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夏,学校的爬山虎疯狂的生长,肆无忌惮的爬满了一面又一面的墙。老师的政治教育也越来越频繁,此时,她已不再阻止男女之间的密切交往,而是观察我们的学习状态,我们越紧张,她越觉得踏实。
我们下午的大课间被用来画速写,晚自习后再完成一张小素描才能回家。我的素描不是太好,而可心的却一直都是老师用来点评的范画,我常拿我们俩的画进行比对,我的线条和调子总不能柔和的融在一起,很生硬死板,尤其是轮廓的部分,有些画从远处看完全是用速写的线条勾了一个人物的边缘。而可心的调子总是很完美,完全看不出笔触,她的画是由一块一块的面组成的,所以体积感很强,她总能把模特画出一种雕塑的味道来,那种明暗对比强烈,体面感突出的风格一直是老师们所提倡的。
其实我不大喜欢可心的风格,我总是认为它很古板很单调。我说,可心,你的画向来都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她笑而不答,我承认我这样说羡慕的成分多于嫉妒。所以专业课上素描时,她总喜欢我坐在她旁边,从左边起,第一个是我,中间是她,右边是李智。
李智是个活泼开朗,热情并一身正义的男生,可心喜欢他的乐观态度。因为有一次寒假我们留了一百张速写,开学后所有人都没画完,班主任的脸都绿了,给我们三天时间来补,三天后,疲惫的我们无时无刻都在谈论着那些画。“还差多少?”可心问。“还差十三张,你呢?”碰巧李智打球回来边走边在头上套衣服,听到了我们的对话以为在问他自己,“我还差一张。”他说,而当我们都投去差异的目光时,他磕磕绊绊的说,还,还差一张我就画完五分之一了。结果就是刚好老师进来,又罚他画五十张,加起来总共是一百五十张画,他和老师商量,要三个月的时间分批画完,老师竟然同意了。
不知道为什么老师心血来潮,晚上的素描课要画石膏头像,这把李智高兴坏了,争吵着要去搬大卫,老师看他举手跃跃欲试的样子答应他去了,“记得把荷马和伏尔泰也搬来。”
“没问题,”一下课他就和几个男生一起跑出去了。我在心里嘀咕着:干嘛不写生啊,画那些死人有什么劲?
“小诺,去吃饭吧,”可心完全不用为专业课担心,这是她的强项。
“厄,给我买点米饭上来吧,我不想下去,”我把饭卡扔给她,“我收拾一下我们的画板和笔。”
“行,你记得把我的铅笔提前削一下,我们今天画一个四分之三的角度吧。”她说着,小跑着下了楼。
我把铅笔都找出来,也拿出了她的,对着垃圾桶一支一支的削,2B,4B,8B,每个美术生大概都有一盒铅笔,里面密密的躺着外行人怎么都搞不懂的各类画笔。别人都惊叹于画家笔下逼真的肖像,却不知那些画笔和画具有多脏。
李智抱着大卫闯门而入,边走边说,“下雨了,下雨了。”
我站起来把一边的画架挪到了另一边,让出一条路让他过去,“下雨了?”我问。
“是啊,你看。”他抬起胳膊,让我看他身上湿漉漉的雨点,“这天气,真是衰死了。”
“什么时间下的雨啊?中午不是晴的很好吗?”我问。
“这我怎么知道?”他找出一块毛巾,擦起了被淋湿的头发。
“小诺,”可心也顶着一身雨走进来,“下雨呢。”
“我知道了,”我说,接过她手中的晚饭,“我们晚上怎么回家啊?”
“你也没带伞吗?”她问。
“没有,这哪里像有雨的天气啊,中午都热死了。”
我们没管外边下着的大雨,吃完饭就坐好准备画画了。我在一个靠窗的角落里,旁边是可心,接过去是李智。应李智的强烈要求我们才选择画大卫,其实可心一直想去荷马那边,李智一个劲说大卫的艺术味浓厚,比较好表现,她才勉强坐下来的。
如果只是单纯的画画,不把它放在激烈的高考竞争中,也不刻意强调画风和技巧,我还是比较喜欢画的。而当坐下来,拿起笔对着画板描下第一笔调子时,就想着画第二笔,想把它画完,想把大卫搬到画纸上来。这是每一个画者的真实想法,喜欢画画的人,无论外界多么喧闹,多么吵,只要坐下去画上一笔,就什么都不想了,只有模特能使自己安静下来。画室的氛围很好,沙沙的铅笔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偶尔闪过几声雷响也没把我们的思绪拉到外边。
那种气氛用心感受会十分优美,一群少年端着画板在灯光下一笔笔的描绘着光与影下的世界,他们安静而投入,似乎不是一堆考生,而是几个闲在的艺术家聚在一起勾勒心中的乌托邦。当真正专心于一件事情上时,时间是走的很快的。也许室外的家长和老师也在悄悄地担心我们这些备战高考的孩子,每天休息六七个小时,下雨也不能提前回家,可我们在其过程中却一点也不觉得委屈。而是在十点下课铃响起时,才开始嚷嚷着,十点啦,放学去睡觉了,好困啊!
住校的同学纷纷顶着衣服或画板匆匆逃离了画室,冲向宿舍。我和可心站在门外,看着黑压压的人群和哗哗的雨幕,不知如何是好,去女生宿舍借宿?好像不好,谁愿意和自己挤一张床?冒雨回家?又不大愿意。
“没带伞?”李智看着我们对着外边出神,“俩傻子,你们不住校都不知道每天留意一下天气?”
“艾,我们压根没想到天气变得这么快。”我说。
“你们等着,我宿舍有伞,我去拿。”他说完也向黑暗的雨中冲去,谢天谢地,看这气势,有伞会好很多的。
可心在门口来回踱着步子,耐心而焦急的等着,她家比我家远一些,而且没有骑车来,即使有伞,想必到家也会淋湿不少。“可心,要不你住在宿舍吧,你太远了,”我说,“就凑合一晚上。”
“这不太好吧,”她有些犹豫。
雨一点都没停下的意思,校外行人很少,平时整个晚上都亮着灯的小超市也暗了下去,“留在学校吧,要不我陪你一起。”我说。
“小诺,我不想今天晚上留在学校,我来那个了。”她说,很无奈的看着我。
“那,那你就只好回家了,路上小心一点啊。”
“嗯,”她撇撇嘴,向前边迈了几步,又退了回来。
“给,”李智穿着件雨衣,骑着自行车突然在我们面前停下,递过来两把伞,由于他唔得严实,在晚上我们根本没认出来,以为是哪个送伞的认错了人。
“恢,恢,恢,干嘛呢?赏雨呢?走不走了?”这下听声音我们才知道是李智,“快,快上来,我送你回去,”他对可心喊,这让可心有点受宠若惊,她拿着伞,慢腾腾的走了过去,“走了,快点,”他说,又回过头来对我喊,“苏诺,我们走了,你自己回去注意点。”
“我没事,你们也注意点,谢谢你的伞,”我说完,举着伞踏上了回家之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