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林走上前伸出手：“你就是那个游击队长陈明同志？闻名不如见面，果然很厉害。我是《新华日报》的老林。”
陈明上下打量着老林，并没有跟他握手的意思。
老林有些尴尬地缩回手：“我们这是准备去医院找夏勇，商量营救詹姆斯的事，正想找你，江龙同志说不知道怎么能找哩。”
江龙跑过来：“正愁找不着你呢，老林说了，一道去救老詹，你看怎么样？”
“哦，你们有詹姆斯的下落了？”
“印子——恽大姐知道老詹关在什么地方，还画了一张地图。”
陈明毫不热心：“江龙，你被那个日本特务骗了一回又一回，怎么还不长点记性？”
老林不高兴了：“你这个同志怎么可以这样？人家印子姑娘虽然以前做过坏事，但现在人家改邪归正，愿意帮着咱们，有什么不好？咱们的抗日队伍需要壮大，她哥要是愿意帮我们更好哩。”
陈明不理他，只是看着江龙说：“你怎么可以保证，她不会把你诓进日本特务的包围圈子？”
江龙不服气：“印子现在怀着我的孩子，而且跟我们在一起，把我们害死，对她有什么好处？”
“能安全救出老詹，那才说明她是真心帮我们。你们去找夏勇？”陈明也不抬杠，见江龙点头就说，“那好，我也去看看。”
三人出了巷子，往利民医院走，路上，老林问陈明能不能搞到枪，陈明诧异地问：“你要枪干什么？”
“救詹姆斯需要武装暴动啊，日本特务有枪，总不能空手去抢吧。”
陈明不吱声，江龙赶紧打岔：“跟夏勇商量了再说吧，他点子多。”
到了医院，江龙去病房，找到夏勇，说有事，叫出来。
两人悄悄到医院外的，夏勇见到陈明也是一愣，也没说什么，四个人来到外面大街，找了个僻静的地方说话。
夏勇说：“这两天，我悄悄上顶楼往后面看，竹林里小红楼天天晚上灯火通明，人影乱晃，我总觉得好像不对。会不会跟前天晚上的枪战有关系？听医院来的伤病员说，江南的杜山要塞和江北的团风县也失守了……”
“的确，”老林说，“印子的哥哥说，国军已经分批撤离，武汉很快就会沦陷。事在紧急，所以要赶紧组织起来，给日本人迎头痛击。”
“怎么痛击？我们要什么没什么。”夏勇说。
老林转脸看着陈明：“怎么没有呢？听说陈队长还带进来一支游击队，可以领进城里来抗击日军的。”
陈明不看他，只是看了江龙一眼，毫不客气地一口回绝道：“我有任务在身，救出詹姆斯，就回皖南根据地。”
老林顿时火了：“你回皖南还不是一样打日本人？到了武汉，要服从当地组织领导！”
陈明冷冷地回答：“对不起，我只接受皖南的领导。”
夏勇见这两人呛上了，劝解老林：“陈明重任在身，不能随便想怎么样就怎么样，不然回去没法交差。”
老林哼了一声：“无组织无纪律！”
陈明也懒得跟他论理，装作没听见。
江龙忙着打岔：“依我看，印子已经画好了营救图，武汉现在这么乱，不如今晚就动手。”
“这么急？胡晓晓同志都说了，没多少学生，也没能动员起群众来。”老林对此很不满意。
江龙搔着头皮：“我总觉得夜长了梦多，万一伊藤把老詹又转移了怎么办？”
“对！宜早不宜迟，咱们不能太张扬，能悄悄把詹姆斯救出来最好。”夏勇说。
老林提出反对意见：“即便有地图，我看也不见得那么好救。夏勇同志也说了，医院后面的特务彻夜不眠，说明他们也知道局势紧张，让学生过来，是为了混淆他们的视听，为救人做准备。”
陈明一伸手：“地图呢？”
江龙掏出地图递给他，陈明就着昏黄的灯光仔细看了下又还给江龙，否决了他的提议：“今天晚上不行，马上天要亮了，情况还没摸清楚。等我摸清楚再告诉夏勇吧，你们等我消息。”
见他转身钻进黑暗的阴影里，夏勇点头：“陈明是打游击的，非常谨慎，我觉得，还是慎重点好，务必一次成功。”
老林咕哝道：“这个陈明太自以为是了吧，目中无人！”
江龙说：“别管他了，他有他的一套，常年跟鬼子干，有经验。”
商量一致，还是等候陈明的侦察结果，虽然说印子画了地图，不代表日本人没设圈套，万一上了鬼子的当，那就后悔莫及了。
夏勇仍回医院陪胡教授，江龙和老林回武汉大学教工宿舍。
回到胡家，乔子琴和胡晓晓还没睡，眼巴巴地等他们回来。
江龙说遇到陈明了，乔子琴忙问：“他愿意不愿意救陈明？”
老林发牢骚：“这位同志不像话，仗着打游击有经验，不愿意服从组织领导。”
江龙为陈明辩白：“老林，话可不能这么说。我倒觉得大烟袋说得对，万一情况有变呢。”
老林听不进去，对胡晓晓说：“明天赶紧组织学生吧，咱们要进行一场轰轰烈烈的打击日本特务的运动。”
胡晓晓顿时来了精神：“对，打击倭寇，驱除鞑虏！明天一早，我就去动员他们去。”
乔子琴不明就里，问江龙：“到底怎么了？”
江龙当着老林的面也只好装聋作哑，反问她：“印子呢？”
胡晓晓说：“跟我妈在里屋子睡了。”
老林跟胡晓晓大谈革命道理，江龙听不懂，悄悄对乔子琴使了个眼角，两人出了客厅，到两姐妹屋子里说话。
乔子琴问：“老林怎么对陈明一肚子意见？”
江龙就把事情原原本本说了，乔子琴不置可否：“你觉得有没有把握？”
“不知道，等大烟袋的信吧。咱们一路过来，也亏了他机灵有主见，才没出什么事。原来我还恨他把我甩了，现在终于知道，他看出了印子的问题，是怕出事。你也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就是脾气坏了点，又有自己的办法。老林让大烟袋听他的，怎么可能？”
乔子琴心里惦记着詹姆斯胳膊上的伤：“不知道詹姆斯的伤口愈合得怎么样了。”
江龙说：“夏勇不是说他拆线了吗？一进医院就给他取出子弹，过这么些天了，应该好得差不多了吧。日本人医术很好，我腿上的枪伤现在一点也不疼了。”
想起那天拿枪逼着江龙的事，乔子琴还有点内疚：“其实，我也不相信你会做汉奸，不过血证资料被抢，詹姆斯给抓走了，任何人都会把你当叛徒。”
“唉，这也是命吧。印子虽然说害了我，却也救了我。如果她不跟伊藤闹，伊藤是不会把我们放出来的。”江龙苦笑。跟着想起明天营救的事，低声对乔子琴说：“麻烦你帮我照顾一下印子。”
乔子琴点头说：“放心吧，我和胡妈妈两个人照顾她呢。”
回到客厅里，见老林和胡晓晓谈得热火朝天，乔子琴说：“离天亮不久了，明天好多事，抓紧时间还可以睡一觉。”
两个男人睡在客厅的地铺上，老林一脸的兴奋：“胡晓晓这个同志啊，很有觉悟，又有激情，是棵好苗子。”
“哎，老林，你没跟报社打个招呼就这么跑出来了，他们会不会找你？”江龙突然冒了一句。
老林沉默了一会，说：“……道不同，不为谋啊。”
江龙虽然没完全听懂他文绉绉的话，也听出，起码他与叶编辑也说不来。
第二天一早，胡晓晓吃了早饭就去学校动员去了。回来的时候垂头丧气，老林问了才知道，又有几十个学生一早就进四川了，还有人不愿意去游行，因为街上太乱了。
老林一腔热情受到了打击，问她：“你会支持我吗？”
胡晓晓瞪圆了眼睛：“那还用说？一百个支持！”
老林这才高兴起来：“好，有你支持，我们就干。”
江龙提醒道：“你俩去医院看看，陈大烟袋有没有消息来吧。”
看着两人出门，乔子琴脸上有点异样的表情，但没说出来。
江龙找印子要手枪和弹夹，又把自己的枪掏出来擦了又擦，数数子弹。
乔子琴问江龙：“救出詹姆斯以后怎么办？”
江龙抬起空枪瞄瞄前面：“我也不知道，看大烟袋有没有办法。我和印子已经有船票了。”
“没想到，到了武汉，又要赶往重庆，路上还是这么难。”乔子琴感慨。
吃了早饭，胡妈妈就带着印子去宿舍东边菜园子摘菜去了，抗战以后，物价飞涨，勤劳的主妇就在边上的空地开了荒，这几天家里来了这么多人，小菜园子的蔬菜解决了不少问题。
吃饭的时候，胡妈妈还说瓜菜半年粮，省了钱又省了口粮，不然日子过得真拮据。江龙与乔子琴相互望了一眼，想自己是吃白食的，有几分惭愧。
晓晓先带回一份报纸，乔子琴一看上面的消息就问胡妈妈：“日本人已经打到黄陂了，黄陂在什么地方？”
胡妈妈说：“黄陂离武昌就几十公里了。”
印子脸色有些苍白，问他俩：“今天能救人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