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娘子点点头:“等回头我跟胡妈妈说一声,你没事就来我厨房里帮忙好了。”郭玉塘频频点头,有事做着最好,省的被别人当做是吃闲饭的。
吃完饭,郭玉塘想想就不回屋里去了,回去也是一个人坐在那里空想,不如在这厨房里,好歹有点人气。
凌娘子做好了什么菜食,使唤着那个年轻姑娘:“福霞,你赶快把这个送去二小姐房里。”
福霞忙着洗洗手,端着去了。
郭玉塘不知道该做什么,两手垂着,张望着这厨房里的一切:“凌娘子,有什么事让我做的?”
凌娘子看看郭玉塘:“现在没有,你回房去吧。”
郭玉塘差点想哭,回到屋里一个人呆着,还不如呆在这厨房里的好,起码这里有人。
“我回屋去也没事,就在这里陪着你们好了。”
凌娘子又看看郭玉塘:“那你把那堆菜摘一下。”
郭玉塘在林我存家里住的时候,常陪着梅娘摘菜,闻言便高高兴兴拿了个小凳子坐在那里摘起菜来。
“郭小姐,按理说,你在这里住不了几天,我也不必交代你什么,想必你也知道一些这大户人家内宅的规矩?”
郭玉塘点头,心想:“不就是‘非礼勿视,非礼勿听’之类的么?”
“没事你就在这厨房呆着好了,别到内院里去,就不会有什么问题了。”
“好的。”
虽然凌娘子没跟郭玉塘说什么,但福霞在的时候,跟郭玉塘却说了不少这徐家的事,也别怪她多嘴,难得有一个外人,总算给了她一个表现自己是这徐家资深丫鬟的机会。
徐益原来是吏部员外郎,一年多以前才来到这武安县任知县。
徐益家中有子女三个,这个倒跟郭玉塘家的情形一般。
长子徐中远,留在京里读书,没有跟来,长女徐茵,次女徐萝,都跟着父亲来到任上。
说着,福霞凑近了郭玉塘的耳朵:“大小姐是姨太太生的。”
郭玉塘会意地点头。
“大人娶了夫人之后,肚子过了一年多都没有动静,所以只好给大人讨了个姨太太,结果隔年姨太太就生了大小姐,可把夫人给急坏了。”
“夫人的娘家很有办法,不知弄了些什么稀奇的药来给夫人吃,这样好不容易才生了大少爷,总算争了口气。”
“不过,夫人生二小姐时就费力了,差点没命呢。”
“所以,二小姐生下来身体也不好,夫人的娘家派了胡妈妈来帮着照顾,可费心了,这才总算把二小姐给养住了。”
福霞虽然只是一个帮厨的丫头,说起来对徐家的家事倒也头头是道,也不奇怪,这家才多大一点,而日子又那么长。
郭玉塘只是闭嘴听着,自己只是路过之人,就当轶事听听好了,可万万不能插嘴、评头论足什么的。
福霞在徐家的时间长了,也知道当着娘子的面嚼主人家的舌头根子不好,所以,只敢在做事的间隙,偷偷摸摸跟郭玉塘说。
至于跟郭玉塘同住的丫鬟蕨儿,郭玉塘基本看不见她的身影,那简直是早出晚归的模范丫鬟典型,常常是郭玉塘在梦里被她回来的脚步惊醒,天还没亮就又听见她起床穿戴洗漱的声音。
郭玉塘忍不住悄悄问福霞:“蕨儿是侍候徐夫人的丫鬟吗?怎么天天早出晚归,连个影儿也看不见。”
福霞撇撇嘴:“什么呀?她是侍候二小姐的丫鬟。”口气有点酸,接着又补充一句:“只是小丫鬟而已。”
福霞告诉郭玉塘,二小姐生下来后身体一直不好,请过很多大夫来看,有时病情重了,还请法师来瞧,有一次,她病愈后跟着徐夫人去庙里还愿,被一位高僧看见了,说她将来要嫁皇亲国戚,是极富贵的好命。
所以,在徐家,二小姐是被当做宝来供着的。
所以,挑选二小姐的贴身丫鬟可费了夫人和胡妈妈的心思了,既要机灵,又要能尽心尽力服侍二小姐,又要全心全意听二小姐的话,又要不能有逾越非分之心,还不能把二小姐带坏,因为将来二小姐出嫁的时候是要带着贴身丫鬟去的,帮不了她或有贰心的人坚决不能要。
大丫鬟香薷是胡妈妈从夫人娘家带着过来的,听说是她亲自调教的,绝无问题,挑小丫鬟的时候,下面的好几个丫鬟都想着将来跟着二小姐嫁去皇亲国戚家,那多有面子,个个跃跃欲试,头都险些争破了,最后才选中了蕨儿。
郭玉塘听着福霞的话,口气酸溜溜的,知道想必当时她也是竞争者中的一员,心里不由得暗笑:“就凭你这大嘴巴,怎么会轮得到你呀?”
听到这里,郭玉塘忍不住发表评论:“说是将来嫁皇亲国戚,谁知道是真是假呀?也许不过是那和尚随口说上那么一说罢了。”
福霞正在刮着鱼鳞的手一下子捂上了郭玉塘的嘴,她惊恐地四下张望,生怕别人听见郭玉塘的话:“你要死呀?怎么说这样的话?要叫胡妈妈或夫人听见,不把你立即拖出去打一顿。”
郭玉塘口鼻间全是鱼腥味,差点呕吐起来,忙推开福霞的手,就着手里洗菜的水一把一把抹着脸。
凌娘子进来了,看见郭玉塘的动作,脸上不悦,却没有说什么,大概也想起郭玉塘只是一个过客罢了。
“你说,这个好不容易才争来的位子,蕨儿怎么会轻易放弃呢?她肯定要在二小姐、胡妈妈和香薷面前好好表现,不被她们找岔子给开除了。”
听了二小姐的故事之后,郭玉塘对未谋面的二小姐充满了遐思,那会是一个如何漂亮独特的姑娘呢?
回到自己住的房里,看着空空的房间,郭玉塘不禁失笑,连一个小丫鬟都要为那看不见的将来去打拼,那世道这世道看来都差不多。
她打消了和蕨儿有所交集的念头,这么小的一个丫鬟,就那么有心机,这样的人,不相处也罢。
郭玉塘目前唯一的遗憾就是见不到林我存,不过既然他的罪名已经洗脱,那以后就等着他来殷岭县向自己家求亲好了。
想到这里,郭玉塘的脸上忍不住热了起来,嘴角也翘了起来。
田午回来了,带来了殷岭县县令霍智的亲笔书信。
书信上回复道,殷岭县去年夏天的确发生过一起老虎伤人的事件。
事主郭宗山家长女郭玉塘在去其外婆家祝寿的路上被虎掳去,当时事发后官府还出动了不少人丁上山搜索,均无果而归,在当地经验丰富的老猎人看来,多半凶多吉少。
郭妻哀痛不已,大病一场,至今仍时常流连病榻间,忽闻女儿未死,喜出望外,精神大好,郭家人无不感激徐知县,他们将随后就来接郭玉塘回家。
郭玉塘当时舍身救母的行为被老家人郭义传了开去,深受当地百姓称颂。
“原来这事是真的。”徐益看着手里的信,喃喃道。
丘道静接过书信看了一遍,也“啧啧”称奇。
“这样看来,那盛大憨非但是个无辜之人,而且是一个古道热肠的好汉,虎口救人,非常人所能为之。”
“这么一来,我更想留下他在身边了,听钟新说,他的功夫相当不错,是一个人才。”
“可是,我们把他抓来这事,不知道他是不是很介怀,钟新不是说了,已经劝了他好几次请他留下,他都不答应。”
“唉,也怪我这次太过心急,没有核实事情真假就贸然出手,还害得他母亲也受害而死,我真是愧对于他,也怨不得他心里对我有怨言,不愿留下跟我。”
徐益满面惭色,唉声叹气,为官多年,头一次判断失误,害人不浅。
突然他站起身来:“夫子,我要再次给那盛大憨赔礼道歉去,要盛情将他留下。”
丘道静有点不以为然,这么一个憨头楞脑的青年,值得县太爷这么付出么?
刘玄德三顾茅庐,请出的是诸葛孔明,打下了蜀国的三分天下,他徐益低三下四,去请的只不过是一个山野村夫罢了,能有多大作为?
“太爷,你已经赔礼道歉过了,就不必再去了吧,至于误判之事,我们可以适当给他一点银钱做补偿。”
徐益摇头:“不不不,我心已定,夫子你就不必再劝我了。”
说完,徐益也没换身上的便服,快步就往牢房而去。
林我存已经能起身活动了,他站在院子里,看见自己被关在里面好几天的牢房,已经没有才来那天看上去昏暗恐怖了,阳光之下,那几间房子看上去普普通通。
他在小院里来回走着,老何蹲在门口看着他:“盛大憨,听说你功夫不错,哪天我俩切磋切磋?”
林我存回答他:“什么功夫?你别听钟捕头瞎说,我这只是为了上山打猎防身,学了几手三脚猫而已。”
“跟谁学的?”
“没有谁,有的是看书自己比划,有的是在山上遇到了其他猎人,大家互相教对方两手。”林我存也学乖了,不能什么都实话实说。
老何表情上有点不相信,从他的话里又挑不出什么破绽来,只好“嘿嘿”一笑:“你家有什么武学秘籍呀?”
林我存有点不懂:“什么秘籍?”
想想又回答:“家里就是我爹的一些兵书什么的,上面有拳脚棍棒的图式,我就照着练练。”又说了几本书的名字,老何听了却没有什么特别的书,也就索然了。
徐益匆匆走了进来,看见林我存,上前就拉住他的手:“盛大憨,盛公子,老夫这里向你赔罪了。”
说着,徐益便要下跪,林我存急忙拉住他:“太爷这是何意?”
“徐某人为官这么多年,从来没有办过这么错误的案子,给你和你家人造成了难以挽回的伤害和损失,我再次向你道歉,我一定要补偿你,请你留下在我身边做事,将来若有机会回到京中,我一定设法保举你、提拔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