不是特别熟，所以只得一个人坐在角落的课桌上甩着腿，并且听着旁边的班长调戏女生。这时候，他和一帮男生进来了，我顿时紧张了起来，感觉越发不自在了，头低着不是抬起来也别扭，眼睛不知道该瞟向何处。还没等我缓过神来他就一跳坐在了我旁边的桌子上，我假装面不改色，但心里怦怦直跳，我无比期待这一时刻但又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害怕。没想到他突然把烟递到了我的面前，我吓了一跳，我问他干吗，他说试着让我抽一口。这样的话也不是没有人对我说过，但我都拒绝了，也不是说有原则什么的，主要我觉得没啥意义。我先说了句不要，这几乎是本能的反应，我说过我骨子里是自卑的，因为这样我总是习惯拒绝人们的第一次请求，我觉得有些东西好像不该是我拥有的，如果太过大意就会失去，失去我便会越发自卑，所以我害怕。然而他还是把烟递到了我的嘴边，他说抽一口吧，这一回我无所顾忌，张开了嘴，猛地一吸，顿时被呛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感到窘迫，脸色涨红。他轻轻笑了一下，对我说应该是这样抽的，说着就自顾自地示范了起来。
他问我看懂了吗。
我胡乱地点了点头。看懂才怪。我脑袋都蒙了，心也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他把烟递给我，我呆呆地接过，放到嘴里，这回我有了经验，不再往里吸，直接就吐了出来。
毫无感觉，我望向他。他无奈，拍了拍我的头。这时，上课铃响了，他从我手里拿过烟，动作熟练地捻灭。我只是愣着，脑袋里想的还是那根香烟，那是我们共同触碰过的，用嘴巴，如此甜蜜的距离。
我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件事毫无来由，是我无数次幻想中遗漏的一种。我不明白，我们怎么就认识了，难道幸福就这样来了吗？
接下去的事更让我措手不及。晚自修第三节下课后，我独自回家，因为我们学校是在偏远郊区，所以同校的人并不多。昏暗的校园小路上，只有零零散散几个人。那叫一个安静呀，树叶被风吹的唰唰声此时也显得骇人。突然我听到一阵连串的脚步声，还没等我转过头去就被人揽过了肩，一看是他，我惊讶不已。我离他真的很近很近，闻到他身上那种特别的味道，感受到他身上外套柔软的触感和急促的喘息声。我始终忘不了那个夜晚，真的，虽然直到今日我还是不敢说那是否是所谓的彻底的心动和喜欢，但我知道我因此而变得柔软。我享受这样的感觉，但是只属于那一晚，那一晚我的船推出了河心，澄蓝的天上托着密密的星。后来他总是顺其自然地搂住我或抱抱我，但我已找不到当初的感觉了。不知是否是习惯的缘故，但我知道绝对不仅仅是因为这样，一定有别的原因，可我讲不出来。我明白一定也有人体会过我的感受，不过我不渴望他能告诉我些什么，反正最终无论怎样我都会知道的，只不过不是现在而已，那又怎样。
去年冬天真的是惊喜连连，先是给萌芽投了两次稿都有了音讯，后来又得知可以获得新概念复赛的机会。从刚开始的极度兴奋到之后的惶恐不安。我先前说过我是自卑的，我毫不怀疑这是我的幸运，可是我凭什么有幸得到这些呢。我没什么本领，缺少逻辑思维，语言组织能力，那时我觉得上帝是大概看到我太过悲伤了才会这样安慰我。可是上帝不是我一个人的上帝，也就是说，我的好运气总会用完的。特别于他，那段时间我们渐渐熟识，但我不会主动地去找他，像一个朋友样地跟他说话。直至今日我还是这样，我总是在害怕着些什么。当我上课分神的时候，不想做作业的时候，翘掉专业课逃去网吧的时候，我都在觉得，这一切都源于我的自私，我迟早会遭到报应的。我深知这一点可是却停不下来，我的轮胎在轨道里行驶我停不下来，即使停下来，那么也是一小会儿。一会儿过后，我漂亮的小轿车将继续行驶，现在我十八岁，显然我不敢打赌我是否会开到终点，有人知道吗，没有人知道。
他得知了我要去上海参加比赛很是兴奋，连连叫我给他签名。我算了下，签了三四次吧，一次是在手背上，还有两次分别是在语文书和速写本上。我当时觉得他这样做完全是为了接近我，写到这里我仍觉得自己不知羞耻，女孩子总是这样，当她们喜欢一个男生的时候会一厢情愿地认为那个男生是喜欢她的。不过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我先前说过我不敢打赌，我是个怯懦又心怀侥幸的人。临走之前我过得很快乐，大家都在紧张地复习准备期末考试，而我因为比赛时间与其冲突所以有幸逃过一劫。那一个星期我乐得像一个神仙一样，上课除了睡觉就是看小说，好像不用参加高考可以提前保送大学似的。我无数次梦想着这一刻，所以每每看见某某某放弃某些保送机会而要干什么的时候我就无限地气愤。我在想这就是一个傻瓜，不过每个人有自己的选择我没有权利评价，我不过就是懒得彻底的人。我发觉有些事情是不能够想得太过透彻的，不然就失去了任何意义。譬如说梦想，想来想去我发现只要每天能睡得醒吃得好买些漂亮衣服我就已经很幸福啦。临走的前一个晚上，我跟小培袒露了心事，我并不完美地描述了我内心深处的恐惧，他安慰我说我是他见过写作文写得最好的人。其实在说之前我就知道这时候谁说什么都是没有用的，我战胜不了自己，我只能相信上帝，还没出发我就输了。
结果是二等奖，这没什么好遗憾的，唯一不满的是此次同行爸爸妈妈和我一起，一点也不好玩，本还想碰到一个文艺的棉布衬衫男，又只好作罢。之后真的是一段很无奈的时间，无奈得让人不想再提。我的生活一而再再而三地重复着，每当我心怀希望的时候它会让我跌落谷底，而当我想放弃的时候又给我一丝光亮。直到今日，写到这里，我还是想哭。当我有勇气把这些公布于众的时候，我企图改变着什么，但好像还是无济于事，并且一直都要无济于事。他就坐在我不远的左边，如果一年前是这个距离，我就不会喜欢上他了，可是不是他也会是别人，难道我这一辈子注定悲伤。我本下定决心，再也不相信所谓的一辈子的鬼话。张爱玲说，不过是个男人。棉棉说，一想到男人我就一片混乱。我在想即便一片混乱我也应该找一个值得我爱的男人，可不是每个人都能那么幸运的。我说过好多遍我是个怯懦的人，从小到大我都被男孩子欺负惯了，当然他们也不是真心的，平时算起来是嬉笑打闹，可是有些时候我的自尊心都会受到伤害。特别是当他和他们一起欺负我的时候，我真的伤心极了。还有他好像总是理所当然地可以搂住某个女生，那时候我是必须要装作不在意的，我必须变成恶俗女主角里的其中一个。有时候我会下定决心不再理会他，可总是坚持不了多久又会被打回原形。这整个一年我荒废了太多，我是应该克服这些磨难的，可自始至终我只不过是个女孩子罢了。一个女孩子凭什么要学会承受这些，她只需要一个男人啊，可就是因为男人她才循环往复，惶惶不可终日。我想我必须做些什么，当所有人都不再爱我的时候，2012年的五月，我开始疯狂地吃减肥药，每天只吃一点点的饭，每夜每夜地失眠，又总是在凌晨的时候醒来。减肥药给我的就是这样一种奇妙的感觉，在那些个睡不着觉的夜里，我常常觉得自己早上醒来就会死在床上。我瞒着所有人，体会着这种直至崩溃的堕落。
我永远也不知道将来会发生什么，结局总是新的，不是吗？
写到这里，我感到欣慰，无论怎样，这毕竟是一个真诚的故事。班里有一个讨厌的男生跟我说这只是我自己想的，别人一定会认为都是谎话，我没理会他，他是在报复我不把写完的小说给他看。
这个时候我呆了一下，抬头看了看正在上课的地理老师和正在剪指甲的肥肥，她依旧胖得无可救药，或许还会一直一直地胖下去。不过没有关系，这个时候我感到欣慰。无论怎样，我一定明白了些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