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紧起来……”
上官夫人的话才到一半便被铁青着脸的凤大老爷给打断。
“给我跪下!”
“是。”
凤九从善如流,眼皮不抬的跪下。
孝字当头哇。
父亲让跪,当女儿的不跪不是不孝吗?
“你母亲的人没说让你马上过来吗,陶然居到缀绵轩用半个时辰的路?”
“父亲召见,女儿自当整妆以示郑重。”
凤大老爷深吸口气,好,很好,嘴边的胡子都气的飘起来了,“我问你,谁让你去第一楼的,谁让你和华家白家的人对上的?”凤大老爷越想越气,那些人是他一个小小的尚书能招惹的吗,说句不好听的话人家一根指头都能捏死他!“还有那些诗词,我和你母亲就是这样教你的吗,一个女孩子那样的诗词你从哪里看到的,简直丢尽了我们凤府的脸!”
“白五公子先开的口,女儿不过附和罢了。”
在这件事上她真的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
由着白五那样的侮辱指责自己?
如果是前世,或者她会做到骂不还口打不还手。
她会觉得女儿家的矜持和面子是最大的。
可现在么,她真的不觉得是这样的。
“混账东西,你还敢还嘴!”
凤大老爷气的全身直哆嗦,脑中顿时想起那些同僚们或嘲或讽或不屑的眼神,本在凤九进来之后看着那张类似某人的容颜涌起怅然的心情噌的一下都化为了怒火,噌噌噌的往上窜,两个女儿一个嫁的不光彩,一个又惹出这么多的事!
手里的茶盅在半空中滞了一下又慢慢落下来。
女儿不比儿子,女儿要娇养,更是轻易不能动手。
忍了又忍,凤大老爷压下心头的怒火。
“来人呐,把大姑娘送到祠堂去,跪到认错为止。”他顿了一下,手里的茶盅几次想要砸出去,被他硬生生在半空中停下,“还有你们几个贴身丫头,服侍主子不利,竟然教唆主子往外跑,给我拉出去打三十大板赶出去。”说到最后凤大老爷蓦的瞪了双阴霾的布满怒意的眼看向上官夫人,“不许吃饭不许喝水,谁也不许去探看,否则就家法侍侯!”
凤九笑,“多谢父亲教诲。”
明明是在领罚,明明现在被罚跪祠堂的是她。
凤九却笑的清风婉然,跪在地下的身子明明那样的娇弱,似是风一吹就倒,可却坚强的挺着,嘴角挂着的笑显的倔强而毅然,双眼幽深,如星光般一片璀璨,让人望之悸然!
“女儿只是有一事不明,请父亲指教。”
“哼,说。”
凤大老爷眼神一闪,眸底抹过一道怅然。
曾几许时,也有一个少女这样明眸皓腕的站在他面前盈盈的笑,同样的大眼熟悉到令人心颤的神情,转眼,画面一转,眼前浮出一张幽婉却毅然的神情,少女哭的通红的双眼清亮的看着他,然后和他说,我只有你一个了,我再没有家了,你一定要一辈子都对我好……
当时他是如何回的呢?
他心疼的拥着傻呼呼的女孩笑的满足。
记得当时他是这样说的,我会一辈子对你好,永远对你好。
可没想到一辈子是这样的短。
不过几年功夫,那个女孩,曾经他为之违忤母亲也执意娶进家门的女孩早早化为了一抷黄土,徒留生者唏嘘……
当时尚年少,他觉得她是自己的心头好。
可是到了现在这个年龄,凤大老爷只觉得怅然。
“敢问父亲,如果当时女儿忍让了,女儿没面子的同时,凤府的名声父亲尚书的名声又会置于何地?”耳边传来凤九轻轻的笑,“当时女儿忍让白五公子就会对女儿发难了吗?”凤九眼中鄙夷和嘲讽清晰的浮现在凤大老爷跟前,最后在凤大老爷脑门两侧太阳穴突突跳起来,暴怒即将迸发的最后一刻她慢慢的自地下站起身子,朝着凤大老爷和上官夫人盈盈一福身,“女儿最后再问一句,父亲看重的到底是什么呢,是女儿的名声,还是凤府或自己的名声?”
“你混账。”
“混账的不是我,怕是另有其人吧。”
凤九笑了笑,转身看也不再看屋子里两个人向外行去。
袖子底下的手用力的握着,凤九觉得自己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上面那两个人的脸让她看了觉得恶心。
她想,她再待下去会忍不住对着凤大老爷吼起来。
她会质问他,为什么娶了娘亲,却亲手送了她的命。
如果那样的恨她讨厌她,为什么又要娶她!
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她恨不得喝他们的血食他们的肉。
可眼前这个男人却偏偏是她亲生父亲,是她嫡亲的父亲。
给了她生命,让她十余年衣食无忧。
对,也仅仅是衣食无忧!
站在缀锦轩的院门外,凤九抬头看向天空。
头顶一轮阳光淡淡的挂着,空中有些许阴霾浮着。
她咪了下眼,竟然再一次的笑了起来。
身后。
芍药春夏柳儿几个脸色都有些难看,“姑娘,现在要去哪?”
去哪?
凤九瞟了她们三个一眼,缓缓敛下眸子,“去祠堂。”
他不是罚她跪祠堂么,那就跪吧。
“老爷,她还是孩子,您别和她一般见识。”上官夫人眸光微敛,掩去眼底的精芒和冷笑,却上前温柔的帮着凤大老爷续了茶,又亲自帮他揉着两侧的太阳穴,“老爷刚才可是气到了,妾身帮您揉揉。”柔软的指尖在凤大老爷额头两侧熟悉的按压着,出口的话更是说不出来的轻柔绵软,“九儿那丫头也是倔,和姐姐可是一模一样……呀,老爷您可别怪九儿,是妾身教的不好,妾身也有错呀,孩子嘛,吓吓她就好了,您要是罚她跪祠堂那妾身不也得跟着去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