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前和考后是一样的杂乱,我们收拾好画架子去倒水刷调色板然后去吃午饭,和往常一样,我们一起去画室后面的一家南方夫妇开的小面馆,一路上谁都不说话让本来就不算近的路程显得更加漫长。
可心走在中间,我在左边,试想踢着脚下的什么东西来缓解沉寂的气氛,可脚下是干净的马路什么也没有,我突然发现了自己是那么多余,他们成双成对,我在可心旁边无事可做,可能还在无形中阻碍了进一步的发展。
“你们去吃饭吧,我不想吃了,想回去睡一会,”我停下脚步说。
可心不解的回过头,“怎么了?你不是挺喜欢吃那里的东西吗?”
我说有点累了,下午还要考试呢。她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试图劝我不再回去却被李智打断了,他说,小诺你累了就回去吧,我们给你买回去吃。我点点头,Yeah ,我走了。
看着他们双双离去,一种被抛弃的自怜强烈的撞击着我那疲惫不堪的心,多余的背后多是孤单,这世界好乱,乱的让我手足无措。我绝望的想,人永远都是一个独立的个体,即使在逆境中也必须依托自己。
返回的路程似乎比来时要短一部分,我在路边的超市里买了一盒奶一块面包边走边吃,很自然的想起佳佳来,可是那个远在西安的男孩不可能一下子出现在我们眼前吧,我掏出手机看着上面清晰地日期心里盘算着还要多久毕业,小半年的日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要是一天天的度过仍是很慢的,于是干脆拨通了电话,没过几秒,他清澈的声音响起来,“小诺啊,干嘛呢?”
我灌了两口牛奶回答他:“吃饭呢,没事就是想打给你听你说说话。”
“好啊,想听什么。”那头他响亮的嗓音里全是欢乐。
“什么都行,”我说。
“那我给你讲个笑话吧,”他说。
“好啊。”
“你说巧克力和西红柿打架,谁赢了?”他说。
“不知道。”我皱了一下眉头。
“猜一下。”
“不知道怎么猜啊。”
“随便猜一下了。”
“哦,西红柿吧。”
“错了小傻瓜,是巧克力。”
“为什么?”
“因为巧克力棒啊。”他说。
我一下子笑了出来,口中的面包撒了一些,“还有什么好玩的没?”我问。
“没了。”他说。
我躺在凌乱的床上被他的笑话赶走了一些忧愁,此时可心和李智大概还在高兴地吃着土豆粉吧,可心大概会因着那个讨厌的女生的几句话而疏远我,青春的年纪,爱情就像空中的肥皂泡泡,碰不得,一触即破。
“我在画室里呆着都快长毛了。”我说。
“再坚持一下,最多还有半年你们就毕业了,等上了大学就好了。”他安慰我说。
“要是我现在一下子跳进大学就好了。”
“那也要等高考之后啊,每个人的高三都是这样过来的,其实像我这时想起来,高中也没什么的。”
“上班好啊还是上学好啊。”我问。
“这上班和上学有什么可比性啊,上学的终结就是上班,上班就是拿着日子混钱,希望多赚点,上学就是拿着钱混日子,希望时间过快点。”
“是吗?”我说,“那到底是上学轻松一点呢,还是上班轻松一点呢?”
“我不是说了这没什么可比性,等你放暑假了去上几天班尝试一下不就知道了。”
“你给我说说吧,你现在没空啊?”
“好吧,”他说,“上高中是挺累的,尤其是你们这种学艺术的,但是吧累也就高三这么一年,挺挺就过去了,大学其实学不了多少东西,主要就是为人处事和解决问题的能力,所以你看大学里有的人在一天天消沉,有的人在为考研接本忙的焦头烂额,说实话每个人都想出去自己挣钱供养自己,可社会上是在给别人做事情,需要听别人的,工作里还有各种竞争和潜规则,说到底,上班不比上学轻松。”
“那,”我说,“我还考什么大学啊,这不都一样的受累吗?”
“别,可别,你不上班可以,大学还是要上的。”他说,“其实大学挺好的,你想想只有那么几年可以尽力的折腾呀,错过的话再想上就晚了。”
事实上我们在电话里聊了好久可心他们还没回来,我有些难受,因为寄宿学校的走读生不多,女生通常都组成一个小团体,可我和可心很要好,可心天生开朗漂亮,人缘好的没话说,这使得好多寄宿生也喜欢和她在一起,而我孤僻内向,不喜欢多说话,即使在最不开心的时候,也固执的说着蹩脚的英语,我总是学着电影中不经意耸肩的样子吧Yeah中ea音拉得很长,可心有一手超高的绘画技巧能瞬间调出不可复制的颜色来,而我只能用稍微地道的英语来掩盖自身的一无是处和自卑。
下午课要开始了可心才缓慢的推开宿舍的门,“小诺,给你买了干热面,快来吃。”
“奥,”我说,坐在了椅子上,“你们都吃了些什么?”
“米线,”她说,“你是不是不高兴?”
“没有啊。”我说。
“那你就是因为上午那个贱人的话生气了?”
“没有,”我说,“这有什么可气的,她的桶丢了拿别人的很正常嘛。”这个时候我倒是替别人说起话来。
“我的意思是你是不是真觉得自己夹在我和李智中间成了电灯泡?”她一针见血的说,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我想中午吃饭时他们一定讨论过那些了。
“或许我们经常在一起走的太近了,”我想了一下,“别人就瞎说了。”
“小诺,你别这么想,你有你的佳佳这我们都知道,李智也知道啊,再说你和我们一起完全是因为我,别忘了我们可是在初中就认识了。”
我点点头,冲她笑了。
“要不是我挺喜欢李智,你才不会搭理他的,是吧。”她没有责备的意思,反而强调了我们的友谊,我心里顿时舒坦了好多。
“有道理呢,”我说,“要是我们为这破事吵起架来,别人才会看我们的笑话哩。”
“她倒是敢,”可心不屑的向旁边瞥了一眼,“我们就在一起了爱谁谁说去,姐姐我就高兴了还怎么着?”
“行了,”我看表离下午考试还有二十分钟,已经有人起床在甬道里走动了,“你先小憩一会,还要考试呢。”
下午的素描和速写考完后,晚饭回来莫名其妙的停电了,小海说小区里的变压器坏了,可能一时修不好,我们一齐在黑暗里欢呼雀跃,因为终于可以休息了,可心说要出去走走,连上帝都看不惯我们备受压迫的日子了,早该停电的。我穿上大衣去对面叫李智,出门前早上那个女生特意给了一个眼神,在临时蜡烛的亮度下特别清晰,李智哼了一声留下一个轻蔑的背影和我们走出画室。
民心河就在画室门口,我们沿着它一直往前,十一月的冬天河面早已结了厚厚的冰,路旁的杨树和槐树光秃秃的没有一点生机,我折下一根树枝,纤细的枝干在干燥寒冷的空气里很容易断裂,啪的一声就断成了四节,走到前方的小区门口,有一些在路边卖东西的老人,我们每个人买了一包爆米花边走边吃,还掉了不少。
我们路过立交桥的拐角,一直沿着河岸走,没感到彻骨的寒冷反而因为远离了画室感到到一丝欢乐,再往前走就是另一个画室的门口,那个名曰“文森特”的画室要比我们的大很多,他们有一张一开的大卫素描,在夜晚的路灯下,坚定犀利的眼睛注视着远方,有一种说不出的庄严肃穆。
“你说我们这样为了升学而艺术是不是没资格仰视米开朗基罗的作品?”可心问,“下一个米开朗基罗会是谁呢?”像是自言自语。
我和李智对绘画没有一点钻研,根本不懂雕塑艺术到底美在哪里,便是考虑着说一些别的东西,“你想考什么大学啊?”李智问。
“江南,上海,广东,”她歪着脑袋,“目前心里就这三座城市,你呢?”
“我想去西北,虽然那里说起来听贫苦的,但总觉得吧原生态的东西要比后天雕琢的好一点,就是不知道能考上不,”李智好像之前收集了不少资料,“那边的分数线不高,每年报考的人都不多。”
“小诺,你呢?”又问。
“我不知道,”我有些无奈,“我怎么有选择大学的权利啊,考到哪算哪。”
“其实我的想法挺简单的,”可心离开那幅大卫转身往回走,此时天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朦胧的夜色里一辆辆汽车驶过带来了昏黄的光亮,“我就是单纯的想画画,大学的话想学油画,就这么简单。”
三个人当中唯一有绘画梦想的就是可心了,李智当初因为没有考到文化班里被迫学了它,而我重复了父亲的路。
“可心,要不我们一起考到青海去吧,”李智注视着河里的一只救生小破船,那时它呆呆的飘在河面上,底部和冰冻在了一起,“你肯定能考上的,你画画那么好。”
“你怎么不和我一起去江南上海呢,青海刚闹了地震,”她反问道。
“那些地方太发达了,生活节奏太快,我们明显会很累的。”李智解释说。
“好了,不说了,越说心里越没底,”可心学着我的样子踢着脚下的石子,“这年头考个大学没那么难吧,大不了走一个专科,专科我能考上吧。”
“那要看什么专科了,北大的专科?”
没上过大学的我们对大学的理解是神圣的,尽管在累的要死的考学路上有太多的眼泪和汗水,也无法阻挡我们那颗纯净的心对它的向往。
停电之后又恢复到了以前的作息制度,班主任看到我们一天消沉的脸庞开始在大清早画速写之前去宿舍里喊我们,“孩子们,起床了,快点收拾一下去画速写。”原本她美丽细腻的声音在那段日子里成了紧急危险的呼叫信号,使得我们在睡梦中偶尔听到高跟鞋的响声就腾的一下去收拾速写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