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季运动会,系里要从每个班里选十个人组成一个大方队做开幕表演,自愿参加,每天早晚各训练一个小时然后加一个学分,一学分,在我们学校足以使一个中等偏下的学生挤进优秀大学生的行列,也会使一个成绩优异的学生沦为中等,就是那么激烈的竞争,残酷的有点好笑,我们寝室全全报了名,除了我。
其实训练不累和军训一样,只需早上稍微起早一点去操场上迈个正步踢个腿就行,那一个学分来的特别容易,而我们辛辛苦苦整理好的文明宿舍一学期才得了零点二,我总觉得寝室的姐妹目光短浅,只在乎那一丁点的学分,而没有把时间放在自己的专业上,所以她们劝我也参加时,我说,学分不是最重要的,我们毕业工作的时候也不用它来考评,如果参加大方队只为了学分,那有什么价值啊?
“是啊,你不稀罕那东西,我们都是俗人,你修不够学分你别毕业。”
“别说了,人家连学分都不在乎,还在乎什么毕业证。”
在这样的取舍上我们总是冲突不断,我老觉得学分就是学校管理的一种形式而已,不应该盲目的过分的追求,即便是它背后的利益是奖学金我还是觉得别扭,如果有人问起一个成绩优异但学分不多的人说,你学习那么好怎么没有奖学金啊?那他要怎么回答呢,因为我早操迟到了两次,我的被子没叠好,我没有参加院里的运动会开幕式……我总觉得怪怪的。
其实不去训练也有好处,我可以享受那片刻的安静,早上六点,其他人全都换好衣服匆匆下楼集合去了,我就不紧不慢的洗洗脸,去阳台上待会,那是一天中少有的宁静时刻,不会有人大喊着起开拖地,也不会有舍长监督着叠被子,更不会有人手忙脚乱的找自己的课本和眼镜,那一会,我感觉自己特别的舒服特别的自在,我喜欢在早上观看远处耸立的建筑,那时它们还没醒,沉浸在雾色蒙蒙中,远方的一切就像是新的,没有任何污染和触摸的痕迹,我极其沉迷那样的时间,不被打扰,没有喧哗和热闹,连空气都是宁静的味儿。
比起早上那短暂的安静,晚上的时光也讨人喜欢,晚自习后舍友们又集体去训练,我帮她们把书带回去,那路上的十几分钟是我大学里最惬意也是最惆怅的一段时间,之所以惬意,大概源于我骨子里的一种文艺追求一种小资思想,我说我喜欢安静,喜欢人烟稀少,喜欢抬头看到天走路踩到草,那个时候正是我所希望的那样,广播站放着忧伤或淡雅的音乐,伴着偶尔吹过的凉风,天地间只剩下世界与我,于是白天课上没完成的样板,不理想的设计都抛之脑后,我不得不停下沉重的脚步享受那份闲暇和自由。
我清楚地记得那天广播站兴许出了问题,连续放了三个小时的《Dying in the sun》,伴着小红莓虚无缥缈的嗓音我似乎看到了很久以前我和佳佳晚自习回家的情景,有风和星星,行人寥寥,安静的只有我俩。也许想起那些事有些难过,也许看到旁边的小情侣在树下缠绵有些想哭,但我还是选择了停留,停留在一片荷花池旁边,静静地,静静地,一直到看不见前方,一直到忘了自己是谁,忘记身在何处,忘记昨天与梦想,这便是我说的惆怅,我的大学,因为少了佳佳是一个很大的遗憾,另外,我们生活在自由平等的大学,我们热血沸腾,我们化妆谈恋爱,我们奋斗拼搏,我们课上与老师谈天侃地,课下旅游拍照,所有人见了我们都羡慕的说年轻真好,可是,我们并不快乐,我们并不快乐。
我没有要那一学分而是选择了别人不屑的短暂安宁,姐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总有一大半人不理解另一大半人的快乐,可这并不代表他们不快乐,每个人都是一个世界,自己是自己的主宰,根本没有必要为了迎合别人而改变自己,因为一旦你把自己当成了自己,连世界都是你的。
我相信她的话,我坚持自己的观点。
晚上舍友们陆陆续续的回来,边走边脱下作训服,我们的作训服是开学时军训用过的,那全是我们系的学生自己做的,如果把领子或贴边翻过来看看,就会看到许多碎线头和歪歪曲曲不大整齐的缝纫线,但它终究是结实,因为所有的线都是来回双次缝制的。我提前给她们备了些凉开水,训练很渴总是需要很多水的。
会子第一个开门进来,“又困又累,”她随手把上衣扔在床上,坐下来准备把裤子换下来,“小会,”随之而来其他舍友的声音,“会子,你好性感啊,”我在床上探出头,她已脱了裤子,只剩下雪白的大腿和浅色的内裤。
“你们真不要脸,”她冲她们大喊,边喊着边脱下浅黄色的短袖,于是紫色的纯棉内衣也暴露无遗,这样的穿着在女生寝室应该是司空见惯的事了,本来都是女生,加之训练出了一身臭汗把衣服脱了也可以理解,只是喜欢热闹的舍友根本不那么想,她们开玩笑的说要拍****,还真拿出了手机,“别,你们,干吗呀,”会子看到闪光灯亮了一下马上拿起刚脱下的外套,“滚开,都是流氓你们,”她说。
“是啊,会子,你身材真好……”
“好了,我想喝水,苏诺今天帮我们晾水没有?”
“别跑题啊,玲珑的身材是怎么保养的?”
我不想具体描绘她们是怎么打闹的,我更不想参与其中,我只是看着她们,看着她们脱去会子刚穿上的衣服,看着她们大声的笑着四五个压在了一起,一边喊着我听不清的话语,越是热闹,我越是清醒,我发现自已有些不合群好像失去了语言的能力,我继续看着,像看现场直播似的,我看着,一直看着,直到她们渐渐平息下来,有人给会子递过去了水,有人走向了自己的床才翻过身去想自己的事情。
有时在晚上睡不着,我常常胡思乱想一些事,我想究竟是什么维系了我和佳佳两年的相处时光,是两个寂寞的人凑在一起开始接下来的寂寞?还是一种不可推卸的责任和牵挂?那种近乎意识的交流和淡淡的相爱难道不也算是一种幸福?直到有一天我恍然大悟,可能我们爱的并不是那个人,而是和对方一起的感觉,我在前面提到和他在一起感到很愉快,那种愉快致使我们都产生一种想爱的错觉,在那场类似爱情爱情的错觉里,谁先觉悟,谁就先离开。
我在大学里仍是无病呻吟的怀念那些过去的风月,而可心已经开始着现实的生活了,有一天下午她给我打电话借钱,我才意识到和她相比,我真的太矫情了。
那天她打电话过来,“小诺,这么晚打扰你真是不好意思啊,你睡了吗?”
“没有啦,大学不都是折腾到十二点才睡的吗?”
“那你有没有空啊?”她问。
“我时间多的是,分你一些吧,怎么了?”我问。
“借点钱吧,我的钱拿了些去炒股,一分也没收回来,”她低沉的嗓音仿佛在讲故事。
“炒股?”我大吃一惊,“上大学呢,怎么做起这个了?”
“我不是需要钱嘛,根本就没考虑那么多。”
“你要钱干嘛呀?”
她长叹了一口气,淡淡的回答我,“小诺,我在这个贵族学校什么都没有,没人喜欢,没有男朋友,没有关系,也没有任何的优点和吸引力,我什么都抓不住,只有钱能给我一点安全感。”
我呆住了,这是那个拿着调色板一脸单纯的可心吗?她的脑子里怎么全装的是赤裸裸的钱和虚荣?随即我马上觉察到了我们的距离,那种距离是成长带来的隔阂,我们都变得不是原先的自己,我们都开始学着攀比,学着较量了。
“当然了,”她又说,“我没男朋友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我孤单不喜欢和周围的那群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富人们接触,我为什么孤单,因为我穷我没钱,别人每天化妆逛街买奢侈品,把自己用钱包裹的金光闪闪,所有人见了都喜欢他们,而我呢,我每天只能呆在寝室泡在图书馆或者为了某份兼职忙碌,别人比我多的不过是钱而已,如果我有钱难道我不会装清纯装可爱哄那群瞎了眼的男人开心吗?我不会去上各种经营管理的培训吗?我会的,我肯定会的,如果这些外部条件都具备,我们任何人都要讨人喜欢,什么沟通技巧人际关系,难道这些我不会吗?我欠缺的,是最能发生作用的,说白了就是钱,Money。”
我听她絮絮叨叨的牢骚,心里不觉产生了一种无奈,那种无奈是棱角分明被磨平后带来的面目可憎,是年轻的心在现实里被迫沉沦的悲哀。一个小女孩,正值青春的年纪只身踏入上海,行囊里一贫如洗只剩下一个梦想,面对理想与现实,贫穷与富裕的差距怎么可能坚定自己的信念,洁身自好勇往直前,在大城市里当一个边缘人是很可怜的,更何况是一个年轻的小姑娘呢。
“你要多少,”我问她,我的生活费每月都留了一点,当时也有富余的钱。
“我想买套绘画资料,七八百就够了,如果你不紧张多借点也行。”她说。
我听到了她话里的感激,她刚想说谢谢就被我打断了,“不要说谢,我知道我都知道,我们都一样的,好姐妹也不需要这个。”
“那好吧,”她说。
“明天上午我把钱转过去,你一会短信来个银行账号。”
“小诺,你说你知道就好,在这边除了我自己没有一个人明白我,你的理解让我觉得在个苦难的世界活着还有点希望。”
“坚强一点,”我说,“我们一起撑下去。”
一会我又问,“和李智联系过吗?”
“没有,”她说,“他说异地恋很辛苦,而且我现在主要的精力也没放在男欢女爱上,我连自己的生存条件都没满足,怎么可能去想那些事?”
“是啊,”我说,本来我想说生活不能太物质了,可马上脑子浮现了她以前提出的一个观点,她说世界就是由物质构成的,这决定了我们都要物质的活着,所谓的灵魂与精神是藏在物质之下我们很难看到的,可人们就是肤浅喜欢外在的东西,我不是英雄,我反抗不了这个事实所以只能接受适应它。
“什么教育什么素质都是胡扯,到头来不过是为了将来有些钱过的滋润一点。”我说。
她说的对,生活就是通过物质呈现出来的,我们必须先有一定的物质条件,才有资格去谈品质和灵魂。
是福是祸?可心的悲剧性的生活在收到三本录取通知书的那一天大概就产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