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后,我们向皇上辞行,便离开了皇宫,往北而去。
皇帝给我们备了一辆外观简朴的马车,但车内准备的物什倒是一应俱全,甚至还纳下一张软榻,正适合我躺着休息。
此去一路到永昼城若是殇禾带我徒行,最快也要一月有余。但如我们现在这般,恐怕最快也要两个月的路程。
起初与殇禾商量,我也是想快一点赶过去,殇禾说,由于我太废,若太快赶过去可能会因为不适应永昼城的低寒气候,导致严重伤寒,甚至昏厥等未知情况发生,从而拖累他,所以才决定以马车代步,以望有一个适应环境的过程。
我:……
这几日小银不见踪影,临走时便向殇禾提起,殇禾说小银刚经历了一次成长消耗了太多体力,需大量进食,无需操心。而且小银嗅觉灵敏,自会寻来,比我独自在外安全的多,不会有危险。
我:……
月朗风清,马车在夜色中缓缓行驶,车轮轱轱在地面上拍打出有节奏的“哒哒”声,寂寥的空气里酝酿着丝丝不易察觉的危险。
出城后有一条直道,十分平坦。道路两旁是望不到尽头的茂密树林。
出城行十里左右有两条岔道,各朝南北方向。
算算时辰,约摸已经快到岔道时,忽地车夫一声长吁,马车应声止步。
“公子,小姐,前方有几个拦路劫匪。”马车夫沉稳说道。那处变不惊的态度显然也不是寻常角色。
心下一沉,怕是要有一番恶斗了。我与殇禾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地撩开车帘走了下去。
前方站着一排黑衣人,约摸七八人,动作整齐划一,手持兵器,显然是训练有素。
殇禾拦在我身前,小声对我说道:“区区几个人类不足为惧,一会儿我将他们引开,你往北边走。”
我微微有些诧异,但见他神色凝重,也不敢多问,只好慎重地点了下头,上了马车,在幕帘后面静观其变。
“留下那个女人,放你们一条生路。”其中一名黑衣男子说道。
我一惊,心里冒出一个念头:难道是…劫色?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殇禾已经冷声说道:“废话真多。”
话一出口的同时,人已经飞身出去,只见夜色中一道黑影迅速窜向对面,手刃直劈向其中一人的手腕。
那人显然不知殇禾的速度快若迅雷,还不待反应,手中长剑已被夺走。殇禾夺剑后反手一刺,直接将那人给抹脖子了。
那些黑衣人对突如其来的变故骇然不已,一时间毫无动作,显然也没回过神来。
只一刹那,黑衣人反应过来,迅速聚拢,将殇禾层层包围,气氛已是剑拔弩张。
黑衣人大约不知道殇禾的底细,一时间也不敢贸然行动,殇禾也十分沉得住气,如天神般一动不动提着剑巍然站在那里。
见他们都没有注意到这方的动静,我小声对车夫命令道:“走!”
车夫扬鞭策马,迅速往北。
行了很长一段路后,我撩开窗帘,见黑衣人并没有追上来,暗自松了口气。突然心中又升起一丝不安,好像,有什么地方不对劲……
对了,殇禾,今日的反应,有些不同寻常。
若往日遇上几个普通人类,就算是会点武功,他也不该如此谨慎,怕也不会让我独自离开。
而且,他竟然没有用意念!
反倒是像个普通人类一般使用武器!!
糟了,殇禾有事情瞒着我!
“我们回去。殇禾有危险!”我刚探出头说完,只见夜色中一支暗箭又快又准地破空而来,直击车夫心口处,车夫立即呕出一口血,轰然向一侧倒去。
马儿长啸一声,因为受惊发疯似的扬蹄狂奔,我抓住门框摇摇欲坠,惊恐地看着这一幕,是谁?
又是“咻咻”两声,只见两支暗箭如闪电般快速的划破空气射向发狂的马儿,马儿吃痛地嘶鸣,顿足用力一甩,我随着力道冲出马车扑向地面,双手擦地,手臂被地面的碎石划破,顿时鲜血淋淋,将白衣染红。
膝盖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看来也伤得不轻。
心里又急又怕,难不成,我今日命丧于此?
这时脖子后方一阵冰凉,似有一把尖锐器物正抵在那里,头顶上方随之传来一个女子的冷哼:“你这妖怪,今日除掉你算是本公主为天下苍生谋福!”
我伏在地上不敢轻易动弹,冷笑一声:“公主殿下,即便阿离不是人类,但阿离曾救过公主一命,难道公主准备恩将仇报?”
赤凤大约愣了一下,半晌以后才有些慌乱地说道:“你胡说,救本公主的人是殇公子,若非你这妖怪施展媚术,殇公子怎会放着驸马不做?”
我叹了口气,心想:青鸾啊青鸾,你怎么会有个这样的妹妹?枉你这般拼命为她?
我阴测测地笑道:“赤凤,你既知我不是人类,那你认为你会是我的对手么?”语气虽然坚决,心里却如擂鼓一般,如今之计,能拖一时是一时吧。
赤凤果然被震住了,一时没了反应。后颈的冰凉似乎远离了一些,我忙一侧身,狼狈地滚到了路旁,扶着树勉强站了起来。
此时才看清这一行人共三个,除了赤凤便是两个身着黑衣的男子,策马离她身后不远,其中一人手中正握着弓,想是刚才那射箭之人。
背脊一凉,不由冷汗涔涔。
以那射箭之人的身手,定是赤凤下了命令不许那两人出手,否则我早已命丧黄泉。
“你这妖怪竟然唬我?”赤凤杏目圆瞪,眸中盛满怒气。说完提剑刺来,我眼睁睁地看着近在咫尺的长剑携着劲风直向我面门!
“叮!”长剑应声而落。像是被什么东西猛然震落。
我与赤凤皆是一怔。
不远处,一道男子儒雅清朗的声音响起:“几个大人欺负一个小女孩,世间真是无奇不有啊,对不对,仲兄?”
只见来时的路上不知何时立了两个年纪相仿的年轻男子,说话之人着白衣,儒雅清隽,另一人着青衣,体魄硬朗,手中正抛玩着两粒石子。
原来,刚才击中那长剑的,竟是一粒微不足道的石子!
说话间这边马上的两个黑衣男子一人迅速策马而来,另一人也扬起了弓准备射击。
却不料那青衣男子速度更甚一筹,手一晃,还来不及看清动作,那两个黑衣男子瞬间定在马上!
“三颗石子足矣,董兄怕是输了。”青衣男子嗓音暗沉,隐隐带有笑意。
“哈哈,好说,好说。在下身上也就只剩下银两了。”白衣男子爽朗笑道。
“商人就是商人,一身铜臭。”青衣男子也笑了起来。
气氛,似乎,十分诡异。
赤凤气结,怒吼道:“你们到底是谁?本公主正在除妖,为何要出手阻挠?”
那白衣男子一愣,而后莞尔一笑:“在下董轩然,这位是令兄仲南。”
“我管你们是谁,你们坏了本公主的好事,待本公主回宫以后一定派人捉拿你们!”
“啧啧,这丫头敢情不知道我们是谁,也罢,如此刁蛮,不可理喻也情有可原。”董轩然戏谑道,言罢,仲南闪身过来点了赤凤的穴道,而后将我打横抱在怀里。
我吃痛地低呼一声,不仅是因为他的举动,也因为我这一身的摔伤。
“在下多有冒犯,还请姑娘海涵。”仲南低声道歉。
赤凤定在原地气的哇哇大叫,不断怒骂,董轩然不由皱了下秀眉,为难道:“真该让她说不出话来。不过,真要是说不出话来,宫里的人也很难寻到这里。也罢,你就在那吼吧。”
“谢两位公子救命之恩,请问,刚才过来时,可有见过身着紫衣束马尾发式的男子吗?”
这一问,那两人皆是一愣,神色有些凝重。董轩然沉声道:“岔道口确实有打斗过的痕迹,不过却只见到宫中侍卫的尸体,所以在下才命人去宫里禀报,在下与仲兄随车轮印一路追来。”
我心下一凉,忙拉着仲南的衣襟道:“仲兄,能带阿离过去一趟吗?”
许是我的表情太过骇人,他们也没有过多追问,董轩然吹了一声口哨,林中窜出两匹红鬃马,仲南抱着我跃上马与董轩然策马一路往回赶。
……
月华敛尽,乌云盖顶。
一地血迹斑斑,殇禾却不见踪影。
我踉踉跄跄跑过去,一个个尸身看过去,不是,不是,都不是!泪水已经不自觉流下,心乱如麻。
一声惊雷划过天际,照亮了大地。
我无力地跪倒在地,泪流满面。指甲和着血水紧紧嵌进泥土,声嘶力竭地大喊道:“殇禾——!”
回应我的只是滚滚雷声,树叶簌簌作响。
暴雨来势汹汹,却浇不灭我心中的痛楚,殇禾,你在哪里?
我不该,不该一个人离开……
蓦地眼前一黑,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