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玉塘脸色有点发白,自己接下来的作为到底有用没用,是管老太太希望的那个意思吗?一个现代青年,怎么会相信并遵从这些古代的愚昧风俗呢?
可是,自己有选择吗?
听着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和交谈声,郭玉塘猛地一咬牙,把左手臂伸到了药罐上方,右手的剪子对准左前臂的肌肉处扎了下去。
她咬着牙齿,眼前一片白光,剧痛使她微微哼出声来,脚步声说话声越来越近,她睁开痛得闭上的双眼,抖着右手,将扎进手臂的剪刀张开了口,用力了剪下了一片肉来,那肉片和着血水落进了药罐,这时,门被推开了。
进来的是明光和芫均,两人正说着话,一看见郭玉塘的所为,两人同时惊叫起来:“二少奶奶!”
听见二人的叫声,几个丫鬟仆妇赶了过来,一看见郭玉塘的样子,全部惊呆了,有两个岁数大的仆妇先反应过来,急忙上前来帮忙。
有人就匆促地找寻着止血的药粉,拿来帮郭玉塘撒在伤口上,伤口挺大,血一时间还止不住,她们忙着用郭玉塘放在膝盖上的布条帮她绑住伤口,把痛得脸色发白的她架到旁边的椅子上坐好。
一阵慌乱之后,郭玉塘的伤处被处理好了,看着那浓黑的药汁,所有人皆面面相觑,不知该怎么做。
郭玉塘靠着椅背,喘着气吩咐:“赶快把药端去给老太太吃了,别浪费。”
明光抖着手,将药液倒了出来,甚至还弄撒了不少,芫均哭得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一个劲念:“二少奶奶,我的二少奶奶!”
郭玉塘看着一干下人手忙脚乱,心道:“莫非自己做错了?”嘴里斥道:“哭什么哭?这么点小事。”芫均哽咽着,用力压制着自己的哭声。
几个年纪大的仆妇看着郭玉塘的眼光里就多了些敬意,暗暗点头,果然是孝女啊!
明光抖着手,眼睛看向郭玉塘:“二少奶奶,这药还是你亲手端过去吧。”
旁边就有人附和:“是啊,二少奶奶,这是你的一片心意,还是你亲手端过去比较好。”
郭玉塘喘了口气,看了看自己手上的伤口处,血正缓慢地渗出在包扎的布上,她拉下袖子,站起身来,看了看自己浑身上下并无不妥,于是接过明光手里的盘子,向隔壁走去。
管老太太正合了眼靠着,听见郭玉塘进来的声音,有点厌倦地说:“这药我也吃得怕了。”
郭玉塘脸上堆了笑:“奶奶,这药你一吃下去,包你马上就好,再吃两次,立马可以出去跑了。”
管老太太笑了:“玉塘啊,你这嘴,怎么越来越会说了呢?”明芬帮她坐直身子,她接过了郭玉塘递上的药。
郭玉塘也不说什么,反正如果真是老太太暗示的那个意思,自己又把时间拿捏得正好,过后自然有下人会跟老太太禀报这一切的,那么,老太太就不可能再继续装病下去了,那,自己和其他下人也就得到解放了。
管老太太喝完药,把碗递回给郭玉塘的时候,这才注意到郭玉塘的脸:“玉塘哪,你怎么了?看上去脸色很苍白啊?”
郭玉塘微笑道:“奶奶,没有什么,我们就盼着你快好起来。”
郭玉塘正在吃晚饭的时候,就听见管老太太一声高叫:“玉塘,玉塘,你快来!”她暗自撇嘴:“又要去装模作样了。”
“奶奶,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了吗?”
管老太太激动地一把揽住郭玉塘:“我的好孙媳妇啊,就是你有这个心啊……”说着,眼泪就直往下淌,郭玉塘被她搂在怀里,身子半跪不跪,别扭得难受,鼻子里尽是老太太身上浓重的气味,害得她险些呕吐出来。
管老太太心情激动,把郭玉塘的身子扳正了:“快,让奶奶看看,你的伤口怎么样?”
郭玉塘故作不知:“奶奶,我哪有受伤?”
“你就别瞒我了,我都知道了,我的好孙媳妇啊,快,让奶奶看看……”说着就去拉郭玉塘的手,郭玉塘佯装恼怒地瞪着四周的下人,满厢不情愿地拉起袖子。
管老太太哭得更厉害了:“哎哟,我的好孩子啊,真是难为你了……”郭玉塘忙道:“奶奶,这是孙媳妇愿意为你做的,就希望你能好起来,所以,你快别哭了,当心哭坏了身子,我可担待不起。”
管老太太的哭声这才小了下去,又忙着叫人去找好的伤药,又赶快让郭玉塘不用再侍候她了,回自己屋里歇着去。
郭玉塘哪里敢答应,只说只要奶奶一天身体不好,自己就一天不离开。
管尔平夫妻闻听下人来报儿媳郭玉塘割肉疗亲,脸都吓白了,管尔平顿时大为懊悔,这割肉疗亲应当是自己这个儿子所为,怎么先前自己就没有想到呢?
夫妻俩忙到管老太太这边来,正赶上下人为郭玉塘换药,看见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两人都忙把眼光避了开去。
管老太太就说:“尔平啊,看在这孙媳妇这么侍候我的份上,我这病再不好就不像话了,明天你再去请大夫来给我看看。”管尔平急忙答应。
羊氏见郭玉塘脸上似乎依旧带着微微的笑容,仿佛此事与她无关,心里不由得骇然,自己作为儿媳,尚不能如此侍奉婆婆,年纪轻轻的孙媳妇就有如此胆色,怎不教人敬畏,只此一项,就足以抵消她家境背景的劣势。
第二天,郭玉塘照旧熬了药端去,管老太太知道药还是昨天那一罐,便含着眼泪将药喝下。
新请的大夫来了,号脉重新开了方子,管老太太拿着佛珠,一心一意念着佛号,不知是祈求自己快点好起来,还是感谢上天赐给自己这么一个孙媳妇。
没过几天,管老太太的病好了,起坐如常,大家惊讶得不行,纷纷传说着郭玉塘的故事。
郭玉塘可没想那么多,她终于可以回到自己的院子,第一件事就是赶快洗了个澡,宗妈妈和小曲相帮着芫均侍候着,看着她手臂上的伤口,宗妈妈暗自点头,这个二少奶奶,还真豁得出去。
晚上,管俊武回来了,头一件事就是跑来看郭玉塘手上的伤,惊讶地问:“你不疼么?”
郭玉塘懒得回答,径自扭头睡去。
管老太太身体痊愈后,管家人的脸上这才露出了久违的笑容,恢复了正常的生活,这时大家才惊觉时光过得飞快,转眼就到了端午节了。
下人们早就做好了过节的准备,到了端午这天,管家人还陪着老太太专门出城看了一回赛龙舟,看见老太太高兴得合不拢嘴,管尔平这才深切地体会到,家人无病无灾才是全家人莫大的幸福。
看完赛龙舟回到家中,全家人聚在一起吃了春节以后的第一次团圆饭。
没有陪管老太太出门的大少奶奶甄彩在管老太太一行人回来之后,跑去见羊氏,婆媳二人在房中嘀咕了良久,出来的时候,两人都是满脸的喜气洋洋。
饭后,几个未婚的子女和小孩子皆跑到院内斗草、编络子、比香囊,看见管老太太精神极佳,羊氏便开口笑道:“婆婆,你的身体好了是一大喜事,还有另一桩喜事呢。”
管老太太心满意足地看着院子里跑来跑去的重孙:“还有什么喜事?赶快别卖关子了。”
羊氏含笑瞥了一眼郭玉塘:“婆婆,你又要增添一个重孙了!”
管老太太惊喜地看向郭玉塘:“玉塘,你有了?”
郭玉塘正为羊氏这一瞥而奇怪,听到管老太太的问话,心里明白了,不由得微笑起来:“奶奶,这还真不是我。”
管老太太的笑容凝固了,羊氏没料到自己的婆婆竟然只想到郭玉塘,顿时有点尴尬,神色间也僵硬了:“婆婆,是大少奶奶。”
管老太太有点百无聊赖般地掸了一下袖子:“我还以为……”她看向大少奶奶甄彩:“有多长时间了?”
甄彩为着老太太的态度而气愤,只能压制着自己的怒气,赔笑回答:“奶奶,两个来月了。”
“唔,还是要注意好好地保养保养。不过,已经生过两个了,问题应该不大。”
听着老太太轻描淡写的话,甄彩肺都要气炸了,什么“已经生过两个了,问题应该不大”,换做是郭玉塘有喜了,怕不得马上护送回房休息。
羊氏马上站出来为大儿媳撑腰:“是呀,婆婆说得对,虽说是已经生育过了,但还是得注意一下。我说,二少奶奶,什么时候才能听到你的好消息啊?”
郭玉塘知道自己的肚子到了一定时候会有人瞄着,可没想到这个时候,自己的婆婆竟然把火力集中到自己身上来了。
她欠了欠身:“婆婆,该来的总会来的,有时候,急也没有用。”
“你进门也快要一年了,怎么肚子还不见动静?”羊氏意有所指地看着郭玉塘。
郭玉塘不出声了,这叫她怎么说,说怀孕不单要有性生活,还得有一个良好的心态?自己从嫁入管家,就好像进了一个笼子,整天心情憋闷不已,压根就没有新婚的喜悦和快乐,更别提什么盼望有喜的好心情了,这叫她怎么怀孕?
管老太太不依了:“媳妇啊,你这话可不能这么说,玉塘嫁过来瘦得什么似的,总算养胖了些,又来侍候我,累得比之前还瘦,整天围着我转,跟俊武在一起的日子也不多,你说话要公道些,不要叫下面的孩子们看笑话。”
被婆婆这么一说,羊氏涨红了脸,突然发觉自己刚才说的话十分不合自己的身份,忙打圆场:“婆婆,我错了,怪我心太急了。等着,回头我去请两个大夫来,开几帖药帮二少奶奶调理调理。”
管老太太见儿媳道歉,这才作罢,把注意力重新集中到甄、郭两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