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见郭玉塘的叹气声,半晌才迸出来一句话:“我答应过你娘不会亏待你的。”
“谢谢二少奶奶!请二少奶奶开恩。”小曲泣不成声地说。
宗妈妈又气又急,已经按捺不住,上前就是两个耳光,把小曲打翻在地:“你这个死丫头,竟然勾引自己的男主子!二少奶奶待你不薄啊!”
“别打了。”郭玉塘摇摇手:“打了也只是出出气罢了,有什么用?都怪我这些日子忙着管家,没有觉察到你和二少爷之间的事。”
宗妈妈恨恨踢了小曲一脚:“说,是什么时候的事?”
小曲抽泣着:“是……二少奶奶去侍奉老太太的时候……”宗妈妈倒吸了一口凉气,从那时小曲和二少爷就有了私情,自己怎么一点也没觉察,真是失职。
“那个时候就开始了?”郭玉塘微微一愣,一想,自从自己去侍候管老太太后,管俊武起初到来了几次,可后来就踪影全无了,他大概就是那个时候迷上了小曲吧。
“二少奶奶,真不是我主动的啊!……那个时候你不在,二少爷有时就对我动手动脚,后来有一天下午就把我叫进屋里来……”
“别说了!”郭玉塘提高了嗓门。
芫均拉着春光走了进来,见郭玉塘正在教训小曲的样子,便没有出声,春光听见郭玉塘的高声,一下子也就跪了下来。
“看这个样子,只有帮二少爷再置一房妾了。”郭玉塘自言自语一般。
听见这话,宗妈妈大吃一惊:“二少奶奶,万万不可,这丫头心比天高,你还不怕她抢了二少爷的心去?”
小曲则带着满脸的眼泪,露出了惊喜的笑容来,连连叩头:“谢谢二少奶奶!你大人大量,手下留情,给了婢子一条生路。”
芫均气得直跺脚,却不敢开口。
郭玉塘微微摇头:“你以为我会怕她抢走二少爷么?错了,我是给她她认为最好的结果。”她盯着面露喜色的小曲说。
“如果我像一般人家的主母,立时将她随便卖了出去,为奴为妓,她必定一辈子怪我容不下她,怪自己命比纸薄,一生就这么废了。那我现在就给她她想要的身份,让她尝尝她以为的所谓幸福的滋味。”
看着小曲的脸上出现的迷惑,郭玉塘又叹了口气:“本来我是想等着过两年,在管家立住脚,好好帮你和芫均挑挑,挑两个实诚的青年,贴你们点体己嫁过去,小两口恩恩爱爱,自己做事,胜过一辈子为奴为婢,看样子,小曲,你没有那个福分。”
芫均涨红了脸:“二少奶奶,我一辈子侍候你。”
郭玉塘感激地冲她笑笑,看着小曲:“没想到不是我不护你,而是你不爱惜自己。唉……”
宗妈妈惊异地望着郭玉塘,她知道郭玉塘会为她们做打算,但也没想到竟然想得那么周全,连下人的后半生都考虑到了:“二少奶奶。”
“好了,不用说了,就这样吧,明天我禀告太太、老太太,择日子就把这事办了。”
郭玉塘看着小曲:“小曲,从今往后,你我主仆的缘分已尽了,剩下的就靠你自己了。”
听了郭玉塘这一席话,小曲似乎有点稀里糊涂,呆呆地看着她。
“春光,你说说吧。”郭玉塘转向春光,有点疲惫。
“二少奶奶,我不知道该说什么?”春光低着头,声音弱弱的。
“你就别装了,且不说你的主子的风流帐你知情不报,就拿刚才来说,你为什么看见我们来了,不进来通报你的主子,叫他们避开?”
春光吃了一惊:“没有,二少奶奶,我没有来得及。”
“不,你来得及,这种夜里,芫均提着的灯笼你远远的就可以看见,可你非得我们到了近前你才装模作样要进院子里。”
“我……”
“别耍这种小聪明,春光,会害了你的。”郭玉塘露出了她精明的一面:“你是存心这样做的吧?”
春光没想到郭玉塘会这么问,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只是我不明白,你这么做,是要把事情弄得更复杂,还是要让我知道二少爷和小曲的事?”
春光偷偷看了小曲一眼,突然往前一扑,抱住了郭玉塘的腿:“二少奶奶,既然小曲已经不能侍候你了,就让我来替她的位置吧,你去跟二少爷说说,求你了!”
郭玉塘没料到质问之下,春光不但不解释,倒还向自己示弱,心里有点纳闷,她可不敢把管俊武的心腹收在自己身边:“我自己身边需要什么人,不用你来安排。”
低头看着春光略带惊惧的眼神,郭玉塘突然明白了春光的举止,想想便说:“这节过的……天晚了,都下去歇了吧。芫均,你陪小曲回屋去,别有什么闪失。宗妈妈,你留下,我跟你说会儿话。”
小曲看郭玉塘的表情,也并不像是生气,据她对主子的了解,她既然说要把自己纳为二少爷的妾,那是绝不会食言的,所以定了定神,冲郭玉塘磕了个头,这才和芫均一起出去了。
跟在芫均后面,黑暗里,小曲露出了满意的笑容来,她就知道,郭玉塘的心肠软,即使出了这样的事,她也不会把自己打出家门去,二少爷管俊武,自己不过是在他面前卖弄了一下腰身,就得到了这样的结果,真让她觉得成功来得太容易了。
春光那个小贱人,原来早就存了吃力扒外的心,幸亏自己没有把她当知己,不过,她也不是自己的对手,自己只不过在她面前露出些轻蔑的神情,就刺激得她忍不住向郭玉塘泄密,真是一个沉不住气的人,等着,等着自己站稳了脚跟后向管俊武说一声,早晚剥了她的皮。
管家二少爷的妾,还是比一般人的老婆要享福吧,二少奶奶说什么呢,小曲想着,收回笑容,进了自己的房,她还得在芫均面前装几天可怜人呢。
春光本已站起身来,见芫均小曲两人走远了,这才重新跪下:“二少奶奶,当着小曲的面我不敢回答你刚才的问题,他们之间的事就从来没有瞒过我,从一开始二少爷就叫我望风。我看你一直什么都不知道,心里很难受,所以趁今天这个机会,把它揭穿算了。”
她跪着向郭玉塘膝行了几步:“所以,二少奶奶,刚才你这么一说,小曲将来一定会在二少爷面前告状,依二少爷的脾气他一定不会放过我,求求你了,二少奶奶,你一定要救救我,把我从二少爷手下要过来,要不然,我就完了。”
郭玉塘看着春光:“我怎么知道你对我是真心还是假意?不是要在我身边刺探我?”
春光一下子哭了起来,又怕别人听见,压低了声音:“二少奶奶,你不知道我在二少爷身边过的是什么日子,从他第一次强迫了我开始,我就想我一定得从这种日子里逃出去,不然我不知道我什么时候会死,又会死在谁手里?”
“别人只看见我的风光,有谁知道我受的罪?我就一直盼着,能有一个明理的二少奶奶,也许我就能解脱了,可能老天听见了我的祈祷,派来了你……二少奶奶,这些日子我眼睛不瞎,看得见你是一个什么样的人,所以,今天才大着胆子求你……”她哭得喘不过气来。
郭玉塘默默听着,打量着这个看上去狡黠聪明的丫鬟,她敢说这样的心里话,也不怕自己去告诉管俊武,可见的确是向自己吐露真心了,想想她说的话,不是么,除非她有自己或什么人庇护,否则,只要小曲跟管俊武吹个枕边风,那她下场好不到哪里去,管俊武能忍受自己身边出奸细么?解决个把丫鬟也算不了什么。
郭玉塘点点头:“你先回去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二少奶奶,你千万要救救我,只要小曲和二少爷一见面,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说着,春光连连叩头,郭玉塘却不急于回答,只示意宗妈妈把春光请出去。
夜深了,郭玉塘睡不着,虽然芫均和宗妈妈已经帮她把被褥全换了,但她还是能嗅到这床上散发着的如同朽烂般异样的气味。
有些事情眼不见为净,有些事情可以充耳不闻,但这是自己亲眼看见的啊,虽然那个男人不是自己爱的,但他连夫妻间最起码的忠诚也没有,而且还当着几个下人的面践踏她的自尊,她到底该怎样走下去。
自己无法脱离这个家庭,想到不知还要在这样压抑的环境下过多少年,郭玉塘遍体生寒。
她竭力让自己的思绪从自我中挣脱出来,对,想想春光,这个丫头到底是不是发自内心地愿意来跟她做事……
一整天的劳累终于使郭玉塘迷迷糊糊睡着了,她梦见自己回到了娘家,推门一看,残垣断壁,心里大骇,想着虽然这不是真正的自己家,可总是一个无望时可以回归的地方,孰料才一年不到,怎么好像就家破人亡了。
她扶着门正想着,就听到身后有人喊:“二少奶奶,二少奶奶……”是谁在叫自己,郭玉塘拼命扭头回去看,眼前却白茫茫一片,怎么也找不到呼喊自己的人。
“二少奶奶……”一双手在摇着她,郭玉塘终于从梦中惊醒,只见芫均惊慌地摇着自己,看见自己醒了,忙忙地说:“二少奶奶,刚才丁管事使人来报说,春光投井自尽了!”
郭玉塘的睡意全无,她一下子坐了起来:“怎么回事?人救起来没有?”
“丁管事叫人来禀报你,说是一早下人担水打扫卫生,在偏院的那口围栏井里发现一个人,急忙叫人打捞,捞起来一看是春光,摸摸还有气,人倒是救过来了,现在已经派人去请了大夫来看,叫我赶快禀告你一声,人就安置在昆叔的房里。”