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这意思……”商姨娘忙慌地摆手，眼皮垂得更低了：“我看他们挺上心的，这手艺上头，蕊娘你也没啥讲究……”
花蕊娘的脸马上沉了下来，花云娘却是一脸的不解，开口问向商姨娘：“啥手艺上头不讲究？”
“姨娘，这事儿是我不对，事先没跟你商量。”花蕊娘耐心地解释道：“咱们发豆芽，赵婶子和厉大叔来帮忙，我跟她们说好了，不算工钱，卖豆芽的钱，除了成本之外咱们两家三七分。
“我就是问问……”商姨娘瞟了她一眼，复又重新低下头去，认认真真地绣着手绢。
花蕊娘轻叹了一口气，心思就有些不在手上了。
这些日子，大事小事都是自己一手把持着，这个家对外说是让商姨娘当，实际上还是自己操的心。
对此花蕊娘是没什么好说的，商姨娘性子懦指望不上，自己多操心也无可厚非。问题是，商姨娘心里头是怎么想的，看她的意思，好像是有了些不满？
花蕊娘正转着心思，商姨娘这边又轻轻地开了口：“咱们发豆芽万一真挣了银子，这手艺也不在咱们自己手上，万一吴婶她们有啥别的想头……这可咋办？”
“姨娘你的意思是？”花蕊娘不禁一阵愕然，待到反应过来，便失笑道：“婆婆一家待我们如何，姨娘不知道？”
“我不是……我就是……”商姨娘忙慌的摆手，半天才组织了语言道：“吴婶她们待咱们是挺好，可这银钱上头的事儿，说不清……”
花蕊娘点了点头，索性将手里的丝线放了，冲着花云娘道：“云娘去屋子里做活好不好？我跟姨娘说几句话。”
花云娘迟疑着应了，花蕊娘看见她抱起筐子进了屋，才转向商姨娘认真地说道：“姨娘考虑得有道理，这个问题我也不是没想过。先不说吴婶一家待咱们有恩，咱们有了挣钱的路子，带着她们一块儿也是应该的事情。就是光靠咱们自己，这生意能不能挣钱是一回事儿，挣了钱以后会不会惹人眼红，那又是另外一回事儿。”
商姨娘抿着嘴唇不发一言，倒也不知道是赞同还是不赞同，花蕊娘轻轻摇了下头，接着道：“咱们一家根基浅，又顶着个犯官家属的身份……这村子里头，明里暗里瞧不上咱们的人，那可不少。”
花蕊娘抬起眼来直视着她：“至于姨娘的顾虑，我是赞成的，为人得留几分后路，这道理搁哪儿都没错。姨娘要早有这几分心眼，云娘和朗哥儿也不至于受那些罪。”
听到这话，商姨娘的脸上顿时就有些红了，见她着急要开口，花蕊娘就摆了摆手：“那些话咱们不说了，姨娘这会儿能想得过来，也是好事。俗话说得好，以诚相待，方能换真心，若是没有吴婆婆一家，咱们要想自立门户，恐怕没有如今那么容易。别说吴婆婆一家不是那种人，就算他们真有那独个儿挣钱的心思，这生意全给他们，也抵得上这份恩情。”
商姨娘的眼里就有了几分急色，“可是”了半天，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花蕊娘将她的神情看在眼里，心里头就忍不住有了几分酸意。
她这是穷怕了……家里头还风光的时候，她虽然是个妾，但穿衣吃用上可是一样也没有亏待过。而这些日子，虽说不上是多么的吃苦受罪，但这心理上的落差，却是巨大的。
还在花家大房的那几天，商姨娘每晚趁着她们睡了去洗衣裳。花蕊娘有几回睡得晚，都看见她回到房里以后偷偷抹眼泪。
大家表面上虽然都是平平静静的，可这心里头……
门外突然传来了一个脆亮的女声：“蕊娘在家没？我们进来了啊。”
花蕊娘和商姨娘奇怪地对视了一眼，齐齐扭头往院门那边看了过去。
门被推开了一条小缝，张氏从门外探进头来，正好对上花蕊娘的眼神，便冲着她挤出一团笑容。
“张婶子？进来坐……”花蕊娘赶紧迎了上来，心里却在不住的犯着嘀咕。
张氏笑着往院子里走了几步，身后还跟着一个黑脸的庄稼汉子。花蕊娘愣了愣，就冲着那汉子客气地笑道：“是周大叔吧？院子里面坐。”
商姨娘站起身来就要进灶间去拿水，张氏连忙将她拦住了：“不麻烦不麻烦，这是姨太太吧？这些天都没过来打个招呼，是咱们的不是。”
花蕊娘见商姨娘一副不明就里的摸样，连忙走上来向她轻声道：“这是明章哥他爹娘。”
商姨娘“哦”了一声，面上一时就有了些愣怔。
“姨太太真是个巧人，这绣活，三十里地也寻不出来一个……”张氏眼尖，一把扯住商姨娘手上的绢子就连声赞叹。周大站在她身后，竟也跟着连连点头。
花蕊娘眼珠子转了转，瞧他们这摸样，是为了周老头的事儿上门道歉来了？
“张婶子，周大叔，你们坐。”花蕊娘抽了两根小板凳过来，张氏和周大客气了几句，便也跟着顺势坐下。花蕊娘跟着坐了，向着张氏开口道：“婶子找我有事儿？”
“也没啥事儿……明章他爷那脾气，你们可别放在心上。”张氏轻轻瞥了周大一眼，便笑着向商姨娘道：“咱们都是亲戚里道的，不往心里去，不往心里去啊。”
商姨娘就更糊涂了，一边拿眼看着花蕊娘，一边含糊地点着头。
“婶子多心了，有啥好放在心上的，我这还有些过意不去，就是给婶子你，还有厉大叔他们添了麻烦。”花蕊娘淡淡一笑，就接口道。
“蕊娘这孩子就是明事理，难怪明章他们几个成天夸你。”张氏偷偷打量了一下花蕊娘的脸色，又伸手肘拐了拐周大。
“那个，咳，蕊娘啊，咱们过来，是想跟你商量商量。”周大有些讪讪地开了口：“听说你们这收黄豆是不？咱家今年种得多，一次一次的拿上集去也卖不完，镇上的杂货店价又压得低……”
“蕊娘你们这不是急着要用黄豆？”张氏连忙将周大的话头打断，向着花蕊娘笑眯眯地说道：“上别处买也不方便不是？都是自家亲戚的，咱们不帮谁还帮。这不你瞧？咱们都给你拖过来了。”
花蕊娘顺着她手指的方向往院外一瞧，果真就看见那儿放了一辆独轮小车。
原来是这样……花蕊娘眼珠子转了转，面上立刻就有了几分为难：“按理说，婶子你们送黄豆来，我应该好生谢谢你们。可是三舅公那儿……我们当小辈儿的，也不想惹他不高兴你说是不是？”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虽说听周大的口气，是极想把黄豆卖给自家。可是周老头那脾气，万一当真为了这事儿上门来闹了，可就没那必要了。
听到花蕊娘这样一说，周大面上就有了些尴尬。张氏嘴巴开了又合，许是不好当着自家男人的面儿议论家公，只好不住地拿眼使着周大。
“咱们不是还要买黄豆？他婶子和大叔都送过来了，蕊娘你咋不要？”商姨娘往他们几个脸上扫了几眼，便有些不解地说道。
“姨娘，你不知道……”花蕊娘微微叹了口气，又不好在周大面前多说什么。想了想便对着张氏道：“那婶子和大叔在这儿坐会儿，我和姨娘商量商量。”
张氏忙不迭地就应了，花蕊娘笑了笑，开口唤花云娘出来倒水招呼客人，自己便和商姨娘走到屋子里去。
花蕊娘将昨日去周老头家买黄豆的情况说了一遍，商姨娘也有了几分迟疑。想了想便开口道：“要不，找吴婶她们商量商量？”
“姨娘自个儿没主意？”花蕊娘忍不住刺了她一句，说完又轻轻摇了下头：“其实这事儿也各归各，咱们是花钱买卖。而且除了三舅公，他们一家也没啥坏心，云娘那事儿，还得多亏了明章哥。”
“就怕你三舅公到时候来闹，云娘那性子，听不得那些难听的话……”商姨娘若有所思地接口道。
“就是，可要是明着拒绝了也不好，毕竟人家都找上门来了。”花蕊娘往门外瞅了一眼，便压低了声音：“要不咱再出去问问，一个村子里头，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商姨娘点了点头，两人重新走出屋子。张氏看见她们出来，连忙又抬头笑了笑。
“婶子，你们卖黄豆给咱，三舅公他知道这事儿不？”花蕊娘笑着坐了，便向着张氏认真问道。
“这……”张氏面上顿时有了些为难，连忙用眼角瞥了瞥周大。
“这么说吧婶子，你们卖黄豆给咱，咱们感激你们。”花蕊娘顿了顿，看着周大正色道：“可我话先说在前头，咱们这是做买卖，扯不上其他的。咱们只管拿钱买豆子，旁的事情咱们都不知道，婶子和大叔也多担待着点。”
周大还有些反应不过来，张氏立马点了头：“那是那是，一码归一码，旁的事儿自然用不着你们管。”
“那就行，”花蕊娘松了口气，站起身来爽快地说道：“别人家咱们都是给的七文一斤，就照着这个价算，我去拿秤杆。”
张氏笑咪了眼，连忙推了推周大，走到门外一齐将独轮车上的麻袋给搬了进来。花蕊娘秤过重量检查了黄豆的好坏，便麻利地数了银子出来递给张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