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钟波归与向故远依时到了北城门,见商空已等在那里,便下马笑道:“我二人来迟,累得你在此久等。”商空忙迎了上去,见他二人随身行李真是不多,只几个包裹而已,想来只随身物什和些许金银,再多也没有了,心中暗想:若真为商旅,却真有大商风范。
三人轻装简行,脚程颇快,即使商空避开了山野捷径,尽挑大路官道走,不到三日也行了一半路程了。这日寅时,三人到得一家客栈,商空向店小二一打听,天黑之前无论如何也赶不到下一家店了,便只得就此歇脚。小二忙不迭地上了茶,三人要了吃食。
商空坐定,问向故远道:“向先生,听口音,你是亭州人氏?”
向故远笑道:“正是,离乡近十年,回乡的路都记不清了,只人这口音是一辈子也改不了的。”
商空低头笑了一下,似表示赞同,但并未立即接话,钟波归觉得商空这一笑怪怪的,随口问道:“小商,你是哪里人?”
商空刚端了碗要喝茶,又将碗放下,道:“松州,”又看了一眼向故远,“松州的口音与亭州差不多,但也有些差别,附近的人一听便知。”
商空低下头去看着自己的茶碗,愣了愣,喝了一口,刚放下又拿起来,又喝了几口。钟波归觉得商空有话要说,可等了等,商空却再没开口。
钟波归忽然想起包十炎于出发五日后于一线谷遇袭,护卫队的行进速度定然比他三人慢些,也不知现在过了一线谷了没有,便问道:“小商,你可认得‘一线谷’这地方?”
“一线谷啊,就在前面,是去亭州的必经之路,已经是亭州地界上了,明日午时我们就到那里了。”
钟波归顿时起了危机感,以前虽想到会经过一线谷,却也因没个准确概念,模模糊糊的,而今真到了眼前,那伙不知来路、不知底细、轻而易举便袭击了刺史护卫之徒所带来的恐惧迅速无比细致地占据了他的内心。
“前几天我押镖也路过这里,还在谷口遇上了一队官兵人马。”
钟波归与向故远惊讶地看向商空,难道他看到了刺史遇袭?
商空察觉到了二人的兴趣,不动声色地接着道:“说也奇怪,我们刚出谷口不久,远远地听见后面突然大喊大叫,似乎还冒起了黑烟,像是那队人马和什么人打起来了,同行的人要爬上谷顶弯回去看个究竟,我胆子小,怕出事,就给劝了住。一线天地势险要,有山贼强盗常聚结成群在此设伏,打劫富商车队,却不知何人如此大胆,敢打官家主意。”
钟波归心想,看来歹人确实是在一线谷偷袭了包十炎一行。只可惜商空胆小怕事,否则没准能看见那歹人着甚服装,打甚旗头呢。不过转念一想,那歹人能全歼朝廷护卫,若商空他们真个去看究竟,万一叫那些歹人发现了,恐怕是凶多吉少,商空不去倒也明智。
————————————————————————————————————————————————
第二日,三人果然到了一线谷,钟波归见谷底极狭,谷壁陡峭,倒似有人拿斧子劈开一般,确是打伏击的好地方,不由得捏了把汗。商空从马背上解下刀鞘来插在腰间,向故远拨马靠得钟波归更近了些。
一线青天,两侧绝壁,很容易给身处谷底的人压迫感。
向前行了四五里,三人突见地上横七竖八地散着些乱箭,有几处石壁被火熏得漆黑,更有些角落还看得见血迹,便知这里应是官兵遇袭之处了,只是尸体应该已被官府收走。钟波归寻思这些歹人倒不是有勇无谋之流,居然想到用火攻,此处谷风猛烈,积雪站不住脚,又多衰草枯枝,更兼地势狭窄,火不仅好着,烟也能扑的人眼昏,火攻的确事半功倍。
三人又行得半里,地上痕迹渐少,路却更窄了些,钟波归又暗暗佩服歹人选址之精,若再让官兵往前,因路窄卫队势必拉长队伍,这样虽说更好瞄准了些,首尾却难免有漏网之鱼,看来歹人头领很能拿捏分寸。
忽然风力加强,吹得谷中衰草又往下低了几寸,商空猛地瞥见了山腰枯草中露出的人影。
真的有埋伏!
商空右手迅速摸向刀鞘,又半途转向,只是压了一下被风吹开的衣袖。他意识到,那些人按兵不动,正是等他们走入前面更窄的路段,以便更准确地放箭伤人,而他现在拔刀势必引起歹人提前发起袭击。乱箭之下,他未必能保得三人周全。
商空权衡了一下,认为原路返回更容易些,一来离谷口近,二来不知前面还埋伏着多少人,再则若自己与他二人分散,原路他二人刚刚走过,好歹认得道儿。于是叫道:“哎呀,我的东西好像掉到半道上了。”说着便拨转马头要往回去寻。
钟波归与向故远听他喊得如此大声,甚是莫名其妙,像怕谁听不见似的,再说商空的东西绑的甚是妥当,如何丢了?
钟波归觉得不对,使个眼色与向故远一同跟了过去,挨至近处,商空轻轻地说:“有埋伏,往回走。”
向故远一听之下大惊,“唰”的一下将宝剑拔出了一半,方才后悔不迭,再想塞回去却已不可能了。
商空大喊:“快跑!”三人打马往回狂奔,而前方山谷两侧竟也纷纷冒出人头来,不知他们已进了包围圈多远了。
商空眼看众人要搭弓放箭,一下子从马背上翻上了石壁,使轻功几个纵跃便攀了上去,出现在众伏兵面前,谷上一众人等吃这一惊,竟忘了放箭。转眼间谷底钟波归与向故远又跑出一大段路去。
商空一连砍杀了四人,周围众人方才回过神来,可采取的行动却并不统一。离商空最近的那拨人自是一拥而上举刃还击;而谷腰狭窄,那些离商空较远,一时插不上手的人却见商空身法招式快得吓人,乱刃之下竟能游刃有余刀刀见血,却无一人能伤他,不免心生畏惧,不仅不向前支援反倒大有后退之意;而再远一些的伏兵则暂时撇下商空不管,纷纷张弓放箭,射向钟波归与向故远二人。
向故远眼见不妙,正好旁边有一大石悬空而横出,正好能挡上方来箭,忙护着钟波归奔了进去,商空所骑之马倒也聪明,也跟着二人跑了进来。歹人射了几拨箭,见射他们不着,一时也没了办法。
向故远一面横剑防着有胆大之人下谷来战,一面远望着商空与人缠斗,半响,他用难以置信而又略带不甘的语气轻轻说道:“那商空,武功远在我之上。”
商空知自己杀不光所有人,只力求震慑,下手颇狠,刀影过处,惨叫不绝,商空四周的人心下害怕,待得又有二人身首异处,便无人敢再上前。于是众人互相推搡着退至两旁,欲改用箭射。商空哪里容他们搭箭,忙提一口气,直向前跃了十数步,又落入了人群,顺手斩下一人头颅,鲜血四溅,近旁的五六个人再无战意,争先恐后地向后退去。
这时,商空对面山路的一队人突然一齐放箭,山这边的歹人顿时惨叫着倒下了一批,商空毫无防备,险险地挡下了两支箭,惊出一身冷汗,登时意识到,他们竟然不惜射死自己人也要拿下他,而且从他们行动统一性来看,这群歹人的头领应该是在对面山崖。
向故远见此变故也是一惊,便想攀到对面山崖上去冲乱箭阵,怎奈他刚从石下露头便被这边负责盯着自己的弓箭手放箭逼了回去。
那一边崖上连连放箭,商空躲闪之余瞥见了向故远这边的动静,灵机一动,计上心来。只见商空使轻功向向故远那边跃去,对面来箭立即紧跟着扫将来,毫不手软,只听得惨叫声连连,这边的歹人射死射伤一片,剩下的也大惊失色,争相躲避,又无奈石壁窄道之上哪有掩蔽之处,惊慌之中竟竞相将别人往自己身前扯,将他人身子当肉盾使唤。一时间乱作一团。
钟波归看出了商空意图为何,急喊向故远上马。向故远正紧张的盯着商空,又怕他不慎中箭,又为他能在此飞箭之中不伤分毫暗自心惊,听得钟波归这一叫方恍然大悟,忙翻身上马,与钟波归向谷口狂奔而去。这时西边石壁上人人自身难保,哇哇乱叫,东边石壁上人人注意力又全在商空身上,竟无人意识到脚下正有两骑绝尘而去。
商空见两人差不多跑出了射程,大喊道:“在谷口等我。”
他这一喊,众人方才猛醒,又纷纷往下看去,商空抓住这难得的一瞬奋力向谷顶跃去,这一跃之下背部暴露无遗,又无法回头反手挡箭,商空只得只管拼尽全力向上爬,所幸他轻功绝顶,三下两下便消失在那一线天光边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