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后贺少斐紧绷的神经慢慢放松,方希冬感觉他已经到了极限,眼睛一直闭着,冷汗冒得很凶,握着方希冬的手紧紧压在胃上一路上都没有拿开,下车的时候,几乎是被廖宇凡半抱着拖进卧室。
“好好照顾他,我走了。”廖宇凡走到门口回头对方希冬说。
方希冬想要起身送他,无奈自己的手被贺少斐攥得死紧。
“不用出来了,他的情况很不好,如果没有好转,打电话给我。”
“嗯,谢谢你,真的。”
廖宇凡笑了笑“行了,走了。”说着就离开了卧室。
方希冬看房门关上后,才起身轻轻抽出手,帮贺少斐脱了大衣,看他翻了个身双手握拳抵在胃部趴着,头埋在枕头里喘着粗气,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见他犯病,但是这次似乎比之前都严重,找了厚厚的被子给他盖着。
倒了热水,灌了暖水袋重新回到卧室,却看到床上空了,卫生间不断传出水声和呕吐声,这次门没有关,方希冬快步走了过去,刚好看到水池里未来得及冲走的红褐色液体,她完全吓呆了,低低叫了一声“少少!”
贺少斐皱着眉头将池中的污秽冲干净,洗了把脸漱了口,有点儿无力的趴在水池边,头枕在手臂上,身子微微晃着,像是要晕倒一样,方希冬急忙扶着他。
“没事儿,别哭!”
方希冬没有说话,只是紧咬着嘴唇拼命流泪。
贺少斐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费力的直起身子,靠在方希冬身上,伸手替她抹了抹眼泪,靠着她的搀扶重新回到床上。
“冬冬,我手机里有个徐华的号码,你帮我拨一下。”贺少斐侧卧着用暖水袋顶着胃,有点儿虚弱的说。
“嗯。”方希冬快速找出号码拨了出去,通了之后,把电话放在他的耳边,接着听到他无力的声音。
“徐叔叔,是我。”
“嗯,出血了。”
“我不去医院,带点药过来,就这样,挂了!”
贺少斐挂了电话,直接把手机仍在床上,重新趴着,把暖水袋压在身子底下,准确的找到方希冬的手轻轻握着。
“冬冬?”
“嗯?”
“给我唱那天那首歌。”
方希冬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说的是舒伯特小夜曲,有点儿脸红的“嗯”了一声。
我的歌声穿过深夜,向你轻轻飘去,
在这幽静的小树林里,爱人我等待你;
皎洁月光照耀大地,树梢在耳语,
树梢在耳语。
没有人来打扰我们,亲爱的别畏惧,
亲爱的别畏惧!
歌声也会使你感动,来吧,亲爱的!
愿你倾听我的歌声,带来幸福爱情,
带来幸福爱情,幸福爱情!
你可听见夜莺歌唱?她在向你恳请,
她要用那甜蜜歌声,诉说我的爱情;
她能懂得我的期望,爱情的苦衷,
爱情的苦衷。
用那银铃般的声音,感动温柔的心,
感动温柔的心。
歌声也会使你感动,来吧,亲爱的!
愿你倾听我的歌声,带来幸福爱情,
带来幸福爱情,幸福爱情!
方希冬脸红红的唱完,就听到床上的人轻轻笑了两声,有点儿窘迫的想要起身,却看到他深深抽了一口气。
“对,对不起。疼的厉害?”
“不厉害,徐医生应该马上到了。”
方希冬看他额头上冷汗一刻也没有停过,心疼的帮他擦了擦。
“胃出血很严重对吗?”
“不严重。”
“少少!”方希冬刚要发火,就听到楼下门铃响了。无奈的看了他一眼,帮他把被子掖好,站了起来。
“我去开门。”
“嗯。”贺少斐尽量轻松的笑了一下,只是这样的笑容看在方希冬眼里却觉得心疼无比。
方希冬下楼开了门,看到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人站在门外,那人看到她愣了一下,然后才笑着说“你是冬冬?”
这下轮到方希冬傻掉了,有点儿不好意思的说“是徐医生吧?”
徐华点了点头,向她伸出手“你好。”
方希冬跟他轻轻握了一下手,就领着他上了楼。
“少斐情况怎么样?”
“我看到他吐血了,还有点儿发烧,好像疼的很厉害。”
徐华表情凝重的点了点头,就推开房门走了进去。
贺少斐听到开门的声音,起了下身子,但马上又重新跌了回去,方希冬赶紧坐过去,扶着他,看到他紧闭着双眼,似乎在极力压制着某种疼痛。
“冬冬,帮他翻个身平躺着,我检查一下。”
“哦。”方希冬心疼的俯下身扶着他慢慢平躺着,方希冬可以明显的感觉到他的身体紧绷的厉害,在拼命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双腿曲起来。
徐华掀开被子,在他的上腹轻轻按了几下,贺少斐的手紧紧握着方希冬的,眼睛微闭着,紧抿着嘴唇,似乎稍微松一下,就会发出呻吟。
徐华按的已经很轻了,但是方希冬还是感觉每按一下,贺少斐就微微的颤抖一下,握着她的手就会紧一紧,然后再放松。
徐华停在他胃部的某一个地方摸了好一会儿,表情渐渐变得异常严肃,然后若有所思的看了贺少斐一眼,对着方希冬说“他这样子疼多久了?”
方希冬愣了半天才开口“从伯父去世就疼了,也可能更早,他从来不说。”
徐华拿出几个药水瓶,开始给贺少斐扎针,贺少斐眼睛一直闭着,脸色惨白的可怕,连嘴唇也没了颜色,额前的头发全部被冷汗浸湿,上面的水珠正顺着额头流到枕巾上,方希冬帮他把被子重新盖好,拿了暖水袋放在他的手里,起身去了卫生间,贺少斐握着暖水袋直接压在胃上。
方希冬拿着毛巾回来,徐华已经把药瓶弄好,抬头表情深沉的看着她,刚想要说什么,却听到贺少斐的声音“冬冬?”
方希冬赶紧俯下身看着他“嗯?”
“我渴了。”
“哦,我去给你倒杯水。”说着就直接转身出了卧室。
“徐叔叔,有什么话直接跟我说吧。”
“少斐,去医院做个详细的检查。”
“你知道我不会去的。”
“这次由不得你任性。”
“徐叔叔,我不能住院,公司会破产的。”
徐华微微叹了一口气“少斐,我知道你的压力大,我跟你爸是从小的朋友,我了解他,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儿子为了公司把自己的身体搞垮,他不会安心的。”
“徐叔叔,你告诉我,到底有多严重?”
徐华看了他一眼,表情极其凝重,似乎在想怎么跟他说。
“胃癌?”
徐华眼神暗了一下“我现在无法确定,所以你必须尽快到医院详细检查一下。”
贺少斐看了他一眼,已经知道答案,徐华是肠胃科的著名专家,他这样说基本已经是确定了,检查无非是需要确诊是早期还是晚期。第一次贺少斐觉得心灰意冷,很冷,是那种由心底升起的寒冷,深深呼出一口气,闭了一下眼,然后低低说“这事儿不要告诉冬冬,我会尽快抽时间到医院确诊的。”
徐华刚要开口就看到卧室的门被推开了,方希冬端着一杯热水小心翼翼的坐到床边,对他笑了一下就看着贺少斐轻柔的说“加了一点儿蜂蜜,不是很甜。”
贺少斐撑着她的肩膀坐了起来,接过水杯,喝了一大半,然后有点儿虚弱的靠在她肩膀上对徐华说“徐叔叔,你先回去吧,把药留下就行了。”
徐华无奈的叹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我去送送徐医生。”
方希冬想要起身却被贺少斐紧紧按住“难受。”
仅仅两个字,方希冬就立马乖乖的坐了回去,有点儿抱歉的看了徐华一眼,徐华对她点了点头就转身离开了。
方希冬把被子往上拉了下,手伸到被子里,发现暖水袋早就被他扔到一边,叹了一口气,找到暖水袋暖了自己的手,轻轻放在他的胃上,不敢揉,只是帮他暖着。
“靠着我睡会儿吧。”方希冬心疼的帮他整理了一下湿漉漉的头发,摸了摸他的额头,还是很烫,想想大雪天在墓地站了那么长时间,不发烧才怪。
“嗯。”贺少斐往下躺了躺,靠在方希冬怀里微微喘息着。
方希冬空出来的手放在他扎着针的手上来回摩挲着,想要温暖那片冰凉。
贺少斐现在心里很乱,胃里的疼痛似乎已经感觉不到了,但是有个地方更疼,胃癌,多可怕的字眼,如果说他一点儿都不害怕,那肯定是假的,他以为上天对他已经够残忍了,十几岁就失去了母亲,刚刚又失去了父亲,公司危机重重,稍有闪失就可能会面临破产,但是让他唯一觉得安慰的就是可以拥有自己心爱的女孩儿,可以让她一直陪着自己,但是却没想到,老天仅仅是跟他开了个玩笑,真是荒谬,居然是胃癌,然后呢,若是早期,没什么可怕的,现在治愈率很高,可是会伴随无休止的手术、化疗、反复,最后终究会演变成晚期,接着就是等死。若是晚期,那更简单,直接等死就好了。
贺少斐又向方希冬怀里钻了钻,他感觉到从未有过的无助和迷茫,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筹划如何让公司度过难关,没来得及向她心爱的女孩儿求婚,没来得及给她最浪漫的婚礼带她环游世界,他不甘心,他真的不甘心。
方希冬此刻并不知道贺少斐心里承受着怎样的煎熬,看到他头埋在自己怀里,心里软成一片,嘴角弯了弯,心想原来他也有这么脆弱的时候,原来他脆弱的时候这么惹人怜爱,她想着以后不管发生什么事儿,都不要他再假装坚强,等他醒了,她要告诉他,她喜欢他柔弱的样子,喜欢的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